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民间故事之二：七姑庙的传说

如境

在南安水城至梅关隘口的古驿道上，有座小庙如明珠般镶嵌这条悠久的海上丝绸之路上，它随着南安府衙的盛衰兴替而饱经风霜，屡毁于战火又屡建于盛世，至今沧桑遍体而依旧挺立，仿佛无声的向世人倾诉着古往今来的阴晴圆缺、南来北往的悲欢离合，千年以来仍然发着不朽的光芒，它就是老南安人视为传奇的七姑庙。

七姑庙，至今仍然坐落在水城新安村驿使门旁边，它的由来据说是庾岭乡民为了纪念唐朝左丞相张九龄的夫人戚宜芬而修建的庙宇，原名戚姑庙，因戚宜芬在戚家姑娘中排名老七，小名叫七姬姑，所以也叫七姬姑庙。

说起张九龄，有的人也许会感到陌生，但说起他的名诗《望月怀古》却是家喻户晓——— “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张九龄是广东曲江人，出生于岭南书香门第，少年时从家乡跋山涉水进京赶考，途经南粤五岭之首的大庾梅岭，看到梅岭山高路险危崖百丈，过往人员步履艰难，便暗暗下定决心他日如能中举做官后要在梅岭修路开关，让遥遥天堑变成坦坦通途。后来张九龄如愿考取进士，并入朝做官，中年时进入内阁参与朝政，但因为他秉性耿直，刚正不阿，刚入阁不久就因得罪当时的权臣而受到排挤，于是他以“孝养老母”的名义，告假省亲回广东故乡。当时正是开唐盛世，社会稳定，经济繁荣，代表赣江水系和珠江水系的庾岭南北两侧的南安和南雄都集结着许多等待转运的货物，众多货物的运输仍旧是靠人挑背扛翻越梅岭，此番艰难险阻的情形，让张九龄更加坚定了他想在梅岭开关修路的决心。

机会往往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公元712年，唐玄宗即位，实行朝政改革，张九龄得以重用，被任命为内供奉左拾遗（相当于宰相之职）。新官上任后，他马上向唐玄宗李隆基提出修路凿关的奏请，鉴于为了当时经济的进一步繁荣昌盛和海内外物资的南北流通，唐玄宗很快批准了奏请，梅岭驿道于唐开元四年（公元716年）由张九龄奉旨开凿。

张九龄奉旨凿道时，梅岭山上住着一个能破土土复生、砸石石复合的妖精叫“伏山怪”，此妖怪是女娲补天时掉落于此的石片，占据梅岭已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年，天天采日月之灵气、夜夜汲章水之精华，在日受千人拜、夜观万盏灯中不断用魑魅魍魉施法摄取路人尤其是童男童女性命以增加其修行，妄图再修得数年即可脱离妖界，修道成仙。

伏山怪见张公伐木破土凿道破坏其修行道场使其阴气外泄，便处处与张公作对，每当张公白天凿通关口，妖精夜间便用妖术让关口重新闭合。几个轮回下来，张公不仅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通关工作还无法有突破性进展，这可把张公急坏了，为此大病一场。一天晚上，病中的张公梦见梅山土地公公撑着拐棍捋着白胡子托梦道：“尘归尘，土归土，若要制服伏山怪使得驿道通，须得你夫人及你纯阳骨肉来祭奠！”。

张公顿时惊醒，恰见戚夫人在身旁落泪，便询问缘由，夫人告知说“刚刚土地公公托梦，说有一法可破除妖术，即需我这有孕之人以身祭关方可助你成事。”

平时都爱民如子的张九龄怎么舍得让自己身怀六甲的夫人去血祭关楼呢？便称这是无稽之谈不要相信，就不再当回事。

第二天，张公又率领民工继续开凿驿道，花了九九八十一天，终于再一次凿通了关口。为防伏山怪妖精作法做梗，当天晚上，张公带着民众在梅关关楼下燃起成堆柴火，想用熊熊火光吓走妖精。

凌晨时分，正是一日阴气最重之时，顿时寒风呼啸，在阵阵阴风驱动下，梅岭岭上乌云滚滚，雷电交加，伏山怪驾着黑云又开始在半空施展妖术了。

张公点燃的烈火在电闪雷鸣和倾盆大雨冲击下火势越来越小，即将熄灭。就在伏山怪得意的念着咒语土石复原关楼快要闭合之时，只见身怀六甲的张夫人大喊一声：“为了社稷千秋，请夫君保重！”，便跳入火堆之上。那一瞬间，柴火火焰燃起三十余丈，火光映红了梅岭山头，随后化为一阵金光，迅速刺破燃散了乌云，闪闪金光又复化为熊熊烈火将从乌云云头上掉落的妖精团团围住，再随之将其吞没焚化为尘埃。

经过两年多的施工，梅关驿道终于开凿成功，关隘凿通后，又经过一年多的路面铺设，这条“坦坦而方五轨”的驿道，从此是“南来车马北来船”。

戚夫人舍身祭关的行动终于破解了妖术，完成了夫君张九龄开关通衢心愿。庾岭南北两麓后人为感激和纪念她舍生取义的功绩，就在梅岭的北侧热闹非凡的驿使门旁修建了七（戚）姑庙供后人瞻仰和祭祀。

七姑庙自唐代修建以后，倍受熙熙攘攘来往人们的敬俸，香火十分旺盛，四周照壁上提满了各朝各代文人骚客的感悟诗词以表达对七姬姑的敬佩。尤其是北宋大学士苏东坡遭贬谪南下北上二度到庙里品茶参观后，感慨戚夫人的舍身取义壮举又感怀自身的一生磨难，回到住宿的宝界寺后诗性大发，提笔疾书，画出了流传千古的《枯木竹石图》以明志。南宋宰相文天祥兵败退往南蛮零汀洋时，进庙敬香后发出了“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感悟。明朝万历年间汤显祖先后两次途经大庾，在七姑庙听老尼姑讲述南安府郡杜太守之女杜丽娘为情死而复生的还魂故事，后著有“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临川四梦之《牡丹亭还魂记》。

再随后的日子里，七姑庙数次毁于战火，最惨烈的那次莫过于明末清初的涅槃浩劫。

那是在明末清初的清顺治三年（公元1646年）十月初六，南下清军在首领哈尔法敕的指挥下攻破南康城后，先头尖兵继续南下攻打南安府。

明南安守卫千户总兵穆光祖，字九霞，其祖上为世袭南安军守御千户。穆光祖誓死忠于明朝，苦心说服主降的吴知府抗战，秣兵厉马率三千军民奋勇抵抗，以明隆庆年间抗倭名将戚继光戚家军从福建征战潮州路过南安流传下来的旁牌舞战法当天大破清军先头骑兵部队，射杀敌先锋沙克玛庆等酋兵好几百人。

是夜，激战后的血腥味随风四处飘荡，战死在章水两岸的官兵、马匹横尸遍野，战场四周一片死静。灯火通明的大余城内，穆光祖带着夫人沈桃红和护身卫兵沿着南安城墙巡城督战，受到战火波及的县城陷入一片水深火热之中，清兵破城后必屠城的传言在各家各户间广为流传，在人人自危时是战、是降？战则能战多久，降则能否保命？何去何从成了每个将士和乡民心中绕不开的心结。

“哎哟，哎哟，痛死我了。”城内伤兵们不停的嚎叫声更是让人心地不安，南安军队伍虽在首战中因清兵轻敌而险胜，但在清军南下摧枯拉朽的神风攻势下，士气很是低落。

“噫噫噫，呀呀呀”，“正月采茶是新年，姐妹双双进茶园，佃了茶园十二亩。当面写书两交钱。二月采茶哟，依呀哟，依呀依子哟，依子哟！”。为鼓舞士气，号召军民保家卫国，夫人沈桃红展开嗓子唱起了赣南采茶戏。

她唱的赣南采茶戏起源于安远客家山歌，与赣南盛产茶叶有关，在大余和本地尤其是右源山歌融合后很有当地韵味，深受百姓喜欢，在乡间也广为流传。在大余南安，每逢清明时节，乡间妇女上山采茶都一边摘茶叶一边唱山歌以缓解疲劳，鼓舞大家的劳动热情，这种在茶区流传的山歌，被称为“采茶歌”。因它大部表演欢快，载歌载舞，富有浓郁的乡土气息，颇受群众喜爱，“采茶歌”后来又被称为赣南采茶戏。

沈桃红沈夫人自小从南京秦淮帮梨园唱戏出身，京剧、昆剧、越剧都唱得到点到位，当时是秦淮帮小有名气的角儿，绰号小桃红。她本一直在南京秦淮河傍从艺，因明大将吴三桂投敌放清军努尔哈赤从山海关入关灭亡明朝，为躲避战乱随着开梨园班子的父亲和剧团一路卖唱、一路颠沛流离逃来南安府，后因在大庾城隍庙演出而结识本地守卫穆总兵，两人随后相互倾慕而喜结良缘。婚后的沈夫人不再登台唱戏，只是学些当地采茶戏哼哼哈哈唱给丈夫解闷，俩夫妻过着悠闲日子，没想到好景不长，清兵入关后气吞万里如虎，没得两下便将一地狼烟一直烧到了南安府。

沈夫人字腔润圆、阴阳顿挫的欢愉歌声给疲惫不堪的士兵们带去了冬去春来的希望，军民百姓一个个倍受鼓舞，强撑着自发行动起来修筑被清军冲击毁坏的城墙工事，努力地保家卫国保卫穆总兵、保卫沈夫人。

大军在大江南北攻城掠地都兵不血刃，在这没几个人的小小南安府城却折戟沉沙？哈尔法敕听后龙颜大怒，亲率一万骑步亲兵从南康贤女阜分水陆两阵沿章水出发而上，气势汹汹地杀来南安城。

此时的南安城内却是一片略带紧张的祥和，为庆祝首战大胜，同时舒缓军民的紧张情绪，一惯主降的吴知府却被短暂的胜利冲晕了头脑，不顾穆总兵劝阻，召集各个戏团，宣布全城军民演戏半天。

一大早，城隍庙戏台上梨园戏子们又开始咿咿呀呀的唱起了最受欢迎的《牡丹亭还魂记》。

戏还没唱到一半，突然间就听到城楼上四处急促的锣鼓声响，随后带着火花的长箭呼天呼地的嗡嗡射来，围着看戏的军民百姓在满天箭雨下非死即伤。吴知府在亲兵盾牌掩护下吓得连忙躲在看台下，等箭雨稍停才狼狈不堪地逃回驿使门。

两军交战数日，穆总兵凭借城坚池固以逸待劳用兵得当，抵挡住了清军的轮番进攻，拒敌于章水之外。

夜幕降临，双方休战之时，沈夫人不顾危险走上城楼为南安军民献唱，一曲曲《穆桂英挂帅》、《苏三起解》唱得杜鹃啼血，声声惊魂。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生。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穆总兵临风仗剑倾听着夫人唱着的戏，心里却悲壮地默念着杜甫的诗。

因未能一战而胜气得在大帐内鞭打战败军士的哈尔法敕，气呼呼地扔掉皮鞭，在火炕边就着马奶酒啃起了烤羊腿，正大快朵颐之时隐隐约约地听到对面阵地上传来阵阵喝彩声，他狐疑地站了起来，跟随着不断的声音走到两军交战的阵前。

“戏一折，水袖起落，唱悲欢唱离合，无关我...扇开合，锣鼓响又默，戏中情戏外人，凭谁说？惯将喜怒哀乐都融入粉墨，陈词唱穿又如何？白骨青灰皆我，乱世浮萍忍看烽火燃山河，位卑未敢忘忧国！哪怕无人知我...”

“台下人走过，不见旧颜色，台上人唱着，心碎离别歌...情字难落墨，她唱须以血来和，戏幕起，戏幕落，谁是客？”

这悠扬的歌声和着章江潺潺地流水声时断进续，哈尔法敕被这铿锵顿挫的美妙嗓音所吸引，呆呆地伫立了许久。

这时，秋风拂过旷野，天色逐渐暗淡下来，广袤无垠的大地上笼罩着一片朦胧的夜色。仲秋的月亮悄悄地露出了那金黄亮圆的笑脸，深情地俯视着这辽阔的大地。村庄山川田野，好象一座座逼真的雕塑，庄严而美丽。

奔腾一天的章江河，在皎洁的月光下慢慢的流淌，偶尔用浪花悄悄地冲洗去白天两军残杀的血污。晚风吹来，波光粼粼，就像无数银色小鱼在水面追逐跳跃欢腾。

月色是那样轻柔和谐，像及了家乡乌兰巴托草原之上的明月。他端详的看着明月，仿佛在月亮之上看到了年迈的阿玛正拉着马头琴，额娘正在煮着酥油茶...

多和谐安宁的家呀，如果没有战争，那该多好呀！

“将军，您该休息了！”，随行的护卫打断了他的思绪。对面的歌声也消停下来了，对阵双方偃旗息鼓，只剩下那燃着松脂的火把不停地随风抽泣着，掉落着一颗又一颗晶莹透亮的花烛泪...

双方连续激战几天，你攻我守，数战下来，章水变赤，尸横遍野，互相都没能占到些便宜。穆光祖看着源源不断后继前来的敌军，感到了空前的绝望！孙子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怠”，敌军兵强马壮十倍于已，已方三千军士损失过半，即将面临弹尽粮绝，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兵败城破已成定局。

“九霞，要不我们降了吧，好死不如赖活么。”主降的吴知府颤颤巍巍劝道。穆光祖眉头紧锁双目如炬烧得吴知府满脸通红。

“我等受明朝俸禄，生是大明的人，死是大明的鬼！一寸山河一寸血，怎么可能让尔等野蛮鞑虏占我大好江山？!谁再敢言降，休怪我利剑无情！”光祖衣袖一拂，头也不回的走了。

交战双方似乎都有默契，每当夜幕降临便休生养息。沈夫人每夜仍然给军民唱戏鼓劲，只是激战过后南安军民死伤惨重，能为沈夫人喝彩的人越来越少。

哈尔法敕每夜依然静坐在章江河边，用心地听着对面顺风传过来时断时续的戏曲，大口大口喝着甘甜的马奶烈酒。

南安城内不知死活的雄鸡展翅一唱天下大白，第二天天亮后，一阵无箭头的箭雨带着清军的劝降书落了城内一地。“大清将军哈尔法敕致信大明吴能知府及穆总兵阁下：贵汉族有言‘良禽择木而栖，识事务者为俊杰！’，今大明天下皆为满清之天下，贵南安府势如垒卵，前有追兵，后无援军，勉强支撑也未能日久！汝等若能弃明归清，小则能升官进爵，大则能避免生灵涂炭，何乐而不为之？否则，待城破之日就是屠城之时！我等念上天有好生之德，今休战一日，静等回音！”

南安城内人心惶惶，好在穆总兵治军有方和沈夫人好言相抚才得平息。

数日后，清军见南安府军毫无动静，便飞鸽传信让后继大部队带着缴获明军的红衣大炮攻来，炮之所及，轰天动地城倒墙塌。

穆光祖见势不妙便带军民退守水城，拆除唯一的横浦浮桥，依章江天险顽强拒敌，因正值秋天，河浅水薄，后终因寡不敌众、弹尽粮绝战败。

在即将城破山河碎时，光祖穿好官服对夫人沈桃红苦笑道：“今天正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本是骨肉团圆之日，但却没想到竟是生死离别之时！可惜吾空有尽责杀贼之心，却无护大明回天之力！天意如此，吾将殉国，勿再以吾为念。”，随后静坐于城隍庙舞台上。

沈夫人整整衣裳，点了点头正欲举剪刀自尽，却被光祖拦住。“夫君，你不是教过我‘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吗，我也要陪你殉情！”，俩人说着说着抱头痛哭。之后，光祖在沈夫人耳边一番好言相劝，顺便夺走了夫人手上的剪刀。

清兵蜂拥而入，哈尔法敕发怒质问光祖为何不降于满清？光祖安然答曰：“我世代受大明朝廷恩泽，只望一死报国，不愿苟且偷生！”说完便闭眼不语。哈尔法敕见其如此傲慢，怒火中烧手起刀落将其数刀杀死并火焚于堂，光祖壮烈殉国。

南安城中老幼妇女在清军屠城中被杀无数，以致于天公愤怒无泪，整年大旱无雨，这是后话。

沈夫人正欲悬梁自尽，却被清兵一刀割断绳索，押了上来。

哈尔法敕认出这是天天在城墙上唱戏为南安军民鼓劲的小桃红，把她和抓来的戏子们一起关押在驿使门，提供酒水鱼肉好吃好喝的供着，要求她们举办一场中秋晚会以慰劳满清官兵。并指明要沈夫人出场唱戏，若是胆敢拒绝便烧了整个大余县城，把南安府从地图上抹去，所有南安人亦难逃一死！

沈夫人笑了笑，没有拒绝，婀娜多姿飞鸿般转身来到了梳妆台前，拿起了各色画笔，浓妆异彩地瞄起了眉目，又穿上了宽大的戏服，举手言谈间，又变回了当年秦淮河畔的名角小桃红。

她只是提出因夫君惨死在唱戏的城隍庙戏台上，定会见景生情无法演戏，若定要出演，须到岔街口上的七姑庙，还得准备香油烈酒掩盖去难闻的血腥，否则，死也不从。哈尔法敕正享受着胜战后等待升官发财的喜悦，又盼望着听一台好戏，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夜色抹去了最后一缕如血残阳，夜幕就像剧场里的绒幕慢慢地落了下来。是夜，南安城内一片死静，连风都带着残留血腥，城内七倒八歪的尸体还没来得及清理，各家店铺做好的中秋月饼也被清军乱搜财物倒得到处都是，个个沾血。

七姑庙内外却灯火通明，卫兵们打着火把把小庙围了里三圈外三圈。庙内戏台下坐满了前来看戏的满清将官。

方寸的戏台上，戏子们眼中噙满泪水，强颜欢笑地哽咽着唱着戏。唱着唱着想着家破人亡还得为杀亲仇敌演戏，竟然一个个抱头痛哭，哭声震天，戏台竟然成了祭魂台。

哈尔法敕见状大怒，拍案而起抽出腰刀正欲杀个痛快。却见小桃红如飞燕般轻盈地从台后款款而来，一个个劝下台上戏子们后，便开始唱戏。

锣鼓拉响，戏幕拉开，好戏开场，只见她水袖柔婉，昆腔曼妙唱起了当时最为流行的《桃花扇》。

清兵们都又坐回到戏台下，喝着酒，吃着肉，放肆的大声谈笑着。

小桃红在那一声声叫好声中沉浸在戏中不能自拔，想起狼烟四起烽火连天的逃难生活，想起和光祖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美好日子，想起城破光祖壮烈殉国的惨烈结局，她声情并茂深情的演绎了那个敢爱敢恨不惜血染桃花的李香君！然而家国破碎，山河飘零，谁能幸免？台上唱的，是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可以为情而生为情而死的杜丽娘，台下坐的可却是恶鬼当道，杀人如麻的虎豹豺狼！

伴随着锣鼓声切，唱腔易发悲切。“戏一折，水袖起落，唱悲欢唱离合无关我，扇开合，锣鼓响又默，戏中情戏外人 凭谁说？惯将喜怒哀乐都藏入粉墨，陈词唱穿又如何，白骨青灰皆我！乱世浮萍忍看烽火燃山河，位卑未敢忘忧国，哪怕无人知我，台下人走过，不见旧颜色！台上人唱着心碎离别歌，情字难落墨，她唱须以血来和！戏幕起，戏幕落，终是客...”

在铿锵的锣鼓声和二皮高音的戏曲声中，台下那些豺狼虎豹听得入迷似乎也怔住了。

正在这时，台上小桃红猛然甩袖一转身，杏眼怒目圆睁，大喝一声“点火！”，戏子们扔出点着了火的化妆用的香瓶，原来里面全是香油或烈酒。火势瞬间蔓延，延着柱子烧上梁头，原来整个戏楼都在他们彩排时不知不觉间泼洒了香油。

哈尔法敕正欲冲出门去，才发现门口早已被刚才赶下台的戏子们点火自焚，堵得严严实实。

大火四处弥漫，浓烟滚滚，闪烁的火光映红了小桃红水嫩的脸颊。在清兵乱做一团的嚎叫声中，她仍然拂袖轻舞，一丝不苟的唱着：“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早，秦淮水谢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浓情悔认真，回头皆幻景，对面是何人…”

七姑庙在烈火浓烟的冲击中摇摇欲坠，全身是火的戏子们却牢记“要么不开腔，开腔必唱完”的祖训仍旧哼唱着台词。

哈尔法敕倒也是条汉子，见状也安然坐着面不改色的大碗喝着酒，大块吃着肉，不停地吼道：“好戏，唱的好！”

轰然间庙塌了，轰然间人没了，曲却未有终...

世人都道戏子皆是无情物，怎知乱世也有心。

只是可怜那数千年的七姑庙，在历史的尘埃中如烟散去...

在后来的清康乾盛世，国泰民安，朝廷整顿民俗风纪，推崇给烈女、贞女立庙和树牌坊，七姑庙又得以重建，戚姬姑香火得以延续。

清朝末年，太平天国翼王石达开率部逃离天京，在大余和清军管带刘胜祥决战，用炸药炸塌水城城墙后占据水城。太平天国视异教均为邪教为妖术，又放火烧毁了七姑庙。

民国中期，在乡民的热心倡议下，附近乡绅集资重修了七姑庙。

文化大革命破四旧，一切牛鬼蛇神都被打倒，在无产阶级专政面前，七姑庙主持妙玉被迫还俗嫁给了兴教寺的法定老和尚，七姬姑泥菩萨像也被砸毁，七姑庙也改成了新安村岔街口的生产队仓库。

古人不见今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现在的七姑庙，历经千年沧桑，依然亘古不变，静静地伫立在水城之畔，似乎无声的讲着那些过去的故事...

南安民间故事之一：“撑门棍”撬跌“门槛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