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天雪地育军马(下篇) 杨传刚

古画石

<p class="ql-block">我骑马赶着马群走进了茫茫雪原,天空开始飘起了雪花。漆黑的夜,刺骨的冷,孤独的我。听看马儿踏在雪地上发出的咔嚓咔嚓的声音,我信马由缰跟在马群后面,马儿走得很慢,悠哉、悠哉,不似回家时那种疾风暴雨般的狂奔。草原上覆盖着深深的积雪,雪下面哪里有草马儿知道。不知走了多久马群开始停下来吃草。它们用前蹄刨开厚厚的积雪,将嘴巴伸进雪窝里吃草,吃完再刨,一冬天都如此,运动量很大,想要获得食物就必须不停地刨。我们伊吾軍马场培育的“新巴里坤马”这个优良品种,获得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其特征就包含“耐寒、耐粗饲、善爬山,耐力好、蹄质坚硬″等优良品质。这些除了用严谨的科学的方法“选种、选配、育"外,其实也与生存环境息息相关。</p> <p class="ql-block">马群开始安静地吃草,我用强光手电环马群照了几圈,然后放开喉咙大喊几声,我是在告诉马儿,主人和它们在一起,这样它们心里会很踏实。我选了一处两边都是徒崖峭壁的河谷,这里由于风将雪从坡上吹下来积在一起,雪很厚,中间一片平坦的地方积雪很少,既避风,又便于我的坐骑吃草。我下马取下马嘴里的衔铁放它去自由地吃草。我在斜坡上找了一处雪很深的地方,用脚将表面一层厚厚的雪壳踏开,然后跪在雪里双手将雪向外扒,很快就扒出了一个可以容纳一人睡觉的猫耳雪洞。我将洞内的雪铺平,脱下皮大衣半个铺在下面,人躺下后半个盖在身上头部在皮大衣下面推起一堆雪当做枕头,人睡在里面松松软软,既避风雪,又舒适温暖,不用耽心身下的雪会融化,在接近零下40度的低温下,雪实际巳变成了冻干粉。为了防止枪栓冻住,我将步枪子弹推上膛,关上保险,和手电一起放在身旁。</p> <p class="ql-block">听着我的骑马刨雪吃草的声音,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公马呼唤伴侶的嘶鸣,天空粉粉扬扬飘下的雪花落在我身上,脸上。渐渐的我泛起了思乡之情。已经一年多没有见到父母亲和兄弟姐妹们了,他们都好吗?该给父母写信了,报个平安,也祝福他们身体健康,平安吉祥。转而又想起那位我心仪的、暗恋着的姑娘,她能接受我的爱吗?该怎样向她表达?好苦恼啊!想拥有一块“上海牌手表"是我的心愿,每月36.96元的工资,什么时候能攒够120元钱呀!想着、想着,朦朦胧胧中睡着了。</p> <p class="ql-block">一阵急促的马的嘶鸣声和前蹄猛烈刨地的声音将我从梦中惊醒。我感觉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不然我的坐骑不会做出这样强烈的反映。我快速起身,穿戴好,提起步枪钻出了雪洞。一阵冷风夹着雪花打在我脸上,冰凉、冰凉的。这一阵什么也顾不上了,手脚并用爬上高处查看马群。风很大,卷着飞雪,吹得我站不稳,视线非常不好,我猫下腰,连滾带爬向前移动了很远后,躲在一个雪堆后面观望,近百米处马群的母马围拢在一起打着响鼻,十几匹公马分散在马群周围,嘶鸣着、咆哮着,时而用前蹄猛烈刨地,时而身体直立在空中挥舞着两只铁锤一样的前蹄,时而蹽起后腿蹄向空中,展示着它们的剽悍、威武和无畏。另一边有三只狼站在高坡上与马群对峙着,其中一只狼仰天长啸,发出凄厉悲怆的声音,听了令人颤栗,这似乎在招唤同伴。两只狼在山坡上走来走去。黑暗中狼的眼腈泛着幽灵般的墨绿,冰冷中含着杀气,看上去摄人心魄,使人胆寒。</p> <p class="ql-block">草原上生产母马群一般情况下不惧怕狼,膘悍强壮的公马在危机时刻会舍命保护自己的妻子儿女。狼与公马战斗占不到便宜,如被公马四只铁锤般的蹄子蹄中、不死也会重伤。有时虽狭路相逢也会各自退避,互不相挠。</p> <p class="ql-block">去年冬天,发生了一件狼伤马的事件。我们相邻的八班有人从山里捡回三只小狼崽,他们将小狼崽关在一个废弃的菜窑里养着。从此后,每到夜间就会听见狼的凄厉的叫声,他们都没在意。几天后,马群的一匹公马遭了狼的袭击,被狼掏了肛门,肠子都被拖出了体外。隔了一天,我们群的九号公马也被狼抓瞎了一只眼睛。这下可闯大祸了,那个年代军马场的人视马为兄弟,为无言战友,发生这样的事,惊动了高层。场部派专人和连队领导组成联合工作组调查这件事。事情明摆着,两匹公马一死一伤皆是小狼崽的妈妈所为。它循着气味和声音找到了自己的孩子,却不能将其带走,气急败坏才开始疯狂的报复。我们都知道"为母则刚″,在动物界也一样。自从与我们群九号公马战斗后,再没有了那只母狼的音讯。</p> <p class="ql-block">那个年代,为了保护马群、羊群,马场有一个文件:猎杀一只成年狼可換一只大羯羊,捡到一只小狼崽可換一只一岁羊羔,决不允许私自养狼。八班的人违反了不让养狼的规定,八班、九班夜间没有人跟群放牧,都受到了严重处理并通报全场。</p> <p class="ql-block">马群和狼群仍然对峙着,公马还在嘶鸣、在愤怒的咆哮。狼群踞高临下,那只狼仍然在仰天长啸,双方都还没有发起进攻。我想狼群今夜不会善了。可能是饿急了,正等待同伴们支援,拼死一博获取食物。我必须快速作出反映,一旦狼群赶过来发起进攻,马与狼混在一起后果不堪设想。</p> <p class="ql-block">我托起枪推开保险装置瞄准了那只坐在地上仍然在嚎叫的狼。它的眼睛发出的绿光正好成为明显的射击靶标。我调整好标尺,正准备射击,发现这条瞄准线上有忽高忽低、忽左忽右的公马的头在晃动。这时远处巳经出现了忽隐忽现的泛着绿光的狼的眼睛。狼群正在向这里集结。已经来不及调整射击角度了,再晚了可能酿成大祸。我对着三只狼的方向和正在向这里集结的狼群的方向一连打了三枪,在这清冷的深夜,这空旷的雪原上刺耳的枪声对狼群有着绝对的震摄力,瞬间狼群呼啸而散,无影无踪。一切又归于平静。</p> <p class="ql-block">这时才发现我的两手巳经冻得麻木了。刚才操作步枪时没戴手套,由于精神高度紧张,没有感觉出来。我顺手捧了一捧雪双手使劲揉搓了一会儿,然后将两手伸进大皮裤里取暖。</p> <p class="ql-block">我回到睡觉的雪洞旁,准备骑马去检查一下马群。骑马用的衔铁还在雪洞里放着,拿上后将衔铁放在胳肢窝下暖了好一阵才给马戴上。如果直接给马戴在嘴里,衔铁温度过低,会冻伤马嘴,或粘掉马舌头上一层皮。</p> <p class="ql-block">雪越下越大,风越刮越猛。我顶着风骑马来到马群中,马儿被狼群惊扰后已经回复了平静。因为风雪大,它们已经无法吃草。每匹公马带着自己的妻子们集中在一起,屁股对着来风的方向,头扎得很低,抵御着越来越猛烈的暴风雪。我拿强光手电照着饶马群走了一圈,17个小群都在,都安好无恙。一般情况下,只要公马在,它的妻子们都会在,如果有母马出现意外,公马会带着自己的妻子们守在身边,不离不弃。</p> <p class="ql-block">蓦然间,我产生了一种恐惧感。一旦马群抵御不住这狂暴肆虐的暴风雪,顺着风向狂奔起来,风雪遮挡着视线,分不清沟壑坡梁、悬崖峭壁,这可都是些孕马,肚子里都装着宝宝。我开始冒冷汗,后背发凉。必须立即采取措施。我想到了我挖雪洞睡觉的地方。那是一段很窄的河谷,两边是徒崖峭壁是马群避风的好地方。我开始小心翼翼的驱动马群,为了避免马群顺风跑起来,我骑马堵在下风头。</p> <p class="ql-block">狂风凄厉地呼啸着,席卷着天空正在飘落的大片雪花,又掀起地上的积雪抛上天空,与天上落下的雪混在一起,风绞着雪,雪助着风,疯狂地怒吼着,迷漫着大地、天空。天亮了,但仍然一片混沌,看不见天,看不清地,辨不清方向,我仅凭意识确定着方位。我的脸被高速飞行的雪团打得生疼,根本睁不开眼睛,我紧紧地抱着马脖子匍匐在马背上。我的坐骑和马群的马儿一样侧着身体抵抗着来自暴风雪的强大推力,蹒跚前行,踉踉跄跄走得非常艰难。</p> <p class="ql-block">走着走着狂风骤然间变小了,我们已经来到了河谷狭窄处,两面徒峭的崖壁阻挡了狂虐的风暴,但是崖壁顶上被风卷起的雪纷纷扬扬向谷底落下,这一点我不耽心,无论有多少雪落下来也不可能掩埋了我和马群。我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马儿们脱离了暴风雪的袭击,也显的很安静,任凭空中的雪落在身上一动也不动。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等待着群领导和同志们来救援,我坚信他们一定会救援我们!</p> <p class="ql-block">我蜷缩着身体斜躺在雪窝里守护着马群。我知道我们躲在这个旮旯里虽然避风,但也很难被人发现。每过一会儿我会爬上高处呼喊几声或对着空中放一枪,尽管我的喊声和枪声在狂风暴雪中那么渺小、微不足道,但仍寄希望群友们能发现我们,我不敢将子弹打光,必须防备狼群再来袭击。我走到悬崖高处看河谷的马群,一匹马也看不见,只见一个个大雪蘑菇在河谷里连成一大片。每匹马的身上都堆积了厚厚的积雪,从高处看,恰似一个个大雪蘑菇。</p> <p class="ql-block">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我饥肠辘辘,身体不停地打着寒战,牙齿碰撞的咯咯作响,昏昏欲睡,一夜一天的折腾,我的体能已到了极限。我告诫自己"不能睡,不能闭上眼,一旦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我观察到马群的马儿也在混身颤抖,已经开始躁动不安,我意识到马也已经承受不了这样的低温,况且这是一群孕马,身体一旦失温,将造成大量流产,这么大的责任我可担不起。不能再犹豫了,必须尽快将马群赶回家。我深知我的体能也不可能再熬过一夜,更不能弃群自己逃命,那样太可耻。</p> <p class="ql-block">我开始赶马向谷口行进,一动起来马儿就将身上厚厚的积雪抖落,估计轻松了很多。我辨别好方向,为了防止马群顺风跑,我依然堵在马群的下风头。走着、走着我身边忽然多了几人,原来是班长带着三名群友追了上来。一瞬间,我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了,全身瘫软,差点从马上摔下来。班长组织我们赶着马群往家走。两人骑马在前面带路,也防止马群跑起来,左右两侧各一人,后边一人收队。我们是侧逆风行走,暴风雪仍然疯狂地咆哮,人和马群走得很慢,很艰难。我突然间感到后怕,如果我一人赶着马群走会怎样?想想都心有余悸。天黑了,马群安全回家了,我平安交班了。</p> <p class="ql-block">事后,班长总结这次事件时说:冬季放牧非常艰苦,我们作为一名牧马人,要克服困难,勇敢面对,再苦再险也要坚持下去。为保国防养军马是我们的职责。要相信寒冬过去就到春暖花开时! 韩雪明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