洮水流珠，秘境卓尼的乡愁记忆

李宏强

　　洮州八景之一的“洮水流珠”是洮河奇特的自然景观，在全国独一无二。地处青藏高原东北边缘地带、黄河一级支流洮河上游的甘南藏族自治州卓尼县河段每到冬季，都会有大量冰珠漂浮，在阳光照射下，银光闪闪，蔚为壮观。

　　洮水流珠又称作“麻浮”，洮河开始流淌“麻浮”时，也就到了杀年猪的时候了。小时候每到这时我们都会去河边用水桶挑“麻浮”，倒入粗瓷大缸内，一层冰珠一层肉，将缸置于背阴处，里面的肉一直能存放到来年二月二前后，这种卓尼风味的“冷鲜肉”低碳环保不用电，与冰柜里存放的比较起来更保湿，肉质也更鲜嫩。那个年代的大多数卓尼人还没见过冰箱冰柜，冬季院墙背阴处装满“麻浮”的粗瓷大缸就是原生态的冰箱。缸里面装不下的猪排、前后腿等带骨的部分则挂到屋檐下制成腊肉、干肉慢慢吃。

每年腊月初八，人们都要挑上水桶到洮河里去“请” 流珠，将这天赐灵物“请”回后和冰块一起放到积存的粪肥土堆上，祈盼来年庄稼丰收。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县城没有自来水，当时的洮河很少有污染源，水质清冽。城区周边唐尕川、上城门、寺台子的人吃水都是从洮河去挑，经常是一担水挑到家只剩半桶，而冬天挑着掺有冰珠的水，浮在水面的冰珠正好起着平衡水面的作用，一担水晃晃悠悠挑到家还是满的。在河边盛水时总要先吃几口冰珠，不待化成水，直接就嘎嘣嘎嘣嚼着吃。那些牙口不好的小孩子，抓一把麻浮塞嘴里，只冰得张嘴哈气，咽又咽不下，吐又舍不得，冰水混着口水和鼻涕顺嘴角流得满下巴满衣襟，含在嘴里洁白的冰珠映着脸蛋上冻得紫红的“红二团”……那神态，比城里孩子吃棒棒冰或碎冰不知要甘爽过瘾多少倍！

在日常俗语中，对于那些喜欢夸夸其谈的“假洋鬼子”一类装腔做势的人，卓尼人总会来上一句“你吃的是麻浮屙的还是珍珠”来讽刺。这句话大概只有卓尼本地人能够听懂并心领神会。

在洮河下游的临洮县还有个风俗，每年腊月初八的半夜家家户户都要派个代表，端着大碗，抱着罐子，摸黑去洮河边盛满水回家供在院里，天亮以后再看碗里边的冰珠子是多是少，个头是大是小，就能预测来年的收成情况＿＿“玛瑙大，装不下，玛瑙小，收成少”。预测完了收成，这碗水也不能随便就倒掉，还得把里面的冰珠裹上面粉，下锅做一碗临洮版的疙瘩汤，当地叫珍珠面。全家人热热乎乎一吃，临洮人的年就算正式开始了。

　　洮水流珠的奇特之处在于:颗粒均匀如豆，晶莹剔透如晶，随浪分离四散，水静波平簇拥。

洮水流珠的成因，说法有以下三种：

其一说洮河从白云缥缈的西倾山源出，流经万仞危崖时被凸出的崖石抛向高空，下落过程中遇低温冻结成黄豆大小的冰珠，待落回河水之中时，就以冰水混合物的形态向下游漂去。

其二说由于上游湍急的水流将河面上凝结的冰层冲至河道之间，再经河底暗礁、两岸岩石的摔打、雕磨，遂成冰珠，又在平缓的河面上聚集，成团、成片、成簇漂浮。

其三说由于秋冬季节洮河水清浅碧透，河底的鹅卵石白天吸收太阳热量，夜晚释放热气。当河底鹅卵石释放出的气泡遇低温便凝结成一簇簇一团团的冰珠，浮上河面。

关于洮水流珠，洮河沿岸民间流传着一些凄美哀怨的古老传说 。

传说一：相传牧主女儿看上了放羊小伙，两人誓为连理，但老牧主不答应。在女儿执意祈求和以死相逼下，牧主提出一个苛刻条件，要娶他的女儿，必须以珍珠首饰作聘礼。这时，一位白须仙翁从天而降，告诉他们洮河源头有一片珍珠林，但那里路途遥远且有狼虫虎豹。第二天，小伙在姑娘的泪光中踏上了寻找珍珠的漫漫长途。到达长满珍珠树的洮河源头时，小伙子已经精疲力竭，无力采摘缀满树枝的珍珠。他爬着、攀着，艰难地挪到珍珠树下，用尽所有精力摇啊摇。霎时间，河面上落满了晶莹剔透的珍珠，随波逐流，滚滚东去……守望的姑娘，眼见满河的珍珠银光闪闪喜出望外，可就是不见小伙归来的身影。等到了春风送暖，冰河消融，姑娘在霜雪风雨凌厉的剥蚀吹打中站成了一尊苍老而忧伤的“石媳妇儿”。

卓尼“石媳妇儿”景点

　　以上音频为歌曲《守爱》--洮水流珠“石媳妇儿”的传说

　传说二：相传女娲炼石补天时，有一绿玉奇石幻化出龙凤图案，深受玉帝垂爱，供在凌霄宝殿桌案上，取名“绿玉石”，作为遣神调将的兵符，享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在尧舜时期，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的治水精神感动了玉帝的三公主，心地善良的三公主趁玉皇大帝遨游昆仑之际，将桌案上的“绿玉石”偷出来交给了大禹，大禹立即遣来十万天兵神将“导河积石，至于龙门，南至于华阴，东至于砥柱，又东至于孟津……”然后分流汇合入海，立下了盖世不朽的功德，万民感戴。

可是，玉皇大帝遨游昆仑回来后，知道三公主私动兵符触犯天条，勃然大怒，派天兵天将捉拿问罪。三公主执意认为自己没错，一怒之下抢过“绿玉石”摔下天庭，大哭一场，并纵身跳下天庭，落入了惊涛骇浪的洮河之中。此时正值隆冬，洮河里翻滚着刺骨的寒流，三公主的眼泪化作了千千万万颗冰珠，顺流而下，形成了“洮水流珠”的自然奇观。

　　“绿玉石”被摔下天庭撞在了今卓尼洮砚镇的喇嘛崖上，碎石潜入洮河两岸的石峡之中。年深日久，得山川温润之气孕育，成了精灵变成了洮河绿石。因质坚而细，莹润如玉，扣之无声，呵之可出水珠，被当地能工巧匠雕琢成砚石，因这种绿石砚发墨快、不损毫、贮墨久而被文人墨客视为案头珍品。

洮砚老坑“喇嘛崖”

洮州八景之洮砚“石门金锁”

　传说三：很早以前,洮河上游村子有个名叫鲛鲛的姑娘长得如花似玉,不但针线茶饭样样都好,而且还唱得一口好“花儿”

洮河对岸一个大财主对鲛鲛垂涎三尺,几次派人前来提亲都遭拒绝,他探知鲛鲛早先与邻村一个小伙子相爱。一天,在鲛鲛与小伙子对歌相约时,财主派人将小伙子打昏,抢走了鲛鲛。正当摆渡到河心时,苏醒过来的小伙子挣扎着赶了过来,大声呼唤着鲛鲛的名字。鲛鲛闻声悲痛欲绝,乘打手们不备,“扑通”一声跳进河中,转眼被河水吞没。

从此,可怜的小伙子便每天坐在鲛鲛落水的地方伤心哭泣。一天,他正在河边落泪,忽见河面上随浪涌出一个鱼身人首的鲛人来,也对着他放声大哭,极像鲛鲛的声音。她的眼泪落在河中,变成了一颗颗晶亮的冰珠。从此,每到冬季，洮河里就漂浮着像泪珠一样的冰珠。

这个传说在诗人王维吟咏洮河流珠的诗中是这样描述的：

“冬日河流急，浮波珠粒粒。

不劳象罔求，自有鲛人泣。”

　　作为“洮州八景”之一，古往今来的文人墨客对洮水流珠也有不少著述：

其一：现在我们常见的最早且完整的洮州八景诗，是清乾隆年间“洮州邑人，乾隆举人”赵廷璋的五言诗。对“洮水流珠”诗文如下：

洮水含晶莹，严冬泛绿珠。

浪翻圆影动，月照冻云浦。

消息通元妙，流行任有无。

何劳逢象罔，探取老龙须。

　　其二：《洮州八景》完整流传的另一个版本，是赵维仁的诗，赵维仁，字心泉，号继园。清道光二年生，洮州新城人，道光二十三年中优贡。诗才横溢，极负盛誉。同治十三年任职于灵台县教谕时，卒于任上，享年五十二岁。他对“ 洮水流珠”留下以下诗作：

谁把珠玑万斛倾，严寒水面走盈盈。

常疑无数痴龙戏，试问几多老蚌生。

解佩有声风力劲，媚川随处月华明。

莫存合浦能还想，独抱冰心一片心

其三：另流传广影响大的还有陈钟秀的《洮阳八景》诗。陈钟秀，字辉山，洮州新城人，清岁贡生。博学多才，工诗善书。曾任岷州学正。关于“洮水流珠”留诗如下：

万斛明珠涌浪头，晶莹争赴水东流。

珍奇难入俗人眼，抛向洪波不肯收。

其四：《洮州史丛》第三期中，有杨鹤年选辑的高凤西的“临潭九景”完整版一组，高凤西，字竹岗，号碧云山人。生于清光绪十一年（1872），故于民国三十二年（1944），临潭旧城人。精通藏汉双语，“善书画，工诗词，晓医理”。曾自绘临潭八景及当地名胜古迹，编写有《五凤苑汉藏字典》，对“洮水流珠”吟诗如下：

要比珠泉美，冬来洮水边。

骊龙颔下洁，食客履头鲜。

水底认穿贯，波中岂万千。

不知多少米，姑掷想当年。

其五：诗人王维也吟咏过洮河流珠：

“冬日河流急，浮波珠粒粒。

不劳象罔求，自有鲛人泣。”

这首诗似乎有了一点神话色彩。

（备注：以上五首诗词汇总参考了高云先生“岁月光影”的文章，表示感谢）

　今天，在“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这一发展理念的指导下，晶莹剔透的洮水流珠，将不再有凄婉和悲情的故事，在卓尼百里洮河风情线的映衬下定会演绎出更加波澜壮阔的时代新篇章。

卓尼新貌

卓尼老县城洮河大桥，摄于1989年冬

河对岸是卓尼白塔寺，本人摄于1989年

　　作者：李宏强，祖籍陕西华阴，生于1970年。1990年甘肃省庆阳林校林学专业毕业后参加工作，甘肃省卓尼县农村能源办公室干部，卓尼县藏巴哇镇石达滩村驻村工作队队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