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桑民主街（之四）——“十三小”里的时代悲剧 张晓刚

笑傲风月

沧桑民主街（之四）

——“十三小”里的时代悲剧

消失的民主街“十三小”，值得记述的人和事是很多的。

在此，我只想说说我知道的、属于时代悲剧的三件事：刘贵三校长成为走资派，张兰英老师成为现行反革命，赵起同学的精神失常。

刘贵三校长成为走资派

文革开始后，写大字报、揪斗批判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成为风气。

当时，南阳专区第一实验小学的校长是刘贵三，淅川籍人，他成了这个学校的走资派。

　　

在我印象里，从未见过刘校长当领导、铺排工作的场面，反而，见到的则是批斗大会和忆苦思甜的大会上。

不过，在忆苦思甜时，刘校长好像既沒有被人按在操场高台上的八仙桌旁，同地主、富农出身的老师们坐在一起强制吃红烧肉，并在叨肉时遭到批斗，但也没有让他坐在台下同广大贫下中农出身的师生们一起吃野莱，而是和雷云生等二三位老师空手站立在台上的一侧，即吃红烧肉和吃野菜两者之间。他们大概是中农成份。

我和刘校长近距离接触过。

当时，他住在一进校门向左拐的传达室西边小院里。他曾被学校造反派勒令劳动改造，在南阳专署第三招待所（即府衙）门口搭建“毛泽东思想宣传台”时把左腿膝盖摔成了粉碎性骨折。我曾见他每天黄昏时分，情绪低沉地架着拐杖，艰难地走到批判他的大字报专栏前，抄写批判他的大字报。也想不起处于啥心情，我常常这个时候，又跑到学校，看他吃力地抄写。 那时，他真是够凄惨了。 

刘校长是个高个子、圆脸，戴一付镜片很厚的高度近视镜。他问过我几年级了、家住哪……我都说了。 我对他的感觉是，很有学问，很慈祥。

　　 “当时，不少同学一见刘校长便大声说：‘阶级斗争’！刘校长就必恭必敬大声回应：“一抓就灵’！……哎，那是个啥时代呀！”七二届毕业生李刚50年后感慨地说。

李刚同班的王世平、梅小宾、禹益民等同学，说到此事时，也都有同感。

可能在文革中期，刘校长回了原籍。

后来我听说，粉碎“四人帮”后，他曾担任过淅川县教育局教研室主任。

我还听说，他的子女们都很优秀，很为他争气。

张兰英老师成为现行反革命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是＂以阶级斗争为纲＂，人们越是怕说错话，就越容易说错。 

记得四年级上学期，在开学不久的1968年10月8日上午，大约是第一节课＂天天读＂时，班主任张兰英老师在黑板上竖着写下：＂谁忠于毛主席我们就和他亲，谁反对毛主席我们就和他拼＂，但是，张老师却把＂亲＂字念成了＂拼＂。 

这在当时，可是弥天大祸啊！ 

　　

尽管下课后，张老师立即去找校负责人说明情况、进行检讨，但是，第二天上午当我打着雨伞走到校门口时，竟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一夜之间，学校前院的墙上贴满了“打倒现行反革命张兰英”的标语和大字报，她的名字还被打了红＂X＂。

也自此，张老师再也没有给我们上过课，她的身心和人格开始遭到极大的摧残和凌辱。   

　　我们小小学生，在这样的环境里，也深感惶惶不安，人人自危。

　　1968年10月22日，在南阳市清理阶级队伍的《战报》中，所公布的二百三十人清理对象中，就有南阳市十三小的刘贵三和张兰英。

赵起同学精神失常了

我的同班同学赵起，出生于1958年3月。他的父母亲赵贯民和古怀玉，是南阳的老公安和老政法。

在我微弱的印象里，赵起小时候聪明、话少。大约是二三年级时，有小孩揭发他用弹弓对着了毛主席语录。于是，一些无知的小孩便开始起哄，说他是＂小现行反革命＂，对他进行围攻、推打、辱骂，往他脸上吐唾沫，学校竟然在师生大会上点名批评他＂对毛主席不忠……在班里检查交待＂。致使他，先是怕见人、怕挨打，最后精神失常了。   

那时，他才八、九岁。

我亲爱的同学和朋友们： 如今，当我们看到手捧红宝书、胸戴主席像章，一脸阳光、无限热爱毛主席的赵起，一转身可又成了＂小反革命＂，被推打、辱骂、恐吓而致残时，我们怎能不为他的不幸而深感惋惜和伤感呢？ 

　　而当我听说，他的父母亲当年在万箭穿心、肝肠寸断中背井离乡、四处求医于漫漫长途里，和后来的赵起，仍然是不认亲人、不知饥饱、不晓羞耻的悲惨情景时，我真想为他痛哭一场！ 人世间竟有如此荒唐和悲惨的事情！

　　在此，我还一定要写写下边这些文字：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我在南阳地委一位分管信访工作的领导处得知，班主任张兰英老师后来在洗刷蒙在自己身心上羞辱的同时，还非常关心当年本班精神失常的学生赵起。她四处为他喊冤鸣不平，呼吁社会伸出怜悯与温暖之手，给这个不幸的同学最低的生活费用。地委、行署、信访、民政……许多部门都留有她艰辛的脚步，终于，她的心血没有白费，在和赵起家长的共同努力下，赵起先是得到平反，尔后又争取到了生活补助费、医疗费。

我知道这些情况后，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我深深感到张兰英老师的不易和伟大。

2003年教师节前夕，《南阳晚报》约我写篇短文，内容是记述对我工作和事业有影响的《我的老师》。当我送上偏离原定设计、尤其是题目还带有老师名字的文稿时，编辑先是一愣，当再看完全文后，感叹地说：＂题目一个字也不能少＂。就这样，几天后的2003年9月1日，《向张兰英老师致敬》一文，在巜南阳晚报》发表，并在社会上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后来，张老师兴奋地对我说：“过去组织上给我评了反，这次你是在全社会给我评了反……大家也都知道了赵起的冤枉……”。 

　　

张兰英老师的事迹在同学们之间传开后，又促成了我们师生的一次大团聚。

张兰英老师于1980年的8月接到了她的《平反通知书》。“当时我是悲喜交加”，张老师曾对我这样说。

   

   张老师于2006年10月19日病故。病危时，我前往医院探望。当时，她还如数家珍地说着我班同学的名字，滔滔不绝地说着每个同学的家庭情况，饶有兴趣地说着同学们的特点个性……

老师走了。她带着许多快乐、许多疲倦和许多眷恋平静地走了。

为寄托哀思，我送上一副挽联：

栽培新秀四十年，最为辛劳，长忆丰功，每忆良师尤可敬；

遭受奇冤七八载，终能昭雪，正娱晚景，惊闻噩耗实堪悲。

 

赵起的家人对张老师十分感激，也对《南阳晚报》上的短文深表满意，曾经说：“向所有关心、同情赵起的知情者表示感谢！”

2008年，赵起的父亲、77岁的赵贯民赠送我一本记述自己工作和家庭的专著《往事回首》，他用非常沉重的笔，把儿子的遭遇和与之相关的内容，都记录了下来。

写到这里，我要祈祷苍天：像“十三小”这样的时代悲剧，可说啥也不能重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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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我把两期“十三小”的初稿发给刘贵三老校长的女儿、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河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光明日报》河南记者站站长刘先琴征求意见，她回复的文字其中有：“感谢你如此认真搜集资料，为我的家乡，为我父亲工作过的地方留下文字记忆……真实最有份量，这些人的故事与时代息息相关，催人泪下，过目难忘，相信会给后人以思考警示。”

但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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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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