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的玩机

笃仁

而今人手一机，处处见人低头玩机。玩机，我小时候也玩机，此机不是手机。少年纯真，玩什么，做什么，学什么都聚精会神。在游戏中寻找快乐，在读书中得到知识，让心灵获得升华。

在步入小学五年级的秋天里，我在同学何FX家里看到了很稀奇的东西，套上耳机就能听它说话和唱歌。一问才知道那是矿石收音机。使我感到神秘的是这东西只有地线和天线就能响。而天线就挂在外面的杆子上，没接任何东西。这声音是从哪里来的呢？不像街上挂的有线喇叭。也不像供销社仅有的一台电子管收音机的样子。我同学的哥哥告诉我，说是什么电波，我根本不懂，感觉新鲜、奥妙又神秘。

我向教我们算术、自然的陈老师请教，让他讲解电讯知识，几次求父亲要买矿石收音机零件，父亲说没有钱，把我一口回绝，那时我们刚刚搬家，家中维持一日三餐都成问题，要钱购买矿石收音机的零件是不可能的，没有钱，就不能玩，怎么办？

但我仍然迷上了这简单的无线电电子技术。此后，我开始注重收集这方面的资料，了解矿石收音机的原理，除了学习、读书以外，我整天沉浸在新知识的了解之中。有的时候，我看不懂书中的知识，就去问老师，问我的同学，我同学家的经济条件好，已经是安装矿石收音机的老手了。我靠自学，也初步了解了一些它的原理。

困难时期我家养过几只肉兔，搬家后就不养了，我又去小姑姑家要了两只长毛小白兔，在大门旁的旮旯里给小白兔搭了木框笼子，认认真真地饲养起两个小东西来。放学一回家就出去割草，隔天，我还为兔子梳理一次，盼得是兔毛快快长长，目的只有一个，养兔拔毛攒钱，好买电子零件。同时，我向舅舅借来了装订成册的无线电杂志，似懂非懂地学习这些电子知识。

半年后，兔子可以拉毛了，我高兴得要跳起来，两只兔子拉的毛就有一两，大概卖了两毛钱。我暗暗地算算，两个月拉一次毛，半年就有五六毛钱了。兔子长大了，还可以生小兔，日积月累，资本会愈来愈多。由此，我也掌握了养兔知识。

我还有一个积钱的办法。那就是，我两个星期就步行到常州去一次（这也是困难时期练出来的），一是看望特别喜欢我的外婆，在外婆家里图上一餐饱饭吃；二是去电子商店，看看我喜爱的电子元件，看它的样子，看它的价格，盘算着今后怎么买，在电子商店里，我可以一呆就是半天，还是恋恋不舍，搞得商店里的营业员都对我不放心；三是我往返城里一次，母亲就给我一角钱，回来的时候，外婆又给我两角钱，我步行去，走着回，一天往返近五十里地，清晨披着星星走，晚上伴着月亮回，也不觉得疲劳，因为，可以积攒三角钱啊，一个月就可以有六角钱啊。

大半年后，我去了南大街的旧货电子商店，淘了耳塞机和可以调节的矿石，漆包线和可变电容器，这可变电容器是双联的，体积很大，不好看，据说是从日本收音机上拆下来的，我不太喜欢，可没办法，这东西便宜。架了室外天线，我装起了矿石收音机，安装的过程其实也挺复杂，取上一块线路板也难，线路板就是三夹板，当时三夹板是挺名贵的，市场上根本看不见，要取它真不容易。把三夹板制成线路板，锯锯，钻孔，焊接，都靠两手，手上弄得血肉模糊，也不觉得痛。

装好后，别提多兴奋了，做完作业，塞上耳机听，每逢星期天，从早听到晚。把几个电台的试播时间，正式播音时间，结束时间，频率，波长记得一清二楚，并以此向装矿石收音机的同学炫耀。其实，我的同学也把这些信息记得清清楚楚。当时矿石收音机在我的家乡能收到三个电台，不用调试的是我们这儿的横林的电台，“啯叽哇啦……”一听就是日语广播，它对其它电台也最为干扰。

隔一段时间，我就和同学进行一次评比。所谓评比就是把自己装的矿石收音机拿到同学家，用他家的天线和地线，看看谁的矿石收音机的性能好，标准无非是灵敏度，选择性，收台多少，零件排列，外型。我评比的结果是很惨的，只是在零件排列和外型上获得好评。灵敏度，选择性都不行。其实我也知道外型并不重要，人家只不过是鼓励鼓励我。在选择性上我们的都不行，其实，所有矿石收音机都混台。每台收音机都只能收到三个电台，这点都一样。但我的同学装的矿石收音机灵敏度高，响亮。

回来后，我致力于改装我的收音机，提高灵敏度是不太可能了，唯一的是加高天线，加大十字架上环绕的蜘蛛网天线，为了提高选择性，我去书店查阅关于矿石收音机的书，向有经验的人咨询，就是做一个三回路的收音机，一个接收回路，两个选择回路。可是这需要两个补偿电容器。补偿电容器当时很贵。正在发愁的时候，有一天，看着我的矿石收音机在沉思冥想，突然发现我的丑陋的可变电容器上整整齐齐排列着两个补偿电容器，我以前怎么不知道，其实就是不懂哦！我好像发现了新大陆，真是天助我也！说干就干，我缠了两个相同的线圈。做成了两个联动调谐回路。调试时，结果令我高兴。新的收音机很容易分清了三个台。这时我全身舒畅，心跳加快，异常兴奋不能言表。小孩心理装不住事，逢人便讲。这时我的矿石收音机在灵敏度和选择性上都很不错了。

在装矿石收音机的同时，我发现了一个好玩的地方，就是无线电之角，它在常州市政府前的大光明电影院对面，这是一个交流经验，买卖交换零件的地方。在改装收音机时一些零件不用了，需要的还没有，就到无线电之角去交换。根据新旧程度，走俏程度，讨价还价。有时用现金，有时以物易物。不懂的知识，一问就有人回答，气氛很好。但它在常州，因此，我跑常州的次数更加多了。

直到我68年下放农村，我还继续着我的这项爱好，从矿石收音机到安装了六管半导体收音机，伴随着我孤苦的知青岁月好几年。这台六管半导体收音机直到97年我四次搬家才恋恋不舍地丢进了垃圾箱。

这段经历对我的人生是很有意义的。它把一个淘气的贫穷的孩子领进了科学的大门，使我免遭了许多凶祸。让一个无知无识的街头孩子坐到了桌子前面，从中所得到的鼓励也调整了我幼小自卑的心理。更重要的是它使我懂得劳动创造财富的真理，懂得惜衣有衣穿，惜食有食吃的道理，更懂得知识的海洋是浩瀚的。在我而今无所事事的很多时间里，追忆那少年的时光，我执著地探索矿石收音机的奥妙，为此付出的精力是我一生中很有笔墨的话题。遗憾的是，我因为下放，对这项少年的探索没能继续地追求下去。

细细回忆和总结，我也从中参悟出了一些道理，那就是：干任何事情只要执著地追求下去，任何艰难困苦都会迎刃而解；干任何事情都必须有一种精神，是兴趣爱好，是经济利益的驱动，不管是何种精神的驱动，它是干好事情的巨大动力，有了这种动力，才会乐于吃苦，才会尝试到个中滋味的乐趣；干任何事情都必须持之以恒，最好是爱它一辈子，如果我少年的这段经历持续下去，化为我未来的事业，也许我就不是而今的我了。惋惜的是，少年时代对商品经济有了一定的认识，在我人生的道路上能注意节俭持家，但由于那个年代是愈穷愈光荣，对金钱的追求十分淡薄，直至现在都没有改变这种观念，少年时代的商品经济的一时追求没能使它更深层次的追求下去，也是我至今仍然是穷光蛋一个的根本原因。

我常常回故乡，也经常走到兴隆桥边去，走到我曾经居住过的、已经拆掉了的房屋的河滩边去，在我的脑海里总是那个儿时的对着弯弯鹤溪河的那座矮矮的小阁楼，隐隐约约还能看见在小阁楼旁的那杆竖得高高的摇摇晃晃的天线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