<p class="ql-block">在周家三姊妹中，老大秉义、老三秉昆家比较和睦，老二周蓉家，则一直不让人省心。她和诗人丈夫冯化成多年分不到套房，挤在筒子楼住团结户，夫妻俩一点火星就吵，一吵就声震楼道。邻居们都受不了：“一大早就吵吵吵，还让不让人睡了？！”</p> <p class="ql-block">蔡晓光帮周蓉办分房的事，第一次没那么顺利。分房方案出来了，周蓉落榜。原因无外乎“僧多粥少，下一批再考虑。”周蓉是个耿直到不知变通的人，她拦住房管处长，把蔡晓光送去的一盒海参给要回来了。可能在她看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事没办成，退还礼品，天经地义。</p> <p class="ql-block">周蓉这事儿办的，确实很清奇。除了上面的动因，是不是还有一条，她不想欠蔡晓光的人情？事没办成，礼还送了，还也还不清，不还心里有愧歉，不如把海参讨回来，大家各方清静。</p> <p class="ql-block">冯化成得知此事大怒，骂周蓉不可理喻。周蓉反唇相讥，说你倒是整天送礼，怎么也没把房子给攻下来呢？冯化成咆哮如雷，张牙舞爪，周蓉从内心看不起他，说了个“龌龊”，冯化成野兽般的扑上来打人，幸好蔡晓光在场，给拉开了。</p> <p class="ql-block">看到这里我心里彻底凉凉，心想这两人三观已不一致，没必要过下去了。从心里鄙夷对方，婚姻不就成了冰库？</p><p class="ql-block">冯化成枯木逢春，居然在半百之年，又遇到了一位爱慕他诗才的少女崇拜者！一样的相见恨晚，一样的佳句激赏，几杯红酒助兴，遇知音倾诉衷肠。他会不会离婚另寻新爱？苦闷中点燃烛光？我只是觉得这历史的翻版，未免太一模一样。当年的周蓉一往深情，如今已没有一丝光亮。某些诗人原来是一种奇怪的生物，一半是神，一半是兽，几分人性，几分癫狂。想起比如顾城，是怎样的恩怨爱恨，会挥动斧头，把亘古之谜劈在激流岛上。</p> <p class="ql-block">蔡晓光批评了周蓉，说问题出在她的身上。她太没有女人味儿了，不是指容貌，是说话做事从不懂得示弱，不能让男人感到被需要、被依靠、被尊重、被崇拜。当年她不惜撕裂家庭追随比她大十几岁的“坏分子”冯化成，这起点太高了。冯从这个霞光绝顶一步步沉降到和她平齐，继而被她看不起，这落差能受得了吗？必然会失控啊啊啊啊。</p> <p class="ql-block">这番理论能成立吗，似乎有一定道理，似乎也不尽然。照这么说，一个人一但封神，就再也不能走下神坛了？走下神坛就会撒泼打滚耍赖拼命？想起苏东坡说：“（我）上可以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卑田院乞儿。”美哉大苏，俗人不及。</p> <p class="ql-block">周蓉被这番道理说服了。她经历了丈夫彻夜不归的忐忑，见到出轨归来、内心负疚的丈夫。两个人都说对不起，冯化成一辈子的憋屈都嚎啕出来了。历经炼狱之后，摘帽平反，诗坛不再以他为英雄，妻子嫌他庸俗，女儿对他无感，视之为“一个男的”，他放弃北京来到吉春，想换套房把女儿接来，牺牲了很多，做错了什么？</p><p class="ql-block">他很自卑，所以才那么敏感于别人的看法；他很自傲，看不起一切浮云苍狗；他很自尊，获得过崇拜就想获得永不褪色的崇拜；他很自恋，心里眼里并没有其他人的位置；他历经了千辛万苦，仍是个巨婴，整个世界都要围绕他转；他很有诗才，但如果以精神畸曲为代价，我只有同情周蓉，不该嫁了个变态。</p> <p class="ql-block">这种人，在红卫兵小将手下，老老实实，人性满满；给了他自由尊严，他在家称王称霸，打那个追随他千山万水的老婆。周蓉当然有问题，还很严重，最大的问题可能就是，没有把这个孩子一直捧在手心，没有对他一直顶礼膜拜，唯命是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