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哨声声

袁子旦

　　南风呼剌剌地吹来，在大平原上肆无忌惮地翻着跟头横冲直撞，裹挟着漫天漫地黄乎乎的尘土，刮得路人睁不开眼，刮得拉车的小叫驴直打喷嚏。冷风里面有一丝丝暖意，吹在脸上不再是刀刮针扎，风钻进棉袄里面，不再让人哆嗦。

几天后，柳树的枝头冒出了嫩黄的芽，柳絮像春蚕一样一点点地长大，远远望去，柳树被若有若无的淡黄色笼罩着。杨树也要开花了，鼓出的花骨朵透着淡淡的褐红。榆树上面，光秃秃的枝条上仿佛有了一点点新鲜的色彩，大家都张望着，期盼榆钱快点长出来，这可是既解馋又能充饥的好东西。

　　未几，村里面响起了柳哨，大人们吹，小孩子们也吹。声音粗细混杂，哨声里面有河南坠子、河北梆子，有评剧、豫剧、小姑子贤、李二嫂改嫁，有洪湖赤卫队，也有树上的鸟儿成双对——老人说，多吹柳哨能让南风刮得紧，能让天气变暖和，能让麦子长得快，能让麦子多产粮……

　　在我们村，小六子是做柳哨的能手。折一根柳条，挑选合适的部位折断，轻轻地拧，把树皮与内芯分离，抽出内芯洁白的枝条，树皮就成了一个空心的管，两端修整齐，一端修掉外面的老皮，压扁，就可以吹响。但是，看似简单的制作方法，我们几个小伙伴做出来的柳哨就是吹不响，或者不好吹。小六子做的柳哨，好吹并且声音大。他会用柳哨吹歌曲，他吹《手握一杆钢枪》《学习雷锋好榜样》——他还能吹我们去年夏天刚刚看过的电影《穆桂英大战洪州》里面的片段，都很好听。柳条不论粗细，到小六子手上都能鼓捣出柳哨，他能把粗细不同的柳哨并排固定好，吹出来的声调有粗有细，婉转抑扬，好像是西方乐器有和声。我们一帮伙伴，都叫小六子做柳哨。

　　春天，我们的快乐就是每个人嘴上叼着一支柳哨，走到哪儿吹到哪儿，我们的衣兜里，书包里，都装着粗细不等的柳哨。

但是，柳哨不好保存，晌午做的柳哨到傍晚就不好吹了，干燥的天气很快把柳哨折磨干瘪。于是，我们每天都忙着折柳条，做柳哨。我们村里的柳树一如当地人的性格，都是坚韧挺拔一心向上。当我在高尔基的《童年》里读到高尔基的姥爷看到河堤上柔柔地随风摆动的垂柳而赞叹多好的鞭子的时候，我就想着是不是写错了，柳树一点也不是柔柔的，直到后来遇见垂柳，才知道我错了。垂柳能不能做柳哨，我没有做过，也不了解。

　　根据现代健康学研究，开春吹柳哨有益于身体健康，这是积极主动地吐故纳新，把郁结在体内一个秋冬的浊气都从柳哨管里吹出去。但是吹柳哨消耗体力，原本常常吃不饱的肚子因此更加饥饿。好在吹柳哨的时间并不长，过了那个时间节点，柳枝皮骨合一就不能做柳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