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那件事后，我和前世情人的故事轰动了整条街”

蒋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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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说，我爸是自从有了女儿之后，嘴巴才变甜的。

1995年的夏天，我呱呱落地时，所有人都轻叹一口气：这丫头，怎么长得这么黑？

我妈差点就被我丑哭了。

只有我爸，高兴得语无伦次：“听，我闺女哭得多响亮，健康啊，你看她手指细长，这么小都能看出眼睛是内双的……”

总之，从前的我爸，是那种妈妈换个发型、换件衣服，问他是否漂亮，他就一句：“有什么区别吗？”

但有了我，闷葫芦的他变得开朗了许多，而且只要一说起我，他总能滔滔不绝。

我的所有缺点，到他那里都变成了优点“黑美人”“吃奶真有劲”“眼睛多机灵”。

就连奶奶都听不下去了，对他说：“轻点夸吧，也不怕别人笑话。”

-02-

低调内敛的爸爸并没有因此收敛。

相反，随着我一天天长大，他予我的赏识花样百出。

他是一个生活里略带谦卑的男人，但有了我，他变成一个谜之自信的爸爸。

我继承并发扬了妈妈的肤质。

妈妈只是不白，而我，是黑，家里的亲戚都喊我“小黑妞。”

别人喊一次，我爸就极其较真地纠正一次：“叫我闺女柒柒。”

后来，我再大一些，自己喊自己小黑妞，我爸就不纠正了，还嘿嘿直笑。

我妈问他：“你现在怎么不较真了？”

我爸振振有辞：“我闺女自己那么喊是她心大、自信，别人那样，是起外号，性质不一样。”

从此，我们爷俩经常拿我的黑说事。

我爸说这不叫黑，这叫小麦色，很多外国人为了追求这个颜色，涂了橄榄油在海边暴晒。

“爸爸，你知道长得黑有什么好处吗？捉迷藏时不好找，你来幼儿园接我时，一下子就能认出我。”

爸爸说：“是的哦，这就叫出色。”

因为我爸，我慢慢觉得肤色并不是我的缺点，而是我的特色，不必因此自卑。

-03-

爸爸是个很惯孩子的人，一个别人眼中对孩子毫无原则的爸爸。

记得小时候最喜欢去鸟语林，几乎每周都去。

刚开始去时，跟别的小朋友一样，见什么要什么，棉花糖、纸风车、用漂亮羽毛做的圆珠笔、雪糕、烤肠……

同去的孩子，在索要超过三件东西后，家长已经不耐烦。

于是，孩子闹，家长骂，甚至打，整个鸟语林逛出来，大人孩子都气得鼓鼓的。

我爸就不一样了，我要什么他买什么，土豪得不得了，我简直开心到爆炸。

再看我妈，一次又一次扯着爸爸的衣襟，示意他这样会惯坏了我。

我爸丝毫不为所动，执意对我有求必应：“买买买，今天把兜里带的钱都花光。”

从鸟语林出来后，我爸特意带着我穿过本市最大的玩具批发市场回家。

同玩具市场的玩具相比，鸟语林买的那些杂七杂八真是弱爆了。

天知道我当时是多么后悔，在鸟语林的贪得无厌，花光了所有钱。

我一路惊叹着欣赏过去，爸爸还在旁边鼓励：“再往前走走，应该有更好看的。”

是啊，也只能看看了。

-04-

那天回到家，看着从鸟语林带回来的一堆小零碎，嘟囔着恨不得把它们退回去，换玩具市场那个毛茸熊。

打那儿之后，再去鸟语林，我不会要任何东西，反而觉得那些哭闹的孩子很幼稚。

包括依然逛完鸟语林再去打卡玩具批发市场，我慢慢只是逛逛与欣赏，并不急着让爸爸买单。

长大后我才明白，爸爸这招是多么高明。

他让我学会了延迟满足，让我坚信人生最好的东西，要耐住性子去等待。

-05-

在爸爸眼里，我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小孩，没有之一。

邻居家的孩子聪明乖巧淑女，与之相比，我就是一个假小子。

妈妈不止一次拿她为榜样教育我，爸爸就嘿嘿一笑：“还是喜欢我闺女这样，胆子大，不拘小节，给个儿子都不换。”

上幼儿园时，每年年终都有汇报演出，孩子们在台上又唱又跳，家长在下面观看。

我呢，第一次上台表演就出丑了，所有小朋友都在认真投入地表演，我却突然被大屏幕上老师配乐的动画吸引，任凭谁喊都听不见，不回头。

等到小朋友表演结束，动画也随之结束时，我才转过身来，像没事人一样跟着小朋友们一起鼓掌。

那天，妈妈觉得很没面子，问我是不是这辈子都没看过动画片？

可爸爸说：“我闺女心理素质多好，反应多快，知道自己没参加表演，回过味来时，鼓掌鼓得比谁都用力。”

我妈说我爸是一个夸别人特别词穷，但夸自己闺女张嘴就来，不惜睁眼说瞎话的人。

-06-

后来上学了，我的成绩一直稳居班级倒数第十。

第一次拿这样的成绩单回家，妈妈气得脸都绿了。

可爸爸一点也不在乎：“你非得想着是倒数第十，怎么不想着是全班第36名呢。再说，学习只是一方面，我闺女全学校跳高第一名这事怎么就不提了呢。”

听了爸爸的话，我下决心要考个班级前十名给他长长脸。

很可惜，我好像的确不是学习那块料。

那么认真地完成作业，刻苦地复习，期末考试，也只进了班级中游。

我万分沮丧，感觉自己这辈子都完了。

我妈也倍受打击，唯独我爸，认真回想了自己和我妈在校时读书的成绩之后，得出结论：“我和你妈都是妥妥的学渣，你已经比我们当初强了不少。”

然后呢，他掰着手指头数着我的优点，性格好，朋友多，做事有条理，胆大心细……

打动我的，是爸爸说这些话时的神情。

仿佛我不是一个学渣，而是全天下最优秀的孩子。

-07-

磕磕绊绊地读到高中毕业后，我在上一个专科院校和就业之间，面临抉择。

我妈斩钉截铁地表示必须上学，然后再专升本。

我却很明确地跟爸妈说：“学习已经快把我为数不多的自信透支完了，放过我吧。”

结果，我爸一锤定音：“怎么也不能让我闺女把自信搞没了，学咱不上了，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先不要考虑赚钱，爸妈就当还在供你上大学。”

我妈说：“没见过这么惯孩子的。”

我爸不同意：“这不是惯，是支持，两码事。”

我妈问他：“是不是你闺女现在想结婚生子，你都支持？”

我爸一点也不恼，冲我妈嘿嘿一笑：“你错了，我闺女没那么傻。”

我妈因此满腹狐疑地盯着我：“说，你是不是跟你们学校那个小混混在谈恋爱？”

我点点头，然后神转折地拍拍我妈的肩膀：“放心吧，老妈，身为你们的掌上明珠，我不缺爱，他那点喜欢，打动不了我。”

至今犹记得我爸当时的喜出望外，几乎是拍着胸脯给自己压惊地赞叹：“我就说嘛，我闺女，绝对不是挖到筐里就是菜。说真的，以后不管她走到哪儿，我都很放心。”

有时候，我也会好奇：“爸，我就没有让你不满意、失望的地方吗？”

我爸就那么嘿嘿一笑：“有啊。你有一个没能耐的爸爸，这是我对你最不满意的地方。”

-08-

我用很多年的时间，去告诉爸爸：他是这世界上，最好的爸爸，没有之一。

高中毕业后，我先是帮别人卖服装，后来又跟人家合伙开服装店。

在服装店特别赚钱的时候，我又开始折腾着去了广州十三行做服装批发。

干了两年后，赚到一些钱，我又开始蠢蠢欲动，琢磨着自己开工厂。

然后，我遭遇了人生中最大的一次套路，先是租的工厂被告知是违建，限期拆除。

不等我找到新的地方安放那些设备，合伙人又卷款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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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厂子被夷为平地，原本三十多号人的工厂就剩下我和设计师王鹏。

什么叫走投无路？

可不知为什么，事情发生后，我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而是特别冷静地给每个要走的工人打了欠条，给几个特别要好的朋友打了电话，把厂里的设备分别放到他们的家里、车库。

当然，也有朋友见我落难了，电话一接通就说：“柒柒，我最近生意遇到点困难，你看能不能帮帮忙？”

可是，也有朋友主动打来电话，二话不说要卡号。

还有一个朋友把他位于郊区的厂房连夜腾空，让我搬了进去。

说实话，那么大的事压在我身上，我反而一点不怕了。

心一横就想：已经最坏了，那就往好了解决吧，一切总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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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日子，王鹏一直陪在我身边，帮我处理各种麻烦事。

他后来成了我的老公，这是后话，跟本文无关，哈哈哈。

安顿好这一切，我请王鹏吃饭。

那顿饭，我叫了一箱啤酒，表示一醉方休，然后醒来再战江湖。

我觉得我那天喝得很兴奋，也没醉，晚上回到厂房倒头就睡。

第二天，王鹏跟我说，我昨天晚上一句没提厂子的事，全程都在说我和我爸的往事。

王鹏说：“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心这么大，遇事这么淡定，原来你有个了不起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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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王鹏这么一说，我终于绷不住了。

困难破产都打不倒我，但当我勇敢地收拾残局时，超级想爸爸。

如果不是他一直认为我是一个拥有熊心豹子胆、仗义、优秀、自信的女孩，我怎么可能面对人生这么大一个雷，不躲不惧？

却原来，我一直努力奔跑，只是为了不辜负那个当初被他寄予厚望的自己！

那一刻，我疯狂地想爸爸，同时特别相信自己一定会东山再起。

于是，我回了一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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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后的第二天，我让爸妈陪我去了一趟鸟语林。

我长大了，鸟语林似乎也变小了，但里面那些卖各种小工艺品的摊位都还在。

一走进去，听到鸟儿清脆的叫声，就觉得治愈。

依然还是有很多小朋友，开开心心地跟爸妈进去，然后，大人孩子气得鼓鼓地出来。

大人说孩子太贪婪，孩子哭喊着：“我就想要那个玩具……”

那情景，真是太怀旧了。

我挽着爸爸，对他说：“还是你有办法，这样的事，就没在我身上发生过。”

我爸说了一句很经典的话：“想让孩子有个好的性格，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保持愉快。一个人只有在开心的时候，才听得进去道理，然后做一个讲道理的人。”

我妈抢白他：“可别说教了，别把自己惯孩子美化得一套套的。”

爸爸惯我，但爸爸并没有把我惯坏，我很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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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我在家里待了三天。

临走时，爸爸拿出一本房产证，上面写着我的名字。

那是他和妈妈用全部积蓄，为我准备的嫁妆。

他说：“拿去用吧，是抵押还是卖，你作主。”

我有几分傻眼：“爸，好好的，卖什么房啊？”

爸爸对我笑笑：“你回来一句没提工作的事，那肯定是工作遇到困难了。不管遇到啥，有爸妈呢，那都不是事儿。”

令我完全没想到的是，一向反对我瞎折腾的我妈都变了：“以前呢，妈妈就希望你过得安稳，但你爸说得对，你比我们敢想敢闯，所以，爸妈对你没别的要求，这辈子，你活得精彩过瘾就行。”

或许，我上辈子真是拯救了银河系吧，才会遇到对我如此接纳、尊重的爸妈。

而他们，简直就是我不屈不挠地跟人生大战三百回合，胜不骄败不馁的氧气反应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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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用了一年时间，让工厂终于走上了正轨。

而在这一年里，我已经意识到学识有限带给自己的局限。

在压力最大的时候，我选择了更难走的路。

一边经营管理工厂，一边报了法律专业的自学考试。

当我终于可以看出乙方合同里那些小猫腻时，那种知识带来的喜悦难以名状。

于是，我自学法律的同时，又报班学习财务管理。

我给爸妈发微信，跟他们说：“报应啊报应，当初不好好学习，现在都找上门来了。”

我妈说：“是吧？当初那么逼你，就是不听。”

我爸赶紧打断我妈：“书到用时才能读进去。你这么一边开厂，一边学习，学到的立马就能派上用场，这肯定比在学校死读书有效果。加油啊，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不管怎么样，你已经是咱家学历最高的人啦！”

这就是我爸，他从来不给我任何压力，但，我依然长成一个还算比较上进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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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我的工厂已经步入正轨，还算事业小成。

最开心地是我又花了几年时间，专升本拿到了学士学位。

据我妈说，我爸把我的学位证变成了他的手机屏保、微信聊天记录壁纸，复印件裱了起来，放在他的床头柜上。

我问他：“不就是一个本科学位，要不要这么高调？”

我爸又是嘿嘿一笑：“爸这辈子可以说是一事无成，全借你的光，才能显摆一下。闺女，爸爸要谢谢你。”

我爸这句“谢谢你”把我彻底整不会了。

我人生中最应该感谢的人，明明是他啊。

倘若我身上真的有别人所说的“独立的人格、乐观的精神，坚持梦想的勇气”，那都是他给予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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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记得在哪本书看过：比较母爱，父爱更容易提升一个人的自我价值感。

当一个女孩从小得到爸爸的无条件肯定，她内心就根植了“我很棒、我值得被爱”的信念，这样的信念会让她获得真正的勇敢和自信。

把这句话发给爸爸时，他回复我：“我哪懂得那么多道理。我就知道，我的闺女是独一无二的，爸爸给不了你很多钱，帮不了你很多忙，爸能够给你的实在太少。”

突然破防，泪流满面地回复他：“爸，我敢说自己是这个世界是最幸福，最敢跟别人拼爹的人。”

后来，我妈说，因为我这句话，我爸来来回回在客厅里走了大半夜。

我妈喊他睡觉，他头也没回，但说了一句：“老婆，想我闺女了。”

爸，我也想你啊，很想很想很想……

爸，这首歌送给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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