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年终岁尾,村里要搞三项分配:一是结算社员的工分;二是分粮食;三是分柴禾。粮食有三种,有小麦、玉米杂粮和胡萝卜。由于当地植被稀薄,还要分柴禾,这柴禾也分三种,有棉花柴、麦秸、玉米秸、碎树支。一般村民每家要分两独轮车胡萝卜,别小看这胡萝卜,它可是农民冬天的一大半食粮。玉米饼、胡萝卜玉米粥、胡萝卜咸菜是农民的主餐。当地村民逢年过节走亲戚时,习惯蒸一锅白面馒头,用小木盒装好做为出门用,这在当时是最好的礼品。这里的鸡蛋很便宜,几分钱一个,知青们需要往家里捎鸡蛋时,都会在当地赶集。最好的办法就是就是在村口的桥头上收鸡蛋。</p><p class="ql-block"> 这些日子,不知道为什么,陈哥经常失眠。睡不着,他就要求我听他拉呱。</p><p class="ql-block"> 我问他“我们还不知道你和冬梅是怎么谈上的呢?”听到我一番话,陈哥先是叹了口气,然后说:“想听吗?就给你聊聊。”</p><p class="ql-block"> 那是刚来不到半年的时候。</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村里传来了一个好消息,县里放映队要到村里放电影。晚饭后,随着夜幕的降临,村民们从四面八方扛着长条凳,大姑娘小媳妇们打扮地漂漂亮亮,有说有笑地向村里的大场院集中。</p><p class="ql-block"> 陈哥扛着长条凳来到了波琴和冬梅的门口。“波琴、冬梅,看电影去吗?”陈哥在门口喊道。波琴在屋里回应道:“排长哎,是什么电影?”陈哥说:“听说是春苗。”</p><p class="ql-block"> 晚上小巷伸手不见五指,家家户户养狗,不知会从那个小巷里窜出一条恶狗。女知青们晚上不敢出门。</p><p class="ql-block"> 出得门来,由波琴打着手电筒,伙伴们深一脚浅一脚地摸黑朝大场院走去。刚出胡同口,一条大狗从黑暗中闪着发光的眼睛朝他们窜过来,波琴吓得尖叫起来,紧紧地挽住陈哥的胳膊。陈哥说:“不要怕!”冬梅也躲在他们的身后。陈哥抡起长凳朝大狗冲去......</p><p class="ql-block"> 当陈哥他们赶到大场院的时候,电影刚刚开演。电影描写的是乡村赤脚医生的动人故事。他们为赤脚医生春苗的事迹感动了。由于途中的遇险,拉近了冬梅和陈哥的距离,又由于是紧挨在一起坐着,冬梅身上幽幽体香,随着夜晚的春风不时飘到陈哥的鼻孔里,青春的萌动使陈哥心跳加速,银幕上演的什么内容也不知道了。陈哥从侧面偷偷地观察冬梅,确实长得很美,圆圆的脸上有俩小酒窝。陈哥越看越觉得冬梅像春苗。“你看,那个阶级敌人多坏!”冬梅用胳膊碰了一下陈哥说道。</p><p class="ql-block"> “啊,是很坏的。”陈哥无意识地回答。电影散场之后,陈哥和冬梅漫步在村口的引黄大堤上,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和堤坝上春风吹拂的杨柳,默默地无语,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又难以启齿。</p><p class="ql-block"> “就在这里坐一会儿吧?”冬梅说完后坐在柳树下,陈哥倚靠在柳树旁。</p><p class="ql-block"> 陈哥从裤兜里掏出口琴说:“想听什么歌曲呢?”</p><p class="ql-block"> 冬梅说:“我想听莫斯科郊外的晚上。”</p><p class="ql-block"> “好吧。”</p><p class="ql-block"> 随着陈哥动听的口琴声,冬梅轻唱着:“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树叶儿也不在沙沙地响,夜色多么好,令人心神往......”陈哥的故事讲完了。不知为什么,听了这个故事后,我也失眠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姚书祥是我们知青点上的人。他个子不高,小眼睛,皮肤白皙的像女人。他穿着很时髦。那年月的所谓时髦也就是头戴绿军帽,上身穿大拉链的蓝色绒衣,下身绿军裤,脚踏白球鞋。这身装束,在当时是酷毙帅呆了,一般人搞不到。别看他个子小,不是一般人物,但有较深的背景。他的大哥,以前在青岛体育学校是个拳击教练,文革后这个项目被撤销后,被下放到工厂。他大哥带的徒弟很多,手下也有一帮人。那年月,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老大。姚书翔跟他大哥学过些拳脚,在当地小有名声。</p><p class="ql-block"> 记得刚来时,知青点上有一个愣小子不知道为什么惹了他,姚书祥从附近村的几个知青点上招集了一群人杀奔我们村。这帮人不但把那个楞小子群殴一顿,还把楞小子的宿舍砸了个乱七八糟。那时叫“抄家”。末了,还逼迫楞小子跪到地上叫爷爷。</p><p class="ql-block"> 波琴原本就是一个流氓。上初中时就加入了流氓组织。这个流氓组织的名字叫做“镇天桥”。“镇天桥”全是女人组成,相当于我们现在说得“黑帮”。“镇天桥”的女人都有几个明显的特征。一个是在发型上,一个是穿的裤子,还有就是鞋。发型是短头,额头前面留有长长的刘海,遮住眼睛;裤子很瘦,黑色的,用调侃的话来形容就是穷人家的日子,紧巴巴的;鞋是黑布鞋,也就是舞蹈演员早期穿的那种练功鞋。无论走到哪里,凭这几个特征,就可以判断出“镇天桥”的人。</p><p class="ql-block"> 镇天桥的女人们讲究“义气”,以姐妹相称。这个帮派组织与社会的流氓组织密切相关,以流氓组织为靠山。所以,她们多数是流氓组织的源头。抽烟、喝酒、打群架、偷窃、**等活动几乎无所不能。波琴会吸烟且烟瘾大得很。在伙房吃饭时,我仔细观察过波琴的手指,她的手指被香烟熏得发黄。</p><p class="ql-block"> 不知道是什么孽缘,波琴与姚书祥搞上了。两个人好得形影不离。波琴水性扬花不假,明明有多年的男朋友,还为男友多次流过产。说美女爱英雄,倒不如说美女爱流氓。姚书祥粘上的倒也很符合波琴的生活习性。</p><p class="ql-block">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知青点上逐渐形成两大派别。以陈哥为首的所谓“正派”帮和以姚书祥为首的“反派”帮。姚书祥的人不多,有波琴、耗子以及一个女生。</p><p class="ql-block"> 知青点在做饭的人员安排上做了改变。即以一男一女搭配轮流做饭。男的挑水、烧火,女的负责蒸干粮、洗菜、刷碗。这也是考虑男女搭配,干活不累。</p><p class="ql-block"> 盐碱地上的水分为“甜水”和“苦水”。距离村子二、三里的地方有一口甜水井。其实甜水是相对于苦水而言,苦水水质硬,甜水水质相对软一些,口感大不相同。挑水是个难干的活。看人家社员挑水很轻松。扁担在肩膀上根本不用手扶,抄着个手,颠起小碎步,哼着小调,煽呼着走得飞快,桶里的水滴水不洒。</p><p class="ql-block"> 刚来时,我们也想表现一下,给村里五保户担水。看起来容易,干起来难。没想到,这里面不光有蛮劲还有技巧呢?先说从井里打水这个环节。从四、五米深的井里打水,需要把水桶挂在扁担钩上,手握另一头轻轻地垂直续到井里;然后双手紧握扁担摆动,这个动作是让扁担下面挂钩上的水桶倾斜并沉入水中;等到水桶灌满后,再倒手上拔。别看这个动作,不好学,有不少知青把水桶掉到井里。担水更是麻烦,扁担压得肩膀疼不说,还晃来晃去的,挑回家的水只剩下桶底了。</p><p class="ql-block"> 知青点上的细粮吃完了,光剩下玉米面。若想吃细粮的话,要用玉米面去换。十斤玉米面换一斤面粉,很不划算,何况粗粮还不够吃。至于副食品就更缺乏了。菜是胡萝卜咸菜。早晚喝玉米胡萝卜粥。有肉么?好新鲜,好久没有吃肉了。食用油是棉花籽油,有一股辣味,供应也有限。如此伙食,知青点经费有限,活又累,知青们很难咽得下去。于是经常有人发脾气。没办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p><p class="ql-block"> 因为伙食问题,波琴和姚书祥闹得最凶。一天晚上,收了一天的玉米的知青们懒洋洋地走进伙房。一看,还是老三样,胡萝卜咸菜、玉米窝头、玉米胡萝卜粥。不少人皱起眉头,有的还发牢骚。波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把一肚子怨气发到干食堂的人身上。只见她站起来,骂道:“妈的,做的什么猪狗食呀,还吃的下去吗?”</p><p class="ql-block"> 陈哥说:“没有办法,凑合着吧。”</p><p class="ql-block"> 波琴说:“去你妈的!经费都到哪里去了?”说着,就把碗里的玉米粥泼到地上。陈哥见状,也火了:“我操,敢情让我们贪污了不是?”</p><p class="ql-block"> 姚书祥一脚踢翻了板凳说;“妈的,就怀疑你们贪污了!”</p><p class="ql-block"> 陈哥说:“有帐目可查,帐目都在村会计那里,不信去看看?”</p><p class="ql-block"> 姚书祥说:“妈的,查个鸟!”说着,也把玉米粥泼到地上。看到如此情景,我们几个也很激动,纷纷站起来指责波琴和姚书祥。</p><p class="ql-block"> 姚书祥有些惊讶:“妈的,还都站起来了?想打架么?”看我们人多,姚书祥一把拉过波琴说:“走,不吃了!”并指着我们威胁地说:“你们小心点!走着瞧!”随即拉着波琴出了伙房。</p><p class="ql-block"> 波琴和姚书祥同居了。这是与波琴同宿舍的胡月英告诉我们的。当初,波琴因为与大斌睡觉,赶走了冬梅。后来,大斌不长来,波琴一个人睡,晚上害怕,于是要求有个伴。与姚书祥同居后,嫌胡月英碍事,就把胡月英赶了出来。这对狗男女胆子可真大,明明有男朋友,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亲热、同居,在当时相对封建的情况下,令人不齿。波琴的男友大斌不知道,倘若让他知道了,肯定有好戏看。</p><p class="ql-block"> 立春之后,绵绵细雨连着下了二天。阴雨天歇雨工。知青们有的围在一起打扑克,有的躺在床上看小说。</p><p class="ql-block"> 陈哥正在宿舍里写信,冬梅来了。冬梅身着红灯心绒短上衣,脚上穿着绿色的胶靴,显得干净利落。见到我躺在床上看书,问道:“看得什么书呀?”哦,是艳阳天,我回答。</p><p class="ql-block"> 看到冬梅提着个鼓鼓囊囊的小布包,陈哥问:“呵呵,带来什么好吃的?”冬梅笑了笑说:馋鬼,还真有好吃的呢?猜猜看?”她说着,把手中拎着的包藏到身后,本着小脸,小巧的身材更显得玲珑可爱。</p><p class="ql-block"> 陈哥说:“我猜是红烧肉。”</p><p class="ql-block"> 我说:“怎么闻着个韭菜味,是蒸包吧?”</p><p class="ql-block"> “呵呵,错了,是水饺!”冬梅笑着,从布包里拿出一个搪瓷碗,揭开盖子,一大碗水饺冒着热气。</p><p class="ql-block"> “你吃了吗?”陈哥问。</p><p class="ql-block"> “刚刚吃过,饺子是在房东家包的。”冬梅回答。</p><p class="ql-block"> 陈哥把水饺拨成两份,一份给我。这水饺真香啊,好久没有吃到了。我们吃着,说笑着,司务长小王来了。小王告诉我们今晚邻村有电影。这个穷乡僻壤,好几个月都看不上一回电影。听到这个消息后,我们都很兴奋。兴奋之余,陈哥有些担心。陈哥说,邻村是别的知青的驻地,这个知青点上有一帮人是姚书祥的狐朋狗友。之前,姚书祥曾扬言要给我们颜色瞧,陈哥担心我们会遭到报复。</p><p class="ql-block"> 吃罢晚饭,我们几个集中在陈哥周围商议去看电影的事。去吧?怕姚书祥那帮人报复,不去吧?千载难逢的一场电影,舍不得。最后我们一致决定还是要去。我们几个加上冬梅有五个人,为防止我们吃亏,陈哥要我们带上家伙。这些家伙无非是陈哥从家里带来的木匠工具,有撮子、螺丝刀等等。揣好这些家伙后,我们就出发了。</p><p class="ql-block"> 邻村距离我们村有三、四里地的路程,要路过一个苇塘。这个苇塘不太大,冬天有野鸭子。村民有狩猎者经常到这里打野鸭子。说着话,打着手电筒,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很快就要到邻村的场院了。望见场院,我们有些紧张。场院里电线秆子上挂着白色的银幕,村民三三两两地来了。</p><p class="ql-block"> 我们刚刚住脚,就远远地看到,波琴嘴里叼着烟,挺胸撅腚地冲我们走来,后面跟着十几个人。陈哥低声对我们说:“冬梅,快,你到场院的东头躲避一下,他们的人来了之后,假如动起手来,谁也不许先跑,要跑大家一起跑。”</p><p class="ql-block"> 姚书祥带来的十几个人呼啦一下子就把我们圈在中间。这些人当中有一个歪戴着军帽,身材魁梧,生着一副马刀脸的人冷笑着对我们说:“哼哼,就你们四个?还称王称霸的?”说实话,我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这种阵势,腿有些瑟瑟发抖。我悄悄地把手伸进棉大衣紧紧攥住螺丝刀。</p><p class="ql-block"> 沉默,可怕的沉默。稍有言语不慎,群架就打起来了。我们就这样对峙着。</p><p class="ql-block">姚书祥带来的十几个人呼啦一下子就把我们圈在中间。这些人当中有一个歪戴着军帽,身材魁梧,生着一副马刀脸的人冷笑着对我们说:“哼哼,就你们四个?还称王称霸的?”说实话,我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这种阵势,腿有些瑟瑟发抖。我悄悄地把手伸进棉大衣紧紧攥住螺丝刀。</p><p class="ql-block"> 沉默,可怕的沉默。稍有言语不慎,群架就打起来了。我们就这样对峙着。</p><p class="ql-block"> 对方说话了。那个马刀脸冷冷地问道:“认识靠山街的曾增么?”陈哥回答:“认识,他是我的同学。”我们知道曾增是那个地方有名的拳击高手。</p><p class="ql-block"> 听到陈哥回答,马刀脸的语气有些缓和,“哦,是吗?他住靠山街多少号?”陈哥回答:“住116号,我经常去他家玩。”</p><p class="ql-block"> 马刀脸听到这里,对手下的人挥挥手说:“你们都去看电影,我单独跟他们聊聊。”</p><p class="ql-block"> 等到手下人散去之后,马刀脸说:“都是兄弟,要相互照应嘛,哦,对了,你们还都剃着光头?”</p><p class="ql-block"> 陈哥说:“没有办法,若不是姚书祥他们欺负我们......”</p><p class="ql-block"> 马刀脸和我们抽了几支烟后,走了。</p><p class="ql-block"> 说起剃光头来,我们说好谁不剃谁就是王八蛋。当时村里没有理发店,村民的手艺也很差,除了理茶壶盖头之外,就是光头了。其实,光头也不错,洗头蛮方便的。剃光头得需要手艺,就是用剃刀刮。</p><p class="ql-block"> 那个年代,打群架有讲究。两伙人对峙之后,首先要“唬”一下,问你认识不认识某个亡命徒或者黑老大。这叫心理震慑。你若不认识的话,说明你不会打架,是老实孩子。镇住你之后,对方才毫无顾及地动手。</p><p class="ql-block"> 姚书祥请的那个马刀脸是个老练的人。他知道,倘若动起手来,我们手里的家伙也不是吃素的。再说,假如他们这帮人群殴了我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