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从南川县城出发,沿川湘公路往重庆方向走,十八公里(经过多次线路改造,去弯取直,现为十五公里)到达南平镇,那是南川的第一大镇。镇的左边有一条公路。沿这条路走,四公里到达木渡,那里有地方国营企业三家,南平煤矿、陶瓷厂和水泥厂。再沿公路前行五六公里是一座三线厂——红山机械厂。</p><p class="ql-block"> 南平煤矿是本地企业的老大,它修了一条支线公路,沿着山坡上行两公里是一个垭口。翻过垭口,四周顿时安静下来,眼前出现大片冷杉林。公路在林里穿行,转几个弯,来到一个平坝。这个平坝是盖石大队的主体,连同周围的山,就是盖石大队的整体了。</p><p class="ql-block"> 支线公路的尽头是南平煤矿的支井,殷家坝井,有百十号工人在那里用风镐采煤。面对井口,左面是一个小坝子,名叫龙井坝,即第四生产队,那是我安家落户当知青的地方。右面是一个大坝子,延伸到天际,分布着第一、二、三生产队,这三个生产队要大而且富裕一些。大队部、供销店、村小学、合作医疗站,都挨近煤矿。</p><p class="ql-block"> 在公社化以前,这里叫做盖石村,得名于盖石沟。它其实是一条小河,宽约十来米,淌水宽度五六米。沿沟是一条石板大路。石板大路与山侧的各个院落有小石桥相连。只要不是涨水季节,踏着沟里的石磴,容易走到对面。</p><p class="ql-block"> 往上游走是一个山口,进山是第五、六生产队。再往上游走就进入国有林了。</p><p class="ql-block"> 对面也有一条石板大路。两条石板大路之间是一大坝水田,那是生产队的宝肋肉,生产的稻谷很多,交公粮用卡车拉。有个院子叫麦地湾,住着十家人。贫协主席余大爷腾出一间屋,垒个土灶,就成了我的家。半年后,我搬到旁边新修的知青房。</p><p class="ql-block"> 麦地湾后面是一片又一片开阔的坡地,可以用黄牛来耕犁。翻过山是第七、八生产队。</p><p class="ql-block"> 盖石大队,人口三千余,下辖生产队八个,它们各有地名:大土、长屋间、石院子、龙井坝、大湾沟、苦竹林沟、仰天窝、打脚溪。这些地名,描述了盖石村的地形地貌。1968年底至1973年末,我在四队生活了五年,那里始终只有一名知青,其他各队有知青三五名不等。盖石大队,地广人稀,各队知青,不相往来。</p><p class="ql-block"> 盖石沟有一段流经壁立的山崖。崖面有两个大山洞。一个叫雷桥洞,里面有一根悬垂的巨大石钟乳,酷似驴鞭。洞底为细软的沙丘,不时有妇女深夜去那里烧纸钱,祈求那根石钟乳赐个儿子。另一个山洞里修建有石灰窑。山洞遮风避雨,便于存放大量的石灰。</p><p class="ql-block"> 石灰窑的劳动力定为三人。我去那里干过八九个月。烧石灰是重活,也是技术活,我主动要求去。我想学门技术,以便铁心务农,安家落户一辈子。当时是那么说的。活路是采石头和烧石灰。采石头就要开山放炮,每月一次。无论掌钢钎,还是抡大锤,我都做得不好,远未到一边打炮眼一边谈笑的地步。掌钢钎,我怕手被砸,虽然一次也没有被砸过。抡大锤,我怕砸别人的手,虽然一次也没有砸过。不过,石灰窑的主要活路毕竟是分解石头。放炮得到的是饭桌大的巨石,烧石灰需要的是半块砖大小的石块。把巨石分解成石块,这道工序叫做“派”(掰)。派石块须用派锤。派锤的形状有点像橄榄。手柄用茶树条做成,一米多长。派石时,一只手握紧柄端。另一只手握成空心拳,顺手柄滑动,犹如活塞的连杆运动时一般。派锤的手柄细长,挥锤时一闪一闪。瞧,那人,瘦兮兮,皮带短裤,红色的背心,站立在河滩上,一锤一锤打石头。我是派石的好手,一天能派出石块一方半至两方。定额是一方。剩下的时间怎么办呢?耍。我们三个,或坐或躺,吹牛谈天,有时也烤几个红薯,或洋芋。我们石灰窑还有点儿权呢。有的小媳妇背着背篓路过,想要些石灰捎回家。怎么办呢?给!队里只看产量和销售,我们月月超额完成任务,多打几锤就是了。这时,他们两个壮年汉子,免不了开几句俏丽的玩笑。我没开过那样的玩笑。那些方言土语,我听得懂,但不会说。</p><p class="ql-block"> 派石的诀窍是将锤子砸在巨石的小平面上。这时,一锤下去,哗啦啦好多石块落下来,很开心。如果砸在楞上,那么就派不开石头,而只能留下一道白色的印痕。事事都有方法。要讲方法。</p><p class="ql-block"> 派石的方法是农民万吉成教我的。我怀念和他一起烧石灰的日子。</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石灰窑俯瞰图</p> <p class="ql-block">烧石灰的时候</p> <p class="ql-block">石灰窑的内部</p> <p class="ql-block">废弃石灰窑,还原绿水青山!</p> <p class="ql-block">注 1993年春末夏初,作为系主任,受师院委派,我曾巡视十个县的学生实习。我借机会去盖石沟看了一次。还沿当年的路,我乘车到南平镇后,步行十五里,前往盖石沟。农家院落已经开始为两楼一底的独户小楼代替。大队部礼堂变成了舞厅。我的知青房已经夷为平地,地里种上了苞谷。好像那里从来没有发生过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这件事情一样。我慢慢走上山坡,眼前是连天碧云般的茶园。茶园守望人还认识我。他告诉我:1973年末我离开以后,政策变了,知青实行集中安置,茶园的房子就是知青点,住有三十来人。知青全部回城后,那栋大房子用来供采茶的民工住宿。茶园守望人兼炊事员。我说,想吃碗饭,吃得到不?他说,欢迎得很啰,菜不好,就怕你不吃。吃!我吃了碗碗饭一钵,大锅菜一瓢。我又问:那几个和当地农民结婚的知青呢?他告诉我,他们原本不太想走。不过,政策来了,抵不住,这劝那劝,最后还是统统都办到城里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