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今天是正月十六,七九的第四天,古谚道:七九河开,八九雁来。阳光还时不时地从云罅中露个脸,虽然不是风和日丽,但比起前几天的阴冷来,多少有了一点吹面不寒杨柳风的气息。夫人是阳光心情——见了阳光就开心,提出要去焦山走走。</p><p class="ql-block"> 到了焦山停车场,我却没找到身份证,老人免票优惠无法享受。夫人说,那就去焦北滩逛逛,还省了停车费呢。此言正合我意,焦山公园老套路了,春节期间又加了过多的人工修饰,还不如去看看那天然的江滩野景呢!焦北滩,就是焦山北面的芦苇滩。</p><p class="ql-block"> 于是调转车头,片刻功夫就驶上了京江路。京江路既是路也是一道大堤,堤之南是焦山和金山湖,波光潋滟、山塔生辉;堤之北则是所谓的焦北滩,满目芦苇中隐约有几条河汊。原来还搞了个景点,叫什么“大江风云”,结果因属违规项目而被上级勒令拆除,大江依旧而风云不在,还了焦北滩一个清净。</p> <p class="ql-block"> 焦北滩经常去,但基本上是春夏秋三季,冬季极少光顾。春节以来,大多是阴雨天气,偶尔还来点雨夹雪,大大影响了我的出行兴致。虽然立春已经过了十多天,但从气象学的角度来看,依然还是冬天,只不过气温已经回暖,只能算是残冬了。到了焦北滩已是中午时分,残冬的阳光无精打采,乍然望去一片枯黄,这是冬天的芦苇荡,清冷寂寥。记得我最近一次到焦北滩,是初夏的一天,芦苇枝繁叶茂、满目青翠,远远的还听到长江中大轮船的汽笛鸣响。时值梅雨季节,江水上涨,芦苇荡里的河汊满溢,流水趾高气昂地在芦苇中奔涌,高挑的芦苇也不甘寂寞,自作多情地应和着江河的波涛,在风中起伏翻飞,那是焦北滩高歌劲舞的日子。以前来焦北滩,不是开车就是骑车,基本上是在京江路上飞驰而过,居高临下也就是个浮光掠影。今天要下步道、入芦滩,随心走走,静心看看。</p> <p class="ql-block"> 先是沿着芦苇滩外的步游道慢慢踱行。大概距焦南闸以西一公里多处,我们由东向西一路逛了过去。步游道是一条下沉式的彩色柏油路,路南侧是高高在上的京江路,北面就是蔓延匍匐的芦苇滩了。经历了寒冬的芦苇,有的已经无力支撑而倒伏在地,但更多的虽然肢体羸弱枯瘦,却在寒风冰雪的煎熬中挺过来了。夏秋时满身碧翠、滑如凝脂的绿叶早已零落,可干枝依旧笔挺,尤其是枝头的那一束缨穗在冷风中微微摇曳,阳光下还泛出了古铜般厚重的色彩。我抬头远远看到一片芦苇地,黄叶赤枝如同飘荡的锦缎,而枝头缨穗凌空则像或飞或栖的小鸟。芦苇中的河汊,已不见了夏季汛水的欢腾和霸气,那一道清瘦的静流,便有了与世无争的淡泊,才能如此从容地陪伴着紧趴河堤的青草和扎地无声的芦苇。天空虽不湛蓝,但也显出一览无余的辽阔,天幕中几株高大的杨树显得分外醒目,更加醒目的是杨树上的两只鸟窝,在苍茫无垠中脆立枯木,阳光下隔枝轻吟,风雪里相依为命。</p><p class="ql-block"> 这儿原来是鸟儿的天堂,天上飞的,水中游的,还有芦苇里穿梭的,似乎都被这冬天给收藏了。不过在枯枝黄叶深处已经传出鸟鸣,有激灵灵的一串轻叫,是一种我叫不出名的小鸟在凌空吟唱;有的喳喳两声低唤,那是喜鹊优雅飘进芦苇中不经意的咕哝;还有的发出几声啾啾,一只水鸟正从岸边水草中窜出,贴着水面掠向河心。尽管没有春天的婉转和夏日的热烈,我还是听到了万物渐醒的信息。</p> <p class="ql-block"> 有一段我们是行走在芦苇夹道之中的。这是一条通向江边的小路,约有两米多宽,路面撒满了黑色的碎石屑,走在上面有一种摩挲的沙沙声。路上空无一人,我情不自禁地放慢脚步,大概是担心脚步声打扰了芦滩清寂。可是空气中仍然不停传来沙沙声,像是更加沉重的脚步声。我循声而望不见一人,正感到奇怪时,一辆电动车从小路弯处冒了出来,身着制服大概是巡路人吧。</p> <p class="ql-block"> 这里芦苇密匝广袤,铺天盖地向北绵延而去。顺着小路远眺,可以看到长江中的巨轮,如同悬浮在芦苇上的静物,在悠长的笛鸣中缓缓地漂移着。小路最终没有走向江边,它优雅地来了个屈体转身,与长江并辔而行了。隔江的大电厂如同突兀的孤岛从芦苇滩里拔地而起,又如硕大的轮船在芦苇的海洋中悄然行驶。</p> <p class="ql-block"> 小路在此告别大江,转而向南去了。夫人体弱已感疲惫,便就近回程了。当我独自在芦苇深处徜徉、悠然西东之时,我发现这里不仅是芦苇苍莽,还有嘉树挺秀。这里的树虽然不多,也不名贵,但是在广袤的芦苇荡中却显得有些卓立不凡。主要有三种树,杨树、柳树和樟树。杨树有时跫然独立,孤零零的一棵,落尽树叶的枝丫擎着一两只鸟窝,一副孤拔不群的模样;也有连成一排的时候,像是赳赳武士列队受阅。这儿的柳树体态比较高,不像南方水边的垂柳,低首屈腰的;走进细看,发现尽管洗尽铅华,却还有垂丝万缕,天生的妩媚。杨树、柳树还没从冬天里走出,枝条中的细芽嫩叶还藏在灰褐的树皮里呢。只有樟树,不仅一以贯之地枝叶碧绿,而且冠盖华美,在这冬日里依然不失其贵妇人的气派。忽然,一阵泼喇喇的声响惊动了我,原来不经意间已到了芦苇深处的一条小河边,秀苇蔓草、红萍青秧,这是野鸭子们的温柔乡啊!三三两两的野鸭,有的顽皮地在水面上如“打漂”般扑腾;有的一个猛子扎入水里,半晌从老远的地方悠然冒出;有的放开嘹亮而不婉转的喉咙,嘎嘎地一阵欢唱。荒寂的芦苇滩,热闹也是藏着掖着的,自娱自乐与他人何干!</p> <p class="ql-block"> 与夏日的蓬勃恣肆相比,此时的焦北滩却让我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欢喜。是《诗经》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触发了思古幽情?还是“谁谓河广,一苇杭之”点燃了神仙遐想?似乎我还没有如此的高情雅致。细忖之下,觉得有点像繁华落尽的淡然、喧嚷过后的沉静,又好像是轮回之中的沉淀、萌发之前的蓄势,但这些似乎并不是真正吸引我的原因,静下心来细细回味,那时是荒凉中的抱朴守拙,枯寂中的恬然自乐。</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20220116</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