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南疆战地琐记 </p><p class="ql-block"> 周忠河</p><p class="ql-block"> 43年前的2月17日,我中国人民解放军以雷霆万钧之势,发起了对越自卫反击战,狠狠教训了野心膨胀的地区小霸和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维护了国家南疆的安全,也为改革开放赢得了相对稳定的外部环境。</p><p class="ql-block"> 在达到了预定的惩罚目的后,3月16日我军胜利撤军。但贼心不死的越南小霸,继续在我南疆边境挑衅滋事,犯我国土,扰我边民,继而发生了持续十年之久的边境战争。</p><p class="ql-block"> 最近,网上关于1979年对越自卫反击战和老山十年轮战的帖子、视频铺天盖地,倾诉着对那场战争的纪念和对牺牲烈士的怀念。但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特别是有一些没有亲历那场战争的网友发表的观点,令我难以苟同。</p><p class="ql-block"> 我1976年入伍,1985年随部队赴云南参加了老山地区防御作战。作为一名普通的机关干部,感觉和在前沿阵地与敌人拼死搏杀的将士比,和牺牲的烈士比,我没有什么可值得写的。但作为那场战争的亲历者,感到有责任把我在老山前线经历的几个记忆深刻的片段忆记下来,以纪念那场刻骨铭心的战争和留在战场上的青春岁月,并告慰常眠于南疆的英烈们。</p><p class="ql-block"> 老山,是中越两国的界山,国界线是按着老山山脉走向划分的,水往南流是越南的领土,往北流是中国的领土,山顶竖有界碑,两国都不应该在山上驻军。</p><p class="ql-block"> 1979年的自卫还击战,虽然我军以压倒性优势取得了胜利,但并没有把越南打服。他们仍然在边境地区寻衅滋事,不仅在老山主峰修筑工事长期驻军,还在反斜面的中国一侧大量埋设地雷,向中国境内开枪开炮,造成了中国边民伤亡,不少边民因踩到地雷而死亡或终身残疾,严重影响了边境地区正常的生产生活。</p><p class="ql-block"> 1984年4月28日,我14军收复老山,拉开了老山地区十年轮战的序幕。</p><p class="ql-block"> 1985年1月,中央军委下达赴滇轮战命令。67军199师、46军138师、济南军区炮兵第12师在67军编成内,自1985年3月至1986年5月,赴云南老山地区执行轮战任务。经过在云南省文山州砚山县铳卡农场一个多月的战前训练,我所在的199师596团于1985年5月24日晚上开赴前线,接防一军的老山主峰阵地。</p><p class="ql-block"> 当时67军的战斗部署是:199师接防老山阵地(595团那拉口子,596团老山主峰,597团师预备队)。138师接防八里河东山阵地。</p><p class="ql-block"> 过了南温河就进入了战场,路边是一个又一个的炮兵阵地,除了绵延不绝的车灯就是划过夜空的曳光弹和惊天动地大炮轰鸣,军车在山摇地动中颤抖着向前行驶。面对未知的战场,我除了兴奋、好奇还有点紧张。到了老山主峰,团首长带司令部进驻老山主峰50号阵地指挥部,刘克诚副政委带领团机关进驻小坪寨,就此开始了虽然短暂的一年,却令我终生难忘的老山战地生涯。现将记忆深刻的几个片段记录如下。</p> <p class="ql-block"> 作者战前训练在铳卡。</p> <p class="ql-block"> 1、5.31战斗</p><p class="ql-block"> 越军可能掌握了我军换防时间,想趁我部立足未稳,对战场环境还不熟悉的时机,打一个措手不及。从接防当晚开始,战斗就一直持续不断,到5月31日达到白热化。从老山主峰到那拉口子,越军不断组织团营连规模的进攻,尤其是那拉口子方向,越军组织了两个加强团规模的进攻,老山主峰阵地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我军顽强奋战,适时反击,在强大炮火的支援下,击退了越军的各路进攻,彻底粉碎了他们蓄谋已久的进攻计划,取得了5.31战斗的胜利,史称5.31大捷。</p><p class="ql-block"> 机关进驻小坪寨后,马上就展开了工作。当时我任团综合仓库主任,到达战场后负责全团给养物资的运输和发放,办公地点在军需股。部队进入阵地后,后方的给养物资源源不断运了上来,我每天的任务就是一趟一趟的往公路上跑,把运上来的物资迅速发放到连队,由军工直接送往各个前沿阵地。</p><p class="ql-block"> 在战场上,军工连队是很苦的,前沿阵地上所有的给养、弹药、工字钢都是他们一件一件扛上去的,伤员烈士也是他们一个一个抬下来的。天热的时候浑身上下只穿一条裤衩,脖子上挂一颗“光荣弹”(手雷,遇到敌情就拉响与敌人同归于尽,因为他们没法携带武器。)扛起物资就往山上爬,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一年四季,风雨无阻。因此,前沿战士最感谢的有两个人:一个是炮兵,一个是军工。炮兵,随叫随到;军工,劳苦功高。</p><p class="ql-block"> 大概是5月27号早晨,听到一个消息:特务连炊事班长老潘(志愿兵)踩到地雷牺牲了。这是上山后第一次听到熟悉的人牺牲,心中无比悲痛。</p><p class="ql-block"> 5月30日早晨,因为战斗越打越激烈,团首长命令,能抽调出来的机关人员全部往前沿阵地运送弹药和给养,军需股负责20号阵地。带路战士来了以后,李股长带领大家背上罐头和压缩饼干就上路了,我背的是一箱罐头,走的是一条小道。带路战士嘱咐说:“跟着我走,脚不要往没路的地方踩,两边有地雷,遇到越军炮击,旁边有弹坑的抓紧趴到弹坑里,没有弹坑就地卧倒。”走到一片竹林时,就听到炮弹呼啸而来,正好旁边有一个弹坑,我就迅速跳进弹坑卧倒,接着就听到了炮弹爆炸空气撕裂的声音,头顶上竹枝竹叶刷刷地落了下来。可能是太近了,吓了一跳,我禁不住骂道:“妈的,这么凶啊!”李股长说:“咱们的炮弹过去比它还凶。”</p><p class="ql-block"> 走到一个土坎前,带路战士让大家蹲下,说翻过这个土坎就是20号阵地。听到前面枪声和爆炸声响成一片,我正要爬上去,带路战士一把拉住我说:“就送到这儿,上去太危险。翻过去就是战壕,把东西放在土坎上就算送到了,我要对首长们的安全负责。”带路战士不让露头,我们把背来的东西用手推到土坎上,就算完成任务了。</p><p class="ql-block"> 回到小坪寨,就听军械股(和军需股挨得很近)周股长一边哭一边用嘶哑的嗓子在喊:“我们的弹药不多了!我们的弹药不多了!需要xxx炮弹多少多少箱,xxx子弹多少多少箱,手榴弹多少多少箱!”一看,原来是他在给师后勤部军械科打电话。那几天,周股长几乎整天都在喊,可见当时战斗的激烈程度。李股长心疼且风趣地说:“应该给周股长送包茶叶过去。”</p> <p class="ql-block"> 作者在老山主峰留影</p> <p class="ql-block"> 2、负伤</p><p class="ql-block"> 小坪寨是个瑶族村寨,座落在老山主峰的反斜面,距主峰50号阵地直线距离约500米(防御作战指挥部和机关都靠前配置),是越军正面炮火的死角,打低了过不来,打高了就打过了,打过来的炮弹尽数落在了下面的山沟里,所以小坪寨还是相对安全的。有一点不好,就是开始时睡不好觉。因为师炮群就在小坪寨下面,24小时不停地发射,后面还有炮十二师炮群,真的是地动山摇,晚上睡觉床板跟着山体一块抖动。过了几天,情况就反过来了,大炮不响反而睡不着觉,打的越激烈睡的越踏实,伴随着大炮轰鸣和床板抖动进入睡眠成为了常态。这也可能就是习惯成自然吧!</p><p class="ql-block"> 有时吃完晚饭就站在外面看越军落在山沟里的炮弹,咣咣的比过年看烟花还过瘾。越军的炮弹有一些臭弹,每当看到炮弹呼啸着落在山沟里再也没有动静时,我们都会高兴地跳着喊:臭弹!臭弹!</p><p class="ql-block"> 7月14日上午,作训参谋陈宁(后来曾任青岛警备区司令员)过来对我说:“走,带你去看个稀罕东西。”我说:“这里有什么稀罕东西?”他说“去了就知道了。”拐了个弯,在一片空地上,堆着一大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地雷,像小山一样,有成箱的,也有散的,都是一军留下的。陈宁用食指和拇指捏起一个绿色的圆形小地雷说:“这是最小的反步兵地雷,只要五公斤的压力就爆炸,拔掉保险它就处于战斗状态了……”说着他的脸色突然变了,骂道:“妈的,谁把保险给拔了!”然后轻轻的把地雷放在地上说:“咱们走,叫工兵排过来把地雷弄走。”我说“就是,离这么近,太危险了,落上一发炮弹整个机关就没了。”回到军需股他给工兵排打电话做了安排,交代了注意事项,险情算是排除了。打完电话,陈宁对李股长说:“山坡上这么多树(铁杉树),如果炮弹撞到树上空爆就太危险了,找几个当地老乡把附近的树都砍了吧。”李股长说:“行!”可没等到砍树,第二天越军的炮弹就落在了机关驻地,也撞到了树上。 </p><p class="ql-block"> 老山战场,敌我双方阵地犬牙交错,有的阵地前面有敌人,侧后方可能也有敌人。那拉口子在老山主峰的左下方,越军有的阵地就延伸到了老山主峰的左侧或左后侧,落在小坪寨机关驻地的炮弹就是从那拉方向横着打过来的。据说是越南特工侦察到了我们机关的具体位置,所以打的特别准,前面小坪寨村里就没事,炮弹全部落在了机关驻地和通往前沿阵地的公路上。</p><p class="ql-block"> 小坪寨的机关驻地,每个猫耳洞的外面都有一个用竹子和油毡纸搭建的简易小房子(只有汽车排有一个活动木板房),平时办公就在这里,可以睡在洞里,也可以睡在外面,我的猫耳洞外面就有一张床。洞里面又潮又湿还冷,在里面睡了一个多月,后来有点想感冒,也是感觉到安全应该没问题,就搬出来睡了。</p><p class="ql-block"> 7月15日早上,战士刘兴武喊我起来吃早饭。因为运送物资的车辆一般都要到十点以后才能到,平常早上都会多睡一会,这次不知怎么回事,一喊就起来了。洗漱完点了支烟,问吃什么饭,刘兴武说下面条,我说好,就到李股长那屋去了。刚说了没三句话,就听到呼的一声,情知不妙,抓紧往猫耳洞里钻。二营管理员老臧(当时在军需股帮助工作,他就站在洞口)是第一个,李股长是第二个,我是第三个,其他人都趴在了地上。除了老臧躲进了洞里,我和李股长还没钻进去。当时没有听到炮弹爆炸的声音,就觉得背上被人狠狠打了一拳,然后就没什么感觉了。一块弹片打进了李股长的大腿,他正弯着腰往洞里钻,抬腿的时候打上的,也是福大命大,如果他弯腰的幅度再大一点就打头上了。可能是伤着骨头了,疼的他抱着腿嗷嗷叫。我赶快打电话给卫生队让军工来抬李股长。这时战士于化平说:“周主任,你也负伤了。”我问:“伤哪儿啦?”他说:“背上。”我一摸,可不是,背上还露着一点弹片的头。我说:“没事,没感觉。”看看昃助理员,怎么脸突然变的这么黑呀,再看地上的油毡纸,到处是洞。幸运的是,那些洞都在趴着的人的空隙里,没有打到人,真可谓奇迹。油毡纸逬起的沙粒密密麻麻打进了昃助理员脸上的皮肤里,脸变的黢黑黢黑的。床上有一个洞比较大一些,掀起了褥子床板上也是个洞,掀起了床板,下面的油毡纸也是个洞,撕开油毡纸下面还是个洞。于化平说:“挖,看它能钻多深!”挖了有一米多,才算把那块弹片挖出来。到这时我才知道炮弹的厉害,原来以为床板或门板能挡住弹片,现在知道,根本就挡不住。</p><p class="ql-block"> 来到外面,地上到处都是散落的树股树杈和满地的树叶,感觉有点凄凉,真是炮弹撞到树上空爆了,四周到处是炮弹呼啸声和爆炸的声。</p><p class="ql-block"> 回到我的房间,更是大吃一惊,蚊帐、枕头、床单都成了马蜂窝(出院后才知道,这三样东西被送到昆明军区展览去了)。幸好刘兴武一喊我就起来了,再睡一会也成马蜂窝了。</p><p class="ql-block"> 在床尾有一个皮箱和一个炮弹箱子,皮箱上面也有几个洞。皮箱里面是摞着的厚厚的书,炮弹箱子里是一些衣服,还有一床毛毯。打开皮箱,有一块弹片穿透厚厚的书进入了炮弹箱子,又穿透了衣服毛毯拐了个弯,再次穿过炮弹箱子,经过竹子和木板房进入了隔壁的汽车排,我无语了。</p><p class="ql-block"> 出了房间,看到从上面抬下来一个战士,脖子上不断往外流着血,是通信仓库的保管员。后来打听了一下,这个战士没牺牲,心中暗自为他庆幸。</p><p class="ql-block"> 因为背上的那个弹片,我也跟着李股长一块去了卫生队。走了有一百多米,又有炮弹呼啸而来,抬担架的几个军工马上把担架放下就地卧倒。可能放的有点急,墩的李股长哎吆哎吆直叫,我说:“不会轻点啊,不知道他是伤员啊!”又走了不到一百米,就在高射机枪连炊事班边上,又来了一波炮弹,有一发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行军锅里。锅里煮着我昨天下午分给各连队的鸡,只见随着炮弹爆炸,不知煮没煮熟的鸡随着气浪纷纷飞向天空,高机连炊事班有两名战士负伤。一路上炮弹的呼啸声、爆炸声接连不断。当时,我对枪林弹雨这个词有了真切的理解和体会。</p><p class="ql-block"> 到了卫生队,给李股长清理完伤口包扎好以后,准备转送南温河六十九医院。石队长看了看我背上的伤说:“小周,别在这儿取弹片了,和李股长一块去六十九医院吧。”</p> <p class="ql-block"> 3、住院</p><p class="ql-block"> 说是六十九医院,其实是六十九医院派出的一个前线战地救护所,借用的是南温河的一个粮所,宽大的粮库里摆满了病床住满了伤员。取出弹片后,医生问我是怎么负的伤,我就把过程简单说了一下,医生说“你很幸运,只是软组织伤,如果你弯腰幅度再大一点,直着打进去可能就穿透了。”负伤时没觉得疼,取出弹片后伤口却疼了好多天。</p><p class="ql-block"> 一天,病房来了一个伤员,刚做完手术,听护士说是我们七连的。我赶忙过去看了看,他的右腿截肢了,脸色很差,闭着眼睛不说话。几个护士轮流守护了他好几天,还是一句话也不说。听医生说,他是踩了地雷负伤的,不但截肢,阴茎也被炸掉一半。一直到我出院,他还是那样,一句话也不说。后来想想,也能理解那位战士当时的心情。</p><p class="ql-block"> 晚饭后出去散步的时候,碰到几个也在散步的伤员,就一边走一边聊天,一问才知道他们是空十五军侦察大队的,配属我们军执行侦察任务。我说“听说你们侦察兵每个人都有绝活,都有什么绝活啊?”中队长说:“我们有神枪手、神炮手、捕俘擒拿手,反正每个人都有一技之长。”他指着一个战士说“让他给你露一手。”那个战士吸了一口气说:“你摸我的屁股。”我愣了,屁股有什么好摸的。中队长说“摸摸就知道了。”我一摸,吓一跳,本来应该柔软的地方硬的像块石头,我连声说厉害厉害!中队长说“也有不厉害的时候,这次我们就来了18个人一块住院。”我说:“你的兵应该都很厉害,怎么伤这么多?”中队长说:“枪伤就3个人,其他都是摔的。”然后他就讲了事情的经过。</p><p class="ql-block"> 原来中队长带领几个人执行越境捕俘任务时遇到了险情,俘虏是抓到了,在撤退时被越军发现了。地面上的越军被消灭了,两边半山腰上一边一挺机枪封锁住了去路,进不能进,退不能退,把他们堵在了一片稻田里,没办法还击,只能趴在田埂下面等待救援。中队长说有一颗苏式手雷正好落在田埂上爆炸,他把头埋进水里才没有受伤。接应的支援分队用82迫击炮打那两挺机枪,因为机枪架在半山腰两块突出的石头上,怎么调也打不准,最后他们炮兵股长赶来才解决了问题。炮兵股长是个神炮手,用手扶着炮筒,目测瞄准,两发炮弹就把敌人的两挺机枪给干掉了。通道打开天也黑了,又下着大雨,带路的战士迷路了,带到了一个悬崖边上,人也就掉了下去。因为怕被敌人发现,第一个掉下去的人一声没吭,后边的人也就一个接一个掉了下去,都没吭声,大部分都摔伤了,好在俘虏带回来了,俘虏也给摔伤了。中队长最后感叹道:“到那个时候,什么绝活也用不上了。”</p><p class="ql-block"> 住院期间,老乡张广文来南温河看我,和他一起来还有一个老乡,是567团三营的,84年的兵。他讲了那拉口子6•11战斗过程,说595团两个营伤亡惨重,失去了战斗力,567团三营前去增援也有较大伤亡等情况。听了他的讲述,我心中充满了无限感慨:战争是残酷的,为了保家卫国,我们多少可亲可敬的战友,将年轻的生命和热血留在了祖国的边疆。</p> <p class="ql-block"> 4、磨刀石</p><p class="ql-block"> 磨刀石是个地名,在老山主峰的偏右侧,地势东南高西北低,也是越军炮火的一个死角,即便是那拉口子的炮火横着打,也很难打到这里。我住院后,越军炮击依然频繁,到处落炮弹,机关在小坪寨已经没法开展工作,就转移到了磨刀石,一直到撤出战场,磨刀石没有落过一发炮弹。</p><p class="ql-block"> 我8月5日出院后,就到了磨刀石。猫耳洞、小竹房子,床铺都已安排好,一切恢复正常,立即投入了紧张的工作。</p><p class="ql-block"> 挨着小竹房子,是一条从山上流下来的小溪,顺着小溪往上走就是老山主峰20号界碑,小溪两旁有很多铁杉树和凤尾竹。在小溪边上有个泉眼昼夜不停汩汩往外涌,泉水清澈甘甜,下山后再没喝到过这么好的水。</p><p class="ql-block"> 雨季的一天晚上,雨下的很大,一点风也没有,就是大炮声,也比平时稀疏了一些。睡到半夜,突然被呼啸声惊醒,起来一看,是山洪下来了。本来很清澈文静的一条小溪突然变成了一头咆哮的野兽,浪涛滚滚犹如万马奔腾。我从没见过山洪,被那气势吓了一跳。前几年写过一首小诗《老山夜雨》:“独木桥横溪水过,风疏雨骤炮声稀。梦惊夜半山洪响,万马嘶鸣竞奋蹄。”发给战友们看了都说,好像又回到了磨刀石。</p><p class="ql-block"> 在对面山坡上,散落着几家住户,其中一户的丈夫是南温河派出所的民警,回家时碰上了就和我们在路边聊聊天。妻子是家庭妇女,经常看到她背着几根竹子从山上下来在门前经过,还有个十几岁的妹妹经常抱着小侄子在路边玩。有一天,突然听说她上山砍竹子时踩到了越军埋的地雷被炸死了,孩子才一岁多。令人唏嘘不已,对越南白眼狼的仇恨倍增。</p> <p class="ql-block"> 作者在磨刀石留影</p> <p class="ql-block"> 5.夜走南榔</p><p class="ql-block"> 10月下旬,七连从阵地上撤下来,在磨刀石进行战前训练,为出击968高地拔点作战做准备。</p><p class="ql-block"> 11月26日,师军需科打电话让我带车第二天8点赶到师部曼棍洞,把拔点作战的给养物资拉回来。汽车排司机小李问我“周主任,什么时候走?”我说“你说呢?”他说“要走南榔最好晚上走,晚上过三转弯安全些。”我说“行,明天早上四点出发。”</p><p class="ql-block"> 三转弯,是老山前线的交通运输要道,对面就是越军阵地小青山,越军居高临下,用直瞄火炮封锁了整个路段。所以,在战时急造公路面对越军的一面竖起了伪装遮蔽网,晚上开车不能开车灯。四点出发,天还挺黑的,快到三转弯的时候,小李关了车灯,好在驾驶技术娴熟,开的很稳。对面小青山黑黢黢的,星星点点散布着灯光。开了一会,就看到前面有灯光,小李骂了一句:“妈的,这是谁呀?”虽然是近光灯光线很弱,但也足以把越军的炮火引过来。小李加快了速度,快要和那辆车交会的时候,小李摇下车窗厉声喝道:“关灯!快开!”然后就加快了速度。小李说“这要是过来几发炮弹,今天就算交代了。”我说“交代了就交代了,最起码是烈士。”</p><p class="ql-block"> 前面有一座桥,过了桥就到了山的后面,越军的炮火就打不到了。就在这时,听到后面咣咣的响起了炮弹爆炸声,小李一加油门,驶过桥去,算是有惊无险。</p> <p class="ql-block"> 6、12•2战斗</p><p class="ql-block"> 给养物资拉回来之后,出击968高地拔点作战也进入了倒计时。在突击队上阵地的头一天晚上,突击队卫生员马加鹏带着两名战士到来我的住处,聊了一个多小时,应该是告别的意思。因我曾在卫生队工作过,所以和马加鹏认识。在聊天的过程中,感觉马加鹏有些紧张,我就开导他说:“没事,到时候越勇敢越安全,我相信大家都能平安归来。”不幸的是,马加鹏战友还是牺牲了,那两位战士不知道名字,不知是否牺牲。</p><p class="ql-block"> 12月2日早晨,大家都在牵挂着前线的战况,不时的相互询问。9点多的时候,听说突击队从阵地上下来了,都来到路边,迎接归来的勇士。当看到一身泥土夹杂着血迹的突击队员出现在面前时,大家都围了上去。刚刚经历过九死一生的突击队员,在看到首长和战友们的一瞬间,不禁嚎啕大哭。可能在哭胜利的来之不易,也可能在哭牺牲的战友,此刻的心情应该是五味杂陈,在大家们的安慰搀扶下回到了驻地。</p><p class="ql-block"> 后面是四辆汽车,车厢里整整齐齐摆放着16名烈士的遗体,在战友们悲痛目光的默默注视下缓缓驶向了远方。</p><p class="ql-block"> 在这里需要提及的是突击队队长、一等功臣、七连副连长孙兆群,战后几十年如一日倾其所有照顾烈士父母,他的事迹感动了所有参战老兵,被民政部、总政治部授予“爱民模范”荣誉称号。</p> <p class="ql-block"> 7、战地除夕</p><p class="ql-block"> 1986年春节,中越双方达成春节期间临时停战协议(越南也过春节),炮火连天的战场一下就沉寂了下来,感觉很静,静得让人心里不踏实。没有了大炮轰鸣,没有了山摇地动,反而睡不着了。我把手枪从枪套里抽出来,子弹上膛,关上保险,放在枕头下面,自动步枪子弹上膛,关上保险立在床头,天快明的时候才睡着。</p><p class="ql-block"> 除夕夜,开了几个罐头,炒了几个菜,记得喝的酒是黔窖。石副团长、王处长和陈协理员过来给大家敬酒后,团长也来了,敬了大家一人一杯茅台,和每个人合了一张影。</p><p class="ql-block"> 零点时分,漫山遍野响起了密集的枪声,噼里啪啦,好不热闹,和大年三十在家放鞭炮一样,大家在用枪声迎接新的一年的到来。一个独一无二的除夕,一个永远留在记忆里的除夕。</p><p class="ql-block"> 1986年4月23日,我们部队结束了老山地区防御作战任务,阵地移交给47军,部队撤到平坝休整,于1986年6月上旬返回山东驻地。我也于1988年1月转业到地方,结束了十二年的军旅生涯。</p><p class="ql-block"> 一场战争,战友变成了生死兄弟,战地变成了魂牵梦绕的第二故乡,战场上的一点一滴铸成了刻骨铭心永不磨灭的终生记忆。愿烈士安息,忠魂永在!愿祖国繁荣昌盛,国泰民安!</p><p class="ql-block"> 2022年2月26日</p> <p class="ql-block"> 除夕夜,石副团长、王处长和陈协理员来军需股敬酒。</p> <p class="ql-block"> 除夕夜,和团长合影。左一作者本人,左二团长,左三卫生队炊事班长。</p> <p class="ql-block"> 2015年9月3日,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作者在天安门广场留影。</p> <p class="ql-block"> 201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作者在天安门广场留影。</p> <p class="ql-block"> 谢谢关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