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域残魂(五)

泪沾衣襟洗旧年(皆原创)

　　我是谁？我不知道我从何而来，更不知道我要往何方而去。我从废墟里奄奄一息地醒来，身底下是无数冤魂的呐喊，令人毛骨悚然，撕咬着我的五脏六腑，破烂流脓；我的身体种着鬼域里彼岸花的种子，扎根在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诅咒我肝肠寸断；耳边回荡着杀人夺命的冥界移魂夺命的曲谱，燃烧着我的心肝脾肺肾。

我抽搐着，狂笑着，哭泣着，挣扎着，不知道何来救赎。我已经忘记了我长什么样子，只是隐约记得，我穿着一身白长裙，在阳光下翩翩起舞，有浪漫的春樱，可爱的蜂鸟，还有我爱的人儿。我也记得，我曾经离经叛道，举世皆敌，拿着一只长长的黑毛笔，把整个世界都画成了肮脏龌龊的模样，疯狂的嘶吼着，想要撕碎阳光，填平山海，击碎星空，炸裂海岸线。

我曾经认为，花鸟草虫都是有生命的，我温声细语，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可是我也疾恶如仇，睚眦必报，世人皆负我，举世皆可杀。我记得我是天使，却长着魔鬼的翅膀，有着妖精的眼睛。我到底是谁？我为何而活？我活了多少年，我都记不清楚了。只是觉得这个世界都颠倒了，花是绿的，叶是红的，蝴蝶应该身在土里，鱼儿应该在天上飞。

我展开受伤的乌黑翅膀，疯狂的扑腾着，扑通一声掉进水里。我感觉水里火辣辣的，像有火焰在燃烧，时而冰凉得像冰窖一样，时而香气扑鼻，时而臭气熏天。我只觉得眼前一黑，等我睁开眼的时候，我躺在病房里。我虚弱的睁开眼，吊瓶里的点滴清晰规律，我身着一身蓝白相间的病服，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21号21号，上来拿药！”护士的声音就像恶鬼身上的铃铛，露出惨白的尖牙，向我的眼睛刺去，我的双目一片漆黑。

我有气无力地睁开双眼，看到一个兽面人身的怪物穿着白大褂，冲我邪魅地微笑。“这是在哪？”我看了看我床位上挂的牌子，红色的六个字灼痛了我的双眼。“下一位，由莫心伊为我们演奏钢琴曲《《野蜂飞舞》，掌声有请！”我恍然间回过神来，我身着一条长长的黑纱裙礼服，一头乌黑卷发，精致的妆容，下踩一双水晶高跟鞋。

缓缓的迈着步伐，我优雅从容的走上台，鞠了一个躬。从黑色的三角钢琴上倒映出一张着美艳绝伦的脸。我从容不迫地弹奏着，那琴声就好像千千万万的野蜂，狂舞着。我自觉，千千万万的狂蜂往我的耳朵里面涌进，刺痛我的肺腑。现在仍感觉我的体内，还留下了几个蜂蛹，五脏六腑还隐隐刺痛。

我自觉灵魂分裂，分裂出一个小小的我。我走在黑白琴键上，指纹演化成一条条泥泞的小河沟壑沼泽，我穿着高跟鞋飞速奔跑着，一不小心滑倒在地，惊醒了我体内的蜂蛹，有节奏感的蠕动着。黑纱裙沾染了泥垢，印上了几朵泥色小花，跑着跑着，来到悬崖边。对岸是同样的白色琴键，我双眼一闭，正要跃过去，这时五只宽大的手指，泰山压顶地砸过来。幸好我轻松躲闪，不然我得成肉酱。

钢琴的声音震耳欲聋，呼唤着我体内的蜂蛹，他们飞速生长，长出了翅膀，扎着我的心脏。这手指真要人命啊！我沿着手指一直跑了上去，肌肤的纹路就像一道道沟壑，让我跑跑停停，又绊倒。我跑在血管上，艰难前行。耳边蜜蜂的声音让我昏昏沉沉的，快要把我的耳膜撕裂。终于让我跑到了肩膀上，沿着脖子爬了上去，在吊坠耳环上荡起了秋千。要怎样才能灵魂回归呢？我险中生计，趁嘴巴张开的时候，钻了进去，差点被牙齿夹断了腿我感觉我被一股黏黏的流水咽了下去。

我顺着咽喉道滑下去，顺着血液漂流，黑色高跟鞋划过的地方，生出了一朵朵血莲，摇曳着眨着深红的眼睛，向我微笑，那笑声好像毒剑一般，在我虚无飘渺的思绪里，一发一发地刺穿，等待着毒液浸泡，随时可能破肚穿肠。我猛然间回过神来，我还是坐在钢琴边，只是台下响起了轰然的掌声。台下的师生，变成一具具僵尸扑面而来“啊啊啊啊啊，不要！”

“心伊？”一双冰凉的手抚摸着我的脸颊，我恍然间回过神来，却见到一条人面兽身的蛇怪，俊美清冷的脸庞，下摆金色长尾，鳞片上挂着珍珠，我吓得双腿酸软，不料礼服挂在他尾上的珍珠上，倒在他的怀里，他温柔的搂住，邪魅一笑“你竟可窥见我真身，你绝不是一般人。我方才瞧见野蜂飞舞了，也瞧见了在钢琴上四处逃窜的你。”

他施法探知我的真身，却未能感知到一星半点的灵力，他取下粘在我裙子上的泥色小花，变成一条水晶花手链，小心翼翼的带上:“这所学校的师生都并非凡夫俗子，关键时刻，这手链能护你平安无虞。我叫宋浩祺，你只需捂着手链，在心里默念我的名字即可。”眨眼之间，那蛇怪变成身穿西装的清俊学长，眼中却带有几分妖娆，那满台的僵尸也变成了正常人。

演出过后，我穿过画廊，只见画作中清波之渺渺，荷香之淡淡，杨柳之依依，一青袍男子，独坐轩榭上轻抚羌笛，我望着入了神。这是画作里的景象竟然摆动了起来，我似乎被强大的磁场吸了进去，望着这一副绝美的景象，吸着淡淡的花香，不远处的楼台传来声声羌笛。我走近一看，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乌密的剑眉，微卷的长睫下，一双幽暗深邃的冰眸子，英挺的鼻梁，俊美绝伦的轮廓。

“浩祺？”那男子停下笛声，细细的打量着我:“姑娘穿着好生怪异，在下宋昊茗，并非姑娘口中之人。” 这长相这声音，很难不令人联想，可是越想越不对劲儿，我慌忙四处寻找回去的路，“想回去？小姑娘，我这就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鬼域！”他的眼睛里泛着红光，邪恶无比，露出尖利的爪牙。这下天崩地裂，我摔下了忘川河畔，河畔里的幽灵撕咬着我的身体，我的鲜血溅射到两岸的彼岸花上，开的愈发妖异，长出一双生诡异的眼睛，一张张血盆大口肆意的冷笑着。

那男子摇身一变，变成一朵巨大的彼岸花，那狂笑的回声响彻冥界，他吸食着我的血，任凭我如何挣扎，我这弱小的囊中之物，不足以让他满足。“我叫宋浩祺，你只需捂着手链，在心里默念我的名字即可。”这一句话在耳边回响，我慌忙捂住手链:“宋浩祺，快救我啊！”这是岸边闪现一条金蛇，他恼怒的吞掉了彼岸花， 蛇尾一扫，幽灵全军而退，他用蛇尾卷住了我的身体，把我拖到岸边。

我已经浑身溃烂，奄奄一息。他变回人身紧皱着眉头，一阵施法，我的身体恢复如初，可还是有一丝虚弱，他抱着我，飞出了画作外。“这是画灵，最擅长变化成他人的样貌，就美好的景色，甚至不同的年代，来吸引人。这样残酷的觅食者，不知道吸食了多少年轻貌美的姑娘，我与他素不相干，自然不会干涉他的所作所为。可如今，他的算子都打到了你的头上，我非灭他不可！”我隐约中听的模模糊糊，倒头便昏睡过去。

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在一排黑白相间凹凸不平的板上。“心伊小姐，欢乐来到魔音世界，请开始你的闯关游戏。"这声音，格外耳熟，这吋眼前飘来一个影子“宋昊茗？这阴魂不散的画灵真难缠。″她嘟囔着。游戏通关时间20分钟，看这时间分秒消逝。

她发现自己竟然处于巨型钢琴阵之中，未通关的惩罚血色大字赫然醒目:听着鬼域之曲，音符如刀片削入皮肉，挑断筋骨。当务之急就是要找到任务卡。阵内血色弥漫，怨灵嚎叫着。她缓步行走着，前方的白键变的忽实心忽透明，她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却一脚踩空，她险些陷了进去，幸好来了一个大跳，才虎口逃生。

她突然发现黑键缝里一条类似毛毛虫的东西，心伊害怕，可她太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害怕，很可能会让自己命丧黄泉。她一把抓住了毛毛虫，虫子瞬间变成一束烟花，伴着浓浓的血腥味在半空中绽放出“死亡华尔兹"五字，心伊瞬间明白。她非常熟悉键盘的位置，但是凭着自己那不合格的体育成绩，如何做到几米远的跳跃？

“如果有翅膀，是不是就可以尝试做得到？”她若有所思“距离您的死亡时间还有十分钟。”幽灵又开始咆哮了，那声音令人毛骨悚然。钢琴键又开始变得透明，心伊双眠一闭，想到他陷进去的时候，踩到了一个轻飘飘的东西，难道是？毫不犹豫的跳进了透明的钢琴键里面，可惜重心不稳，手还没抓住，就开始急速下落。

她尖叫着，难道真的要被困死在这个鬼地方吗？她一边往下掉，一边挣扎着，突然手里好像抓住了一个什么软软的东西，触感轻飘飘的，很舒服，紧接着自己的背脊上长出了一对翅膀。“哈哈哈哈哈哈，还有8分钟！"她命的往上飞着。高跟鞋用力的踩在琴键上，发出了阴森的声音，一只穿着黑丝裙的精灵，在黑白琴键上来回穿梭。

血腥越来越浓了，暗黑邪恶的音符逃四处逃窜着。“演奏完毕！"她累得气喘吁吁，可是倒计时仍在继续。“我已经演奏了右手的主旋律，莫不是左手？” 她又开始飞速的踩踏着钢琴键，单薄的羽翼开始因为剧烈运动磨出血泡来。终于她停了下来。“还剩一分钟，放弃挣扎吧！”

滴答的钟声是死亡倒计时。“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她嘶吼着，咬紧牙关把翅膀撕了下来合在一起，血淋淋的翅膀变成了“合成″二字。这时巨大的钢琴阵变成了演奏厅。心伊惊魂未定的坐在椅子上。“心伊，我来晚了！”是宋浩祺，她望着他俊朗的面容出神，他整了下自己的头发，宠溺地的笑着。慢着，这黑痣……那画灵宋昊茗手上也有，相同的位置，一样的形状，难道？

这种被画灵侵扰的状况已经持续了一个星期了，总是会在现实和虚幻间来回穿梭。总是掉入各种各样的画面里面:荒无人烟的废墟；精神病院；穿越古代；邪灵钢琴阵。她到底是在何时何地，被这个诡异的画灵的缠身？这件事还要追溯到一个星期前。

“老板，来份烤面筋，加葱花不加辣，谢谢！″这家店极其隐蔽，若不是那日去竹林取景，绝不会发现人间还有如此精美绝伦的小店。木屋前串串紫藤，惹得蜂鸟心醉，诱人的香味儿从雕花窗内飘出，一双细白的玉手拈着兰花指，拨开珠帘，发出细碎又悦耳的声响。

“来！”那女孩还是蒙着珠纱，好似那西域舞姬，美艳妖娆，心伊接过木碗，细细打量着。那女孩很媚，身姿婀娜，只是这眉眼身段，竟和自己惊人的相似，她俯身望向簇满玫瑰的莲花水缸，如此的动人，这气质和音色亦是如出一辙。“？“是面筋味道不好吗？”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声吓到。“没……没有……”

她神情恍惚，大口嚼着面筋，她猛得咽下去问:“两次见你都带珠纱，还没见过你真容呢。"她这才发觉自己这样问太过直接唐突了。可女孩丝毫不觉冒犯，缓缓摘下。柔和的光线打在女孩立体精致的脸庞上，紫藤花在前后飘摇，她挥袖漫舞，惊着藤花瓣簌簌而下。这面容……“你到底是谁？为何与我形同一人？"女孩笑而不语，把心伊拉进屋里。

她的目光凝视在那幅钢琴油画上，那钢琴有着水晶琴键，镶嵌着钻石玛瑙，华丽无比。“从未见如此华贵的钢琴。”她下意识碰了一下，随着死亡华尔兹的奏响，一睁眼便发觉自己被压在废墟下，四周全是怨灵嚎叫悲鸣着，腿被摧残着皮肉花开，骨头爆裂。肺腑好像被恶灵撕咬蹂躏生不如死。心伊的体内开始异变，头顶长出了天使的光环，背部那双被束缚的魔鬼翅膀破茧而出，双眼随着巨痛变或了琥珀色，毛发全白。

之后怪并之事接踵而来，她压抑地捏了捏那条神秘的手链“心伊，是想我了吗？”她着实吓得寒颤。一条金尾扫了扫她的秀发，等他回过身，那身着西服的长腿男子坐在琴椅上优雅地翘着腿，邪魅地笑着。“这个老妖怪，谁想他了！″她刚想回绝，可转头一想，罢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露出微笑:“嗯。”那老妖怪摸了摸心伊的脸，冰冰凉凉的，手惨白得毫无血色。

她的心里疙瘩直冒“我累了，你先回去吧。″“好。”确认他走后，心伊起身，悄悄翻出宿舍，开着手机电筒，走向竹林深处，可她却闻不到那烤面筋的香气，沿着小径，聆着虫鸣，却不见那神秘的木屋，只有一道竹影斑驳的红墙。“学姐？"她吓得被石子绊倒。一只小手伸了过来，是一个清纯甜美的女子，莫约一米五六的样子。她笑着问:“学姐也是来拍夜景的吗？

那甜美的笑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渗人。“啊对……这多好看啊。”她连忙关了电筒，打开相机。“我觉得不像。” 她的目光变得狐疑，那杏眼变得阴森起来。“我……”心伊变得很焦虑，这个女孩是不是知道什么？难道说她也是从这里过来的？“学姐，别那么紧张嘛，开个玩笑。我认识你，钢琴系系花，人美琴技高超，还以为你到此是跟哪位学长私会来着。″她窃笑着，这紧张气氛一下子舒缓了过来。突然起了宋浩祺的话:“这所学校的师生都并非凡夫俗子。”这时月光和竹影打在女孩的脸上，她的脸变成了狰狞的猫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