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在时光的裂隙里

逄雯丽

与往年不同，我2021的年志拖到2022年才开始动笔，因为我不知道把2021年底到2022年初这3个多月在新冠定点医院工作的隔离期放在哪里——离开家人，远离人群，日常生活工作戛然而止，没有休息娱乐，在与世隔绝的环境里循环单调的工作。从霜叶满树到大雪纷飞再到春暖花开，97天的时间，跨越两年三季——“昔我往矣，雨雪霏霏，今我来思，杨柳依依”，我仿佛掉到了时间巨大的裂隙里。。。 　　两年前当疫情汹涌来袭，我们不曾料到它竟会与我们纠缠不休这么久——偌大的地球竟被一个小小的病毒玩于股掌之中、弄得焦头烂额，曾经的自信满满变得困惑不解，人类真的还敢自诩是这个世界的主人吗？当激情褪去，再次站到抗疫一线，在巨大的压力下，除了感受同事们工作的不易，还有人性的不可言说。 　　入关之前我明明是个快乐的女青年，但是当被告知我们的隔离将延期半个月的时候，我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抑郁。就像是你满怀希望地跑一场马拉松，已经看到终点了，正高兴地准备冲刺，突然有人把终点又挪后了五公里，一下子就泄气了——那几天不想吃饭，不想运动，不想学习，不洗头洗澡，不打扫卫生，动不动想哭，所有原来觉得有趣的事情都变得索然无味，躺在床上觉得看不到明天……那是一种彻彻底底的绝望！ 其实我心里什么道理都明白:只不过再多坚持15天，肯定会出去的，一切都会恢复原样好起来。但就是难受，觉得自己好像一天都撑不下去了。我终于理解那些因为抑郁而自杀的人，道理他们都懂，就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个坎儿。 精神病了，身体就跟着病了……我这个将近十年不感冒的人在隔离医院发起烧来。我不是不能吃苦，只是这些苦，有多少是必须的？有多少是人为的？有多少是为了保住某些人的安逸跟乌纱帽制造出来的？反观西安疫情之种种，是谁制造了很多不必出现的苦难？！这世界有时候真的让人失望啊…… 得知延期的这天晚上我哭了很久 　　队里也不乏安之若素的队友，还有隔离酒店的店长、管理员、卫生员、司机……他们从去年8月份就被关在这里，要关到什么时候也没有定数，没有发疯我也真心佩服。最揪心的莫过于有的队友工作期间遇到孩子骨折、父亲车祸、母亲住进ICU、甚至至亲突然离世……即使是这样，他们也必须在酒店隔离满14天才能回去。跟他们比起来，我的眼泪显得特别矫情，我真的不是一个坚强的战士啊！也许是因为我在外面的日子过得太恣意，所以才难以忍受这种被桎梏的生活。是的，我得了一种想要自由的病，以前觉得“生死之外，人生都是小事”，如今觉得“自由之外，生死都是小事”。三个多月来我唯一可看到的风景，就是窗前的夕阳 　　这里再次感谢那些不在身边、却抚慰了我的同事同学亲朋好友们，我蹲在自己的壳里，听到他们在外面不断地试探地敲打声，仿佛在问“嗨，你还好吗？”用他们能想到的方式安慰着我。我不能回答“我很好”，但我终于还是好起来了。 　　当解除隔离已是春暖花开，再次回到久违的家、回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着熟悉的人间烟火气，恍如隔世，熟悉又陌生。痛定思痛，再回头看隔离的3个多月，好像也没有那么痛了，或者说大脑出于自我保护把那段灰暗的记忆选择性淡忘了。 我想去买花，去晒太阳，去四百米跑道上冲刺，去跟每一只猫猫狗狗打招呼，去拥抱街上每一个行人……当从医院的大巴车下来，站在春天人来人往的街头，我像个傻子一样突然湿了眼眶。 …………这是分割线………… 下面是我2021年记忆的流水账——正是这些美好，以及基于这些美好而萌生的对未来的期待，才让我有勇气在这个不完美的世界继续晃荡下去。 　　因为疫情外出旅行常常受限，干脆把青岛当成一座陌生的城市，利用下夜班或者休息的时间，没有目的地在大街小巷乱窜。我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某个百无聊赖的假期，无忧无虑，兴高采烈，面前有一百条路，每条都值得走一走。 　　当我放慢脚步重新去感受身边的一切，才发现原来我的城市这么美，钢筋水泥的城市里，也藏着一些令人着迷的角落，它也是某些人梦寐以求的诗和远方啊。太平角公园 栈桥冬天的海鸥 唐岛湾琴岛之眼 红树林度假村 金沙滩 青岛老火车站 小鱼山公园 小青岛公园 信号山公园 白沙河湿地公园 像棉花糖一样的云彩 石老人房车营地 崂山里废弃的村庄 如梦如幻的大崂樱桃谷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 　　四月份我暂调到南院区工作，它的前身为“黄海疗养院”，病房由五栋红瓦黄墙的小别墅改建而成。它地处老城区，依山傍海，门口的马路绿树成荫，窄窄的很安静。因为没有门诊部，收的都是慢性病的患者，还透着疗养院的闲散气息，风格跟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本部截然不同。 第一天上班，一个人看着一座小楼，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心里就有点喜欢…… 　　晚饭时间到食堂打饭，因为去晚了没什么菜，就点了一个小炒，问食堂大师傅:要等多久？ 答:你坐在外面慢慢摇一摇就好了。 人家都不说等，说摇~~ 与夏目漱石那句“今晚的月色真美”有异曲同工之妙，甚好！ 想象接下来的半年时间正好是从初春到初秋，从春花到秋叶，朝朝暮暮，莺歌燕舞，不可谓不美，就当成一场在自己城市里的半工半读的带薪旅游吧~一上班就赶上中山公园的樱花节 没几天又赶上了南院区成立周年庆 　　我实在是太喜欢医院周围这些起起伏伏的老巷子了，上下班的路都是一种享受。 单樱、双樱、刺槐、梧桐……次第盛开 蓝天白云红瓦绿树彼此辉映 宛若走在宫崎骏的动画里 　　真想变成一张小广告，天天糊在南院区附近那些青苔累累的石头墙上，赏花观雨，看春夏秋冬、日月穿梭…… 下夜班的路上把沿途的小吃摊一个一个吃个遍 或者去青岛动物园感受一下八块五就可以买到的快乐 不需要花钱的八大峡 不需要花钱的八大关 不需要花钱的青岛火车站 不需要花钱的青岛山一战博物馆 不需要花钱的海大老校区 混进学生食堂偷偷吃个饭 需要花一点钱，但是值回票价的一战炮台遗址 　　南院区两个月，我发现了很多适合发呆的好地方……我本来就不灵光的脑子真的有很多很多“呆”需要发出来呀🌱。 　　然而因为医院规划改变，原定六个月的工作时间只持续两个月就提前结束回本部了。最后一次去南院区搬东西那晚，我去附近“不舍昼夜”咖啡馆转了一圈，即使再恋恋不舍，该结束还是要结束，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我来过，我走了，再见啦~～再也不会见的南院区。 回本部以后，闲逛的范围又向北扩散，去了同样美丽的青岛后海 充满线条之美的邮轮母港 即墨美而空旷的滨海公园 小众而静谧的温泉度假酒店 青岛第一高楼海天大厦 　　今年最开心的事情之一是又实现了一个人生梦想——学习骑马。 　　感谢游牧之心团队，让我体验了一场无与伦比的马背旅行。 　　当我驰骋在天大地大的呼伦贝尔大草原的一刻，那些人世间的烦恼都随风吹散了。 展示一下旅途中认识的非常可爱有趣的伙伴！ 　　文章的最后，我要留给滑翔伞——我喜欢起飞时在悬崖边裂帛般的纵身一跃，像是挣脱开纷繁社会里所有的束缚；我喜欢飞起来以后除了风，仿佛就只有自己遨游在这天地间，那么美好又那么寂寞。 　　我也喜欢基地里臭味相投的教练和师弟师妹们——一群拒绝长大的大儿童！ 四舍山四美 　　最后要感谢温柔的猫不易，我收养了它，它治愈了我。据说并不是人类早期驯服了猫咪，而是它们自己选择了人类，它们让我们感到自己被接纳、被需要、被爱着、有价值……一直被需要，也一直被治愈。 　　这就是我的2021年，我的痛苦失落是真的，幸福快乐也是真的。当南太平洋的汤加火山引起惊天海啸，阿拉斯加的鳕鱼正跃出水面；当乌克兰被战争的浓烟笼罩，冰岛的夜空炫动着五彩斑斓；当刘学州绝望地离开这个世界，北极熊的幼崽在积雪下刚刚睁开清澈的眼睛……这个世界总是一边让人失望，又一边给人希望。 　　写到这里，我心上的伤口开始慢慢愈合。毕竟与人间疾苦比起来，我遭受的这点委屈太过渺小。丁香园上看到过一句话:“当医生久了，你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了，有些人就是这样，你理解不了也改变不了。慢慢你就会习惯，到时候你能够做好自己就已经很不错了。”所以，我钦佩那些看遍世间不平，仍然有激情去呐喊去斗争的勇士，而我已渐渐失去凝视深渊的力量和勇气。 　　别人的2022年已经纵马驰骋，我的2022年才刚刚策马起程。 人生是一场生老病死的旅程，曲折灌溉着悲喜，最后都消失在一片亘古的荒漠，我们却想在去往终点的路上种满花朵。 无论是在时间的裂隙里继续躲藏，还是在春天的阳光中重拾梦想和期待，我们总会被岁月推着向前走。 毕竟过去一直去，未来一直来。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最后插一段大年初一的工作视频。希望我们早日在没有疫情、没有战争、没有黑暗的地方，自由，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