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香味，寿堂已庆灵椿老 重添嫩叶长繁枝

沉香三盏

香椿上市了。放在透明的塑料盒里，一小把，十几二十块。算算单价，百十块一公斤哟！

香椿的味道非常独特。喜欢的人趋之若鹜、不喜欢的人避犹不及，我是前一种！只要看到有卖，总要捎两把回家。

吃法，我只喜欢一种：切碎，加入打好的鸡蛋液、少许盐，油锅烧热，倒入像一张饼。待看得边缘有些焦黄、表面的蛋液渐凝固。学大师傅的手法，把蛋饼顺时针晃动不粘锅了，凭一股巧劲，一颠，整个的翻个面，继续煎。约摸熟了，起锅装盘，切米字刀~一饼八块儿。就刚出锅的米饭，是绝配！有时候禁不住嘴馋，没及开饭，手掂着就吃了。

香椿的香，不止在做好的菜肴，洗香椿的盆、切香椿的案、盛香椿的碗、煎香椿的锅、连拿过香椿的手，都会香上好几天。这种香味，一经接触，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一辈子都不会弄错。

只要是过了冬，看见树发了芽、看见草新了绿，就开始盼着：香椿，啥时候上市啊？

五十年前，住在北阴阳营的时候，屋后很大的院子，金川河涓涓支流既天然分割了前后院落，又滋润了花木。一日黄昏，四十出头的父亲，喊住在园中疯跑的我：“看，这棵小树和你个头差不多，我们一起栽起来，以后就归你了。你要给它浇水、松土、施肥，开春长出嫩芽，摘下来叫你妈炒鸡蛋给你吃”。

那时候小，栽树还真帮不上忙，只能在边上裹乱，搞得一手一身的泥。母亲在厨房里看见了，老大的不乐意：“他这么点个小人，懂什么？准保三天新鲜劲儿一过，就拔出来当棍子舞了！衣服脏了，还不得我洗？”父亲摸着我的头，像在和母亲说：“再过两年要上学了，不能整天瞎疯，该收收心长点耐心了！”又像对我说：“种的好，叶子长得多，做菜可好吃了。”

从那以后，我常在河里掬了水倒（该是“洒”更准确）在树下，再用手松土（准确的说也就是“扒拉扒拉”）。完了，搬把小板凳，坐在边上看小人书，时不时偷偷瞅一眼~~~保不准，叶子突然长出来呢？

第一年春天，小树发了芽，可只有几片叶子，吃不到嘴里，可那香味儿却让我更馋了。

第二年春天，小树长高了，摘了满把。妈妈做了一大盘的香椿头炒鸡蛋！平时只能吃一碗饭的我，那天连着添了两次饭。

第三年春天，我已经上学了！可回家早没用～树已经长高了许多，我踩着凳子也够不着，只能等父亲回来，好骑跨在他肩膀上去摘了。

第四年，不架梯子，够不着树冠了。妈妈怕爸爸闪了腰，也更怕我栽下来伤着，夏天里在树下乘凉的时候，就早早的宣布：以后都不许摘了，真要想吃，我到菜场去买……

上哪儿买呀，那时候的菜场可不像现在这么丰富！

中国人吃香椿、栽香椿的历史很久，先秦古籍《山海经》载：“又东五百里，曰成侯之山，其上多櫄木。”櫄木即为香椿。汉代食椿习俗就已遍布大江南北，至唐宋食椿更盛，曾与荔枝一起作为南北两大贡品，深受帝王家的喜爱。只是唐代大诗人杜牧的那一句：“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风头太盛，让香椿之美名湮没无闻！

其实描写香椿的诗歌也很多，北宋文学家苏轼在《春菜》一诗中，罗列了蔓菁、韭芽、荠菜、青蒿、茵陈、甘菊、菠菜等菜蔬，香椿也赫然在列：

岂如吾蜀富冬蔬，霜叶露芽寒更茁

元金时期素有“北方文雄”之称的元好问写有《溪童》一诗：

溪童相对采椿芽，指似阳坡说种瓜

想得近山营马少，青林深处有人家

香椿古称“大椿”，为长寿之意，被视为长寿的象征。这一典故源于庄子《逍遥游》：“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意为上古时代的大椿树以人间八千年当做自己的一年，可见寿命之长久。后人常以“椿”形容福寿绵延，如以“千椿”形容千岁，以“椿寿”作为对长辈的祝寿，以盼望长辈像椿树一样长生不老。“椿”来比喻父亲或其他长辈，将已过耄耋之年的父亲称为“椿庭”。而“萱草”“萱”则用来代指母亲，古人将“椿”与“萱”结合，用来指父母健在、健康长寿之意，如“椿萱并茂”。

东汉大臣牟融有诗云：

千里好山青入楚，几家深树碧藏楼

知君此去情偏切，堂上椿萱雪满头

北宋词人晏殊在《椿》中云：

峨峨楚南树，杳杳含风韵

何用八千秋，腾凌诧朝菌

明代大才子唐寅也曾写有一首题画诗《椿萱图》，表达对堂上双亲的殷切祝愿，诗云：

漆园椿树千年色，堂北萱根三月花

巧画斑衣相向舞，双亲从此寿无涯

老房子三十年前就拆了，父亲亲手为我种的树早已不知去向。经过北阴阳营的时候，曾经清亮的小河、茂盛的香椿、虬劲的桑树、低矮的无花果……都在时代的裹挟中成了遥远的记忆，但，岁月的香气，历久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