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花庄

孤鹜

花庄地处姜堰西北边陲，系由花东、花庄、花西（史称“三花”）3个村合并而成。村西有奔流入江的卤汀河，隔河与江都吴堡相望；村北与兴化周庄江孙村接壤，鸡犬之声相闻。 2020年入选首批江苏省传统村落名单。虽说水陆交通发达，全村却无一爿工厂，4000余亩耕地，除了种植稻麦，就是养殖水产，加之远离城市，原汁原味的乡村风貌因此得以保留，在这个喧嚣的世界里，算得上是一方难得的净土+静土。

与全国千千万万的村庄一样，花庄也曾有过她不堪回首的昨天。一是贫穷。吃不饱肚子，糠菜半年粮是我辈60后刻骨铭心的记忆，也是相当长时间内挥之不去的梦魇。二是闭塞。因为无路可走，直到省道231擦村而过之前，村里人走出去的唯一通道是卤汀河上一天一个班次的小客轮，去泰州办个事需一天的时间，去扬州则单程就要一天（那时扬州泰州还在一个锅里吃饭）。

花庄也没出过什么人物，不比乡镇合并之后同属一个镇的俞垛房庄，一个村里居然出了2个省部级高官。不过花庄也曾有过风光的时候，WG后期，当时还是花西大队的贫下中农“推荐”过一个工农兵大学生，入读上海海运学院，那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以至公社党委书记都把宝贝女儿许配给他。尽管两家相隔不过百丈，年少的孤鹜与这位大学生却并不熟悉，倒是通过他弟弟得以在一个冬夜读到他带回来的当时还是禁书的手抄本小说《第二次握手》，至今难忘。

并非每个农家子弟都有“推荐”上大学的幸运，况且随着WG的结束，“推荐”上大学已成绝响。身为60后的孤鹜那一代人的出路大抵只有3条：种田、当兵、学木匠。感恩邓公，恢复高考让我们有了第四条出路，据不完全统计，自恢复高考到80年代末，仅花西大队，村里坂伦河、后河、斜河、东河加起来总长不会超过2公里的河两岸人家就有15人考取大学，其中不乏清华、南京工学院（今东南大学）、西安交大这样的名校。读书改变命运，孤鹜的父辈虽然大多不能识文断字，但丝毫不影响他们洞明这个颠扑不破的真理，只要孩子本人不放弃，作为父母莫不倾其所有供他们读书，复读两三年才考取的也不稀奇。

孤鹜11岁便去离家18里之遥的叶甸中学住校读初中，然后被贫下中农“推荐”上了高中，之后去更远的溱潼中学复读，当年两年制的高中硬生生的被我读成了6年，最后读到了徐州，与花庄这片土地渐行渐远，并最终离开了她，头也不回。

工作几十年间，孤鹜回花庄的次数不是很多，而且总是来去匆匆，但记忆里那个曾经的花庄也在悄然地发生变化：喝上自来水了；混凝土村道四通八达了；出行可以在村头搭公交了；网络通了；手机基本普及了；逢年过节村里也会出现停车难了……然而，变化虽大却难掩隐忧，白居易有诗云：耳畔频闻故人死，眼前但觉少年多。“频闻故人死”是真的，这些年回花庄，时常听父母说起村里又有哪个老人走了；“少年多”却已不复当年，年轻人都已随他们的父母进了城，哪里还能见得到少年？他们生命的脐带跟这个古老的村庄已经没有丝毫关系了。每当夜幕降临，眼见难得有几家亮着的灯火，我总不免悲观：随着老一辈人的日渐凋零，花庄最终成为一座空村恐怕只是时间问题。

孤鹜是60后生人，再过不到一个月就是花甲，真的成了60后。网络上有言：城市安放不下灵魂，农村安放不好肉身。孤鹜深以为然。年轻时因为“农村安放不好肉身”而发奋读书，并最终离开了这片土地，但灵魂也许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从工作岗位上退下来之后，孤鹜时常跑回花庄老家长住，看庭前花开花落，望天上云卷云舒，心情宁静而踏实。

诗人说：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着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孤鹜不是诗人，没那么容易流眼泪，但对花庄这片土地的感情却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年龄的增长而日益浓厚。因为孤鹜生于斯，长于斯，也曾歌哭于斯。因为父母在，老家就在；老家在，乡愁就在。

乡土花庄，乡土的孤鹜。

附：孤鹜手机镜头里的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