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 2 《利是》

德恩

團年飯我上了大枱，和伯公、伯婆、大姨丈、大姨、我媽、表哥、表姐還有四姐一齊圍坐大圓枱。

我高興了一夜。

隨著大人守歲，圍著大人的麻雀枱轉，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似乎真看入局了。

掛在玻璃屏風上的大鐘敲響十二下，文炳叔剛站起來，此起彼落的爆竹聲已經響起。文炳叔走出大門，點燃了早已掛在門外屋簷下長到拖地的一串大爆竹。

震耳的噼嚦啪啦融入全城各處的鞭炮聲更如舖天蓋地。 我一邊掩着耳朵，一邊在濃煙裡左蹦右跳拾撿那些來不及燃點的爆竹。 我高興地玩了好一回。母親一再催促我才了上床，在此起彼落的爆竹聲中睡了。

一覺醒來已是年初一。
起床下閣樓我就收到一封利是。

洗了面，我從通天洗面台直接入廚房碗櫃拿了一個如蒸糕盤大小的搪瓷碟出了門。

石板街還很靜，只偶然傳來一、兩爆竹聲。

我沿石板街往光復路走，而不象上學時向龍津路走。當然也沒有背書包。如果背書包，我就會把搪瓷碟塞進書包。因為平時上學我會往書包塞一個大湯碗，放學時買一碗豆腐花或者兩磚豆腐，再買塊大魚或鯇魚。豆腐蒸魚或者咸魚蒸魚加豆腐花拌飯都是我喜歡的。而母親放工，坐在閣樓樓梯口我開好的小木枱旁和我一起吃我煮好的飯餸時，總是微微笑。

我手臂夾住搪瓷碟往前走。石板街上沒有人。有點冷。我加快了腳步。
轉個彎就出巷口到了光復路。

我過了馬路，在一個熱氣騰騰的車仔檔前，把搪瓷碟交給站在車仔檔後的男人，再拆開剛收到的紅包利是，拿出裡面的兩張銀紙交給旁邊站着的女人。
兩人分別望望我，望望銀紙，再望望大搪瓷碟，表情有點奇怪。 我只望着熱氣騰騰的腸粉。
男人終於操着手上的剪刀將一條條熱腸粉剪進搪瓷碟裡。
「要甜腸嗎？」男人問。
「要。」我答。 捧着這一大碟熱腸粉我回頭過馬路走回石板街。
街上開始有人活動。
我發現，遇見的人都奇怪地看着我。
我又覺得有人在交頭接耳。
我突然聽到：
「沒有蒸糕？」
「沒有炸角仔？」
我開始有點害怕，有點後悔。

走到56號。我見到腳門和大木門已打開。

我想進去找鳳姨。大趟櫳卻關着。透過趟櫳，看到靠門口兩旁放着的織布機和縫盤機，再裡面是長長的打紗機。

我雙手捧着一大碟腸粉，推不開趟櫳，拉不了門鐘。我又不敢大聲喊，因為鳳姨、鳳姨丈住在打紗機後靠近濠沖前的閣樓。

捧着大碟腸粉我繼續在街坊奇怪的目光下向前走。
踏上小花園台階，再踏上大門台階，進入前廳。正在大圓台上擺筷子的四姐看到我，想開口說甚麼？我已經快步經冷巷穿過二廳走入廚房。
大姨在煮泡湯豬油盤粉，母親在煎糕。
母親走過來見到我，只是裂嘴笑了笑，沒有多說就接過我手中的腸粉。

(網絡截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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