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天穿，踏青去》

杨文蓉

　　白驹过隙，忽然而往。灵巧如春风，似乎在一夜间新裁了万物，流动隽美，让人再寻不到那冬日里萧索的痕迹。

闽南元宵节的鞭炮硝烟还未散尽，人们就已开始悄悄发出预约出游踏青的邀请了，准备奔赴这一年一度的正月二十“走天穿”。相比春节的张灯结彩和元宵节的锣鼓喧天，天穿节，似乎更倾向于一种低调的奢华。

相传在古时候，妇女是不能随便抛头露面的。只有在每年的正月二十日这天，才是深居内宅理事的妇人们，一年之中唯一可以名正言顺出游踏青的自由日。

　　闽南的天穿节，也称“补天节”，或许在各地的习俗略有所差异。

记得奶奶还在世时，她是年年要讲“天穿节”的故事，女娲补天的神话都能听到耳朵起老茧。

住在乡下的人家，在“天穿节”这一日，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启用平常闲置的土灶大鼎，人口较少的小户，也会左邻右舍几家合在一起，共同煮上一鼎的肉菜大锅饭，锅底需得留出一个大大的、完整的圆形锅巴，用来纪念、感恩女娲补天的功劳，也寓意天空的完整无缺，祈求这一年的风调雨顺。那个时候的家庭主妇，个个都是厨房能手，焖出一个完整的圆形锅巴自然不在话下。

听妈妈说，这一天，也是家禽“鸡”的生日，需得用咸干饭来犒劳它们。肉菜饭人吃一半，留一半用来喂鸡。“鸡”在古代就被人们特别的重视，说它头上有冠，能文，足后有距，能武。

俗话说，元宵过完年圆满，“天穿节”是年后的第一个节日，金鸡报晓，天地初开，是以人们就把这个日子定为鸡的生日。神话传说，众说纷纭，终归也是一种吉祥的象征。

　　“天穿节”在我们闽南地区，也是成年女性走亲访友、求神占卦的重要日子。这一日，她们会邀上许久未见的姐妹与好友，三五成群，去香火旺的观音庙烧香请卦，已婚的妇女一般求的是家宅安宁，人丁兴旺。而未婚的适龄女孩，则会偷偷地为自己抽签解卦、求问姻缘，求得好卦象的人眉梢欣喜，反之，则略带沮丧。

年幼时，“天穿节”也是我们小孩期待的节日，新年的新衣服与新鞋，只穿了一次便不舍得再穿，早早就洗得干干净净的叠好，就等“走天穿”再穿上。因为这一天，我们也可以跟着母亲与大姐一起出行，或去蹭饭，或去拜拜，或去春游。

平和三格镇，有个远近闻名的盲人算命先生，只需摸摸手掌即可算卦，找他算过的人都说很准确，据说掐算姻缘尤其灵验。小时候，我对算命先生总有一种敬畏之感，觉得他们就像“神”一般的存在。

　　记得有一年“走天穿”，姐姐和她的小姐妹们，自行车骑行几十公里慕名去求卦，我也跟着一起去凑热闹。只见那个盲人算命先生端坐那里，脸干瘦干瘦的，一双眼睛深深凹进眼眶里，看不出喜乐，屋里光线有些昏暗，氛围更显得很是神秘。来算命的人不少，终于轮到我们时，姐姐她们几个却推来推去的，即好奇又害羞，谁也不肯先伸手上前卜卦。而那时才十二三岁的我，见状颇觉好玩，于是默不吭声地把我的手伸到瞎子先生面前，那瞎子先生认真地捏了捏我的手掌，忽然脸一沉闷声说：小孩子，姻缘未到瞎胡闹！那着实把我吓了一大跳！涨红脸赶忙跑开了。

经过我这么一闹，刚好缓和了姐姐她们的拘谨，总算一个个顺利地完成了此次卜卦的行程。因为当时年龄太小，这事回头我就忘记了，也不知道她们到底算得准不准，她们什么也没说，只是就再也没去过了。长大后，依然听人们传说：山格有个瞎子算命先生，算命很准，估计，每年的“天穿节”，那瞎子算命的生意大概依然红火吧。

　　春秋嬗递，岁月缱绻。春天的风笛已旋律飞扬，旷野里，经过几场淅淅沥沥春雨的洗礼，春风已经披上了游人的肩头、爬上了看客的眉梢。 

还在正月里，初结的柚花就迫不及待的露出洁白素净的小圆脸，在墨绿色的海洋中探头探脑。空气中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花香，冲淡了春节氛围里散发的浓烈气息，让人从心底涌出淡淡的喜悦。

　　春天是孩儿脸，哭与笑的情绪转换就在瞬间。春天也像一个顽童，偷了支画笔，东涂一块翠绿，西抹一片鹅黄，浓墨重彩地随意涂鸦，却尽然美轮美奂。

春风把飘着细雨的天空翻搅得雾气朦胧。这正是冷热气流交汇的季节，温度的每一次的变化，都会给人们带来惊喜，柚海逐渐深邃墨绿，雪白的柚子花如浪花般一层叠着一层，散发出的香气一天比一天浓郁，渐渐地忘记了矜持。

　　年年花媚，岁岁柳青，被姹紫嫣红荡漾起的心事却不尽相同。

郊游踏青，在正月里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大地复苏，草木吐芽，一切重又开启了新的期盼。雨天踏青，最宜独自撑伞缓缓而行，于竹林穿过，聆听雨滴悦耳，于陌上归来，呼吸雏菊馨香。

时间太瘦，日子也开始由繁入简。喧闹与宁静，不过一念之别。绚丽也好，清淡也罢，生命终归如鸟儿飞往天际时，恣意翻飞、从容翱翔。

心有花香，岁岁如春，正月二十，踏青去。

2022.02.20文蓉于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