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晚饭后,我和陈哥收拾伙房。一切收拾停当后,陈 哥说:“等会儿,冬梅来,你回避一下。” 正说着话,冬梅就到了。她的脚步很轻,我和陈哥 没有觉察到。这时候的她,早倚在门边。 “来了,”陈哥轻声招呼道。看到我在场,她的脸 微微泛红。</p><p class="ql-block">“我,我得去喂猪了。”我仓皇地说。 伙房的大门吱吱扭扭地关上了。里间小油灯忽闪着, 毛边纸糊的窗子上两个人影逐渐靠近并依偎在一起,听 不清楚说话声。 月亮在云层里时隐时现。小院的西面是猪圈。我提 起泔水桶倒在猪槽里,一黑一白两头小猪欢快地咀嚼着, 发出呼噜呼噜的响声。小猪吃饱喝足之后,哼哼着,懒 洋洋地离开猪槽到棚子里睡觉了。</p><p class="ql-block">院子里死一般寂静,只听到零星的犬吠声。小屋的 灯光仍然亮着,时间好象静止了,万般寂寥,无聊的很。 我点燃一支烟,走出小院。穿过漆黑的小巷,眼前 一片灰白。一马平川的盐碱地,在月亮下反射着灰白色 的光。 再往前走,就是引黄大堤了。大堤的两边,种着茂 密的树,这在盐碱地带不多见。大堤上有一座小桥。桥 的一边,有一简易土坯房,住着看林人。</p><p class="ql-block">看林人是一个孤寡老汉。老汉姓于,据说在抗美援 朝时曾是志愿军的一个连长,不幸在战争中被俘,后遣 送回来。老汉对以前的事闭口不提。 土坯房的灯亮着,隔着薄薄的窗户纸,可一看到老 汉在灯下抽着旱烟。见我推门进来后,老汉显得很高兴, 忙着往炕底添柴。炕底冒起一股浓烟,不一会儿,噼里 啪啦的燃烧起来,屋里感觉温暖了许多。小屋里有一土 炕和一张陈旧的八仙桌,门后竖着一把铁锨。我掏出烟 来,递给他。他说,抽不来那个,没劲,还是自家种的 旱烟有味道。好吧,就抽劲大的,说着,从老汉的烟荷 包里摸着烟丝,老汉递给我半本过期的月份牌,我撕下 一张,摊开左手,撒上烟丝。卷好烟,凑到油灯前吸了 一口。一股强烈的力道在撞击了我的咽部之后,随即反 弹回来,异常疼痛,我呛咳起来,眼泪夺眶而出。看到 我这副狼狈相,老汉哈哈大笑。 几乎每天晚上,我都在老汉的土坯房聊天。有的时 候聊到很晚。老汉知道不少故事。他给我聊民国时期的 大军阀张宗昌,说张宗昌有两样数不清,手下的兵数不 清,姨太太数不清。</p><p class="ql-block">冬梅长得小鸟伊人,话很少。她出身不好,父亲在 文革中被打成“反革命”,由于承受不住批斗自杀了。 咎于这个原因,使得她养成了自闭的性格。 相处久了,又有陈哥这层关系,我们就和冬梅开玩 笑,喊她嫂子。冬梅不反对,也不发脾气,脸上泛着红 晕。有时闹急了,胸脯一起一伏,小脸一绷,嗔怪道: “别闹了,让别人听见。”说完了,噗嗤一声又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玉米牙。 她没有朋友,自从和陈哥好上之后,也得了我们这 几个兄弟。为哄我们高兴,她每次探亲回来都给我们带 好吃的。陈哥也嘱咐我们当着人不能喊嫂子,说影响不 好。 闲暇时,她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呆在屋里吹口琴。陈 哥和冬梅插队前不在一个中学。至于现在,他们是怎么 恋上的尚不清楚,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 这就是缘分。陈哥中等个子,江浙人。陈哥十九岁,大 我三岁。陈哥秉承了南方人心眼多的特点,比我们处事 机敏许多。 冬梅同宿舍的女孩叫波琴。波琴身材修长,小蛮腰, 翘翘的屁股,走起路来风摆杨柳。尤其是那双丹凤眼, 顾盼迷离,夺人魂魄,让人不敢多看,但有些冷,唯一 缺陷就是皮肤略黑。 我们习惯给知青点上的女生打分,波琴是最高分。</p><p class="ql-block">据说,波琴在初中的时候就恋爱了。她的男友叫大斌, 比我们早来一年,在离我们村不远的知青点。大斌是有 名的“霸王”,拳头很硬,生得膀大腰圆。 听老人们讲:世间的奇珍异宝,一般总会有毒蛇猛 兽守护。波琴这样的尤物傍上大斌,估计有这个道理。 还有人说,波琴在初中的时候就刮过两次宫。对于这样 的“冷美人”,咱惹不起,只有敬而远之了。冬梅与波 琴虽同居一室,却不说话。不说话,少了许多摩擦,倒 也相安无事。 鲁西北平原是辽阔的盐碱地,地表泛着一层花白的盐碱,尽管引黄灌溉用来以水压碱,但是,成效不大, 粮食收成仍然很低。水质很差,根本无法喝,有一股浓 重地咸味,村民们都到引黄大坝上挑水吃。当地人戏称 这里是连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村里没有其他的树,只 有住家户种的枣树,房子和院墙都是土坯的又叫“干打 垒”。盖房子是要“托坯”,托坯可是个苦力活。工序 是这样的:首先,用独轮车把土运到场地上;然后,把 土加水和成泥,再掺上杂草;最后,把和好的泥倒进五 十公分见方的木制盒子里抹平,稍干后倒在场地上凉干 备用。</p><p class="ql-block">一块坯子重约四、五十斤,一般盖一间十五平米 的房子需要托几千块土坯。村里的猪圈都是茅厕相连。 不要小看这个地区,它可是我国北方主要的产棉区和大 枣产区。 转眼麦收时节就要到了。在当地,村民们对麦收的 重视程度很高,也是最劳累的季节。当地人说,一个麦 收可以扒你一层皮。村民们平时吃粗粮,把一年积攒下 的细粮舍不得吃,就留在麦收时吃。盐碱地的小麦在成 熟的时候长的很稀疏,也很矮,人工收割时得蹲下割, 割上几天麦子,身体弱的人会在床上好几天都爬不起来。 在烈日的暴晒下,青石板上可以烙大饼。割了一天 的麦子,晚上还要打场。知青们一个个晒的小脸黝黑, 累得歪歪斜斜,饭也吃不下去。 晚上收工以后,天气闷热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波琴对冬梅说:“干了一天的活,浑身脏的要命, 能洗个澡该多好。” 冬梅说:“村口的大堤不是有个水渠吗?到那里去。“</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