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母亲

Notes🍃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路；父母去，此生只剩归途。

　　青山无语，九天寒彻。慈母仙逝，鹤鸣低回。音容婉在，母仪千古。儿孙满堂，无力回天。母亲啊，寒冷的初春，我们儿女，在您的面前长跪不起，追思您一生的恩德。

2022年2月21日1点28分，母亲永远定格在这一刻，舍弃自己的儿女而去，平静而安详，享年88岁。没有给我们留下只言片语，留给我们的只有无尽的遗憾和无法言说的伤痛。

母亲的一生历经坎坷，我每一次的回忆，都是断肠般的撕心裂肺。她四岁失去慈母，我的外公是县城很有名气的管钱粮的官员，据说双手能打算盘，工作能力很强，生活自理能力却很弱，在外婆尸骨未寒时，又再娶，这事惹怒了外婆的娘家，砸碎了妈妈的家，把我的外公从城里赶回了乡下老家，把4岁的母亲和大她10岁的哥哥带回。妈妈的外婆是个特别泼辣厉害的人，所幸年幼的妈妈有个疼爱的小舅，过了几年无忧的时光，好景不长，她的外婆去世，她的大舅因为参加共产党被枪杀，疼爱她的小舅也突然生病去世。母亲再也没有值得依靠的人，重新回到当时在乡下教书父亲的身边，母亲兄妹俩自小生活在城里，回乡下极度不适应，哥哥和外公矛盾不断，庐江中学毕业后就参军了，后来去了台湾，从此她们兄妹分离再也没有相见，但愿这次她们能在天堂相聚，一诉离别之苦。母亲是个敏感的人，继外婆也是个地主家的小姐，并没有传说中的继母恶意打骂的场景，但言语和态度上的冷暴力让母亲早早辍学，虽然她在外的哥哥多次写信叮嘱再难也要读书，也因为继母的冷暴力，母亲的一生都是宁折不弯之人，哪怕物质再贫瘠也比不过精神的折磨。后来，继外婆和邻家发生口角，导致一场人命横祸，这个拼凑的家一下子被彻底击垮，外公此时已经疾病缠身，又担心在外的儿子的安危，因为政治上的担心，让外公执拗地阻止母亲外出工作，因为担心儿子，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他似乎准确算计到自己离世的日期，匆匆把母亲许配给了我一字不识老实巴交的父亲，回家来只是长叹一声，把自己的女儿扔水里了。那是一个极度贫困的年代，在外公要求母亲回门的那一天因为父亲没有一条能穿出门的长裤而错失见自己父亲最后一面的遗憾。母亲嫁给父亲是不满和无奈的，母亲曾多次和我诉说当时的场景，在去领取结婚证的路上，看着走在自己前面腰背有点佝偻的男人即将成为自己丈夫的人，17岁的母亲心中是绝望的，当时刚刚解放不久，只要在登记现场说一句不同意就可以结束一切，但母亲说，外公已经是弥留之际，她不知道下一步还能走向何处，也许缘分天定，这个无力的决定却带来了携手同行情比金坚的70年的爱情之路。

母亲是个特别要强的人，偏心自私的婆婆，懒惰精明的大伯子，很快，母亲和父亲背了一屁股债从原来的房子里搬出来，白手起家重新建房，我的家建在一个半山坡上，那里没有一户人家，直至今日我的家依然是村子里的最高处独立存在，父母为建造房子吃尽苦头，几起几落，地基不牢，山洪暴发等等，一遍遍造房，一遍遍倒塌，房子也是她们心里永远惦记的事，哪怕父母年至风雨飘摇的岁月，哥哥们依然花费不菲的钱财在这个地基上重新建造了宽敞明亮的大房子，来慰藉父母心中的这份情结。

重建前的老房子

几起几落的房子，我不知道父母的离开，这个房子这个家还能延续几许

母亲虽然在土地里操劳一辈子，但她身上傲气永远存在，她认命却不服输，我的家乡是个落后而偏僻的小山村，在那个年代很少有读书的，但我们兄妹五人都相继走出这块贫瘠的土地，跃出所谓的农门，这是母亲最大的骄傲和自豪，她的儿女让她长了脸争了气，活出了她的希望。我们是敬畏母亲的，她能说能干，聪慧无比，记忆力超强，笨娘巧女，我没能继承她的精干细致，在父母的宠爱下，显得无比的愚弱。父亲老实忠厚，做了多年的生产队长，除了比村民多做事，更多了几分受气，母亲只能在岁月的打磨下，变得越来越强，无所不能，母亲常对我说，一个男人能在外帮你遮风避雨就是你一生值得依靠的人，我想母亲心中或许是有遗憾的，父亲相对比较木讷和倔强，不爱抛头露面，家里大事都是母亲决定和践行，曾经家里做点烟叶的小生意，父亲因为想让我大伯入伙遭母亲反对而撒手不管，年幼的大哥天天在家里卷纸烟，母亲早出晚归每天去卖，披星戴月行走在陡峭绵长的山道上，忘记害怕，忘记疲劳，因为她只记得为儿女奔波劳碌是她不倦的使命。

母亲是个值得尊敬的人。在我们方圆几十里，大家都知道母亲的聪明能干。乡里亲邻有什么矛盾纠纷，母亲总能云淡风轻地解决。她正直善良，公正无私，让人难以与她为敌。我的四个嫂子也都是非常孝顺之人，母亲在生活上是无比挑剔的，她很少有琐碎之言，她是我们大家庭的顶梁柱，哪怕晚年身体羸弱的她，我们如果能得到母亲的一份肯定也会无比开心。她一生最爱儿女，自己吃尽千辛万苦却舍不得自己的孩子遭受一点波折和苦痛。我们兄妹五人相继成家立业，母亲也是个懂得享受生活的人，她晚年过了几十年生活无忧的日子，有时在麻将桌上，嫂子甚至会把饭菜送过去，八十岁的时候还和年轻人一起麻将，反应依然敏捷。

多年的劳累过度还是让晚年的母亲的身体急速地垮下来，身体一年不如一年，终于进入了生命的冬天。一生把儿女视为是生命的母亲在生命的最后几年性情大变，无数次念叨不该让我读书，否则能守在她的身边，一生能干要强的母亲不能接受现实中的自己身心的羸弱，很快，出现了老年抑郁的症状，但我们却没有及时发现，依然以为她还是曾经无所不能的妈妈，甚至会因为她的某些言语和举动而伤心难过，全然没发现妈妈在自己的寒冬里无法自拔。我无数次回想，后面这两年妈妈最大的依靠是父亲，一生都有几分傲气的母亲经常在父亲的面前撒娇，只是我们却以为母亲只是自私不顾及父亲，70年的风雨同舟，最终，依然是父亲最懂母亲也最牵挂母亲。父亲去世的晚上，母亲特别安静，身体一直还不错的父亲突然离去让我们无法接受，哀恸不已，只想着还有母亲在，我们还有弥补的机会。送完父亲的第二天，一个上午母亲一直狂躁不安，我们都以为她因为没有吃药的原因，等吃完药半个小时后终于稍稍安静，把她从床上扶到椅子上，我在给她喂饭，吃了两口，等到第三口，发现她没有吞咽下去，我想让三哥帮我给母亲调整一下坐姿，三哥过来时我就觉得母亲的目光异常了，崩溃大喊大哥，一番抢救似乎短暂吸了一口气，就这样静静的在我们兄妹五人面前离开了，平静而安详。一直到现在，我依然不能相信，我的至爱的父母，在四天之内相继离开，如此绝情，让我们在四天之中一下子沦为孤儿。现在回想，大概父亲放不下母亲，他自己离去时我们儿女谁也不在身边，他想让母亲在自己的房子里，在儿女的守护下离开，只有他的庇护，父亲大概才会安心吧。

至爱弥天，大悲漫地。谁言寸草心 ，报得三春晖。唯愿我至爱的父亲母亲，一路同行，继续恩爱，天堂再也不要有病痛。安息吧，我平凡而伟大的父亲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