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七乘坐外甥的车赶回家，姐姐们把我引到平房里，床上一个一尺见方的红布袋里装着的，是我哥。 2022年张北的早春，寒气入骨。一大早，89岁老父亲习惯性地拿着扫帚出去扫雪，扫一下，他就喊一声“儿啊”，这一个冬天，都是我哥在陪着他扫雪铲雪，怕他冻着摔着，过上一会儿就会把他撵回家。 <p class="ql-block">这一次，零下十八度的天气，老父亲靠墙跺着脚，喊着我哥的名字，下巴的泪都快冻冰碴了，我哥也没理会，此刻，他正躺在红色的棺木里，躺在用花环装饰的房子里，黑白照片上，面色平静。</p> <p class="ql-block">时间一定是一种特殊材质做成的吧，滴水成冰的寒气里，它无丝毫凝滞，不紧不慢向前走。时光的流逝中，一抔骨灰入土，哀者散去，新伤泛旧。</p> 哥，你就这么走了吗？ <p class="ql-block">出事后，五姐第一个钻进车窗把你扶起来，你在自己姐姐的怀里脸色慢慢黄下来，在众星捧月中出生，在疼爱你的温暖里离去，世间留给你记忆的温度也一定是暖的吧，就如你，留给世间的一样……</p> <p class="ql-block">小时候，咱们兄妹俩挂糊，老妹子上个厕所的功夫，哥你把牌换了，你给自己的牌换成了10个妖。10个妖是平胡9个妖才是挂胡，那一刻，我觉得你好傻啊，既然都作弊了，还不做个大的。就如同你的后半生留给我的困惑，你在众人眼里所谓的“坏”总是带着纯良和善意，让人不忍责怪你把一手好牌玩得比较糟糕。</p> 哥，大家慢慢都会把你忘了吗？忘了你的好、你的不好，淡忘关于你的一切？ <p class="ql-block">上中学的时候，你在张北做木匠活。我从学校去你租的房子里，第一次看你给妹妹和面做饭新奇也很温暖。在孤独的求学时光里，那种暖带着明黄的甜，如同父亲点起的火炉、母亲烧旺的灶膛，让人舒适放松。</p> <p class="ql-block">哥，2020年，你送了老妹子一份大礼，大半个冬天，你在老妹的房子里用削掉一小节骨头的手指画图、干活，给妹妹刨墙、砸地，一点点设计，把妹妹的屋子做成了后大营滩的样板房。</p><p class="ql-block">姐姐们发来的视频里，你从来都是灰头土脸，在电锯声的噪音里，在粘合剂刺鼻的气味里，在搅拌混凝土和切割瓷砖的粉尘里，一干就是大半宿。</p><p class="ql-block">为了给老妹子省电，你舍不得开电暖器，为了给老妹子省钱，你用老妹子曾私下里笑话过你的脑子一点一点盘算，给妹妹做混凝土楼梯，和人家借车去内蒙给老妹子拉石料铺院。现在，院里还有你给老妹子备的料，准备给挡围墙用……</p> <p class="ql-block">去年10月份老妹子离开家的时候，看到别的姐姐都在给妹妹拿东西，哥你特意到张北给老妹子买了一份小月饼让妹妹带着，妹妹知道你没钱不忍心拿你的东西，可看到你的眼神妹妹心软了——</p><p class="ql-block">你一直在努力去爱别人，不管大家懂不懂……</p> 1月份妹妹做手术后，老妹子一和姐姐们视频你就抢过来说话，让老妹子别受凉，多打对，注意身体，嘱咐完妹夫又嘱咐你外甥，还说过年就别回家了，老家冷不好保养。 现在觉得你老妹子好矫情啊，如果元宵节前回去一切是否会是另一副模样？至少，可以再见你一面…… <p class="ql-block">哥，你走后，大姐说当时糊涂了，没坐上玮玮的车见你最后一面，二姐后悔曾经和你有过结，姐弟和好如初，你该释然了吧？</p><p class="ql-block">四姐的脸肿得老高，妹妹不知她在后悔什么，后悔没有阻止你进城修车？后悔没有嘱咐你开慢些？你出事后，家人中第一个惊动的就是四姐，她的心一定是稀碎稀碎的吧，你改天到梦里安慰她一下吧。</p><p class="ql-block">你走前，八姐给你做了人工呼吸，还给老妹子留下了一段影像，没人知道看了这最后一眼对老妹子是多么重要。你的走，让九姐心里憋得脖子几天不能转动，毕竟前几天你还从张北接接送送，让你九妹子回娘家过年。</p><p class="ql-block">还有咱那六姐，一点一点给你盘算着东西，帮着玮玮办你的后事，护着你的家……</p> 哥，我再给你念叨念叨别的事吧。 <p class="ql-block">你出事后，一帮姐夫和外甥们帮着操持，张北的事有五姐夫和六姐夫和治国、圆圆，家里的事有咱那老姐夫和四姐夫，你外甥用勾机给你做的新家，大姐夫天天在平房陪着玮玮守着你，四姐夫大冷寒天带着人给你清坟、安葬。你的朋友周义第二个钻进车里，富强弟弟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咱那二哥忙前忙后帮忙操持，你的朋友田羽兵还号召同学给子涵捐了款，你的邻居给你当总管，村里人都给你做弥撒，捐了8490元的弥撒钱保佑你的灵魂……不管你欠没欠人家的情，他们都把最纯良的一面留给了你。</p><p class="ql-block">哥，你活成这样，值了！</p> 哥，春天了，空气一天比一天暖了，我们要跟着岁月一起前行了。我想，慢慢告别哀伤才是告别真正的开始吧，每个人都在劝我不要难过，老妹不知怎么控制，我伤你的走，伤父母的苦，伤姐姐们的痛…… <p class="ql-block">想到了那个段子：这心，掀开一面是冰的，另一面，亦是刺骨的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