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来的新娘

半亩江南

赌来的新娘

燕的家在二县交界的山窝窝，她的父亲好赌成性，于是就把18岁的燕输给了我村的一户人家，这夫家不但公公赌，是整户人家赌，当然这儿媳妇还是公公赢来的。

燕的夫家在村子内很强悍，五兄弟，当时个个光棍，她公爹当年曾当过生产队长，农村里家势好象威风，几乎谁都得让着，躲着。他们五兄弟可说是横行村里，谁家的果子熟了就明摘，村里的池塘鱼就明霸，反正一手横着，谁都不敢多言。这也是农耕社会兄弟多，势力大的原因，所以村人也只能低眉顺眼。 猥琐的老大从骨髓眼里瞧不起人，话里话外挑衅，搬弄是非，见不得任何人好过。嚣张跋扈的五兄弟，随着包产到户的到来，那种土皇帝的地位一下崩溃了，要不是他父亲赌赢回一个儿媳妇，说不定全打光棍了……

长着黑瘦刀条脸，一双三角眼的老大，得了一个白嫩性感比自己小十多岁的老婆，按理应十分开心，但依然对老婆讽刺讥笑，并不善待，甚至说“贱态”当名字（意思是说不是名媒正娶)。依然天天麻将。燕虽说没文化，人倒极开朗，对父亲赌输的现实也不反抗，还很投入的参加农村劳动，挖花生，采茶叶……猛烈的太阳并没晒黑她，反而白里透红，圆润丰腴的体态完全没有因为劳动变得粗糙变形。她一边忙于劳作，一边孝敬公婆，对不干事的老公也少有怨言，随着二个女儿的出生，本来就亏空的家中手头更加紧。就算要买个卫生纸的钱，经常要向我母亲借，不过有借还是有还。突然有段时间她回娘家，很多日子后回来，打扮得格外洋气，极大方地给公婆、小姑子、老公买衣服，还添置了很多电器，仿佛发了大财。后来她就经常出门一段时间，带回一些钱财，把本就很难应对的公婆孝敬得很满意。几次来回折腾，她老公也听说了风言风语，（以前是她老公喜欢冷嘲热讽的人）那晚就狠狠地揍了燕一顿，燕还是忍声吞气，走时不再那么高调而已。

燕依然来来去去，还带走了村里一个长得漂亮的小姑娘，家里虽有所改观，但她老公一等她回家，前几天可亲可爱，后几天拳脚相加，后来发展到“烂婊子”当名字喊了，老公拼命赌，回家就揍老婆，经常被打得鼻青眼肿，有时拖着腿一拐一拐，去三里路外上车……燕一次次被恶打折磨，从来没有所谓娘家人来出过面，也许因为这样，所以她老公变本加厉，钱留下，人就往死里打……有一次，她被打得小产了，这次走，就几年没回，后来法院通知来，离婚了。她带走了二个女儿，再也没寄钱给家里，她老公连抽烟的钱也没有了，近七十岁的人，又没退休工资，枯稿似的身子也越来越佝偻，寒冬里，他经常一个人，坐在墙角，脏乎乎棉衣好象一辈子没换洗过……

我回老家时，经常看到燕的老公独自坐在斜阳下的石头上，斜眼瞧着开过的小车，愤恨的表情。我几乎没有看到过有人去理睬他，他象一抺空气，不，象一坨狗屎粘在石头上，所有人绕着他走，想起他曾经趾高气扬地欺负别人时，想起他不屑一顾，指手画脚骂人时，想起他无中生有到我母亲那儿挑拨是非，让我挨打时，眼前的他是多么可怜，那孤零零的身影，低着头，一头乱长发下越发瘦削的倒三角脸上，一双仇恨的目光，象触电一样刺伤着我……

我突然想起那雪白丰满的燕，总是给别人带来快乐的燕。那赌来的新娘，不知还好否？

2022年2月27日子夜，于海南文珍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