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教欢喜极人天

知无不言

<p class="ql-block">还是很小的时候,正月正里,慈湖畈上,搭台唱戏,似乎比“闹花灯”来得更为常见。没有固定的戏台,就在打谷场边临时支起一个草台子。台上挥鞭打马的,都是再熟悉不过的乡亲们。东家大哥哥,西家小姐姐,都可能是戏里的主角。今天看起来,是不折不扣的草台班子,但唱戏的那几天,都惹得邻村的人拖家带口,像赶集一样,早早就来到戏台前的空地上,等着大戏开锣,每个人脸上都漾着笑容,即使摩肩接踵,也要围个里三层外三层。人群的外边,有卖茶叶蛋的,卖糖葫芦的,还有卖甘蔗的,小孩子们得手后,一溜烟儿就跑开了,大人们只得苦笑着摇摇头,然后再把注意力投向戏台上。</p> <p class="ql-block">“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随手摘下花一朵,我与娘子戴发间……”这是《天仙配》里的对唱。“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中状元着红袍,帽插宫花好啊好新鲜……”这是《女驸马》中的戏说。打小的时候,这些词曲儿都已是耳熟能详。在戏台前,一边儿哼唱着,一边儿幻想着,长大以后,娶不上“七仙女”,也要遇见个“女驸马”。那个时候,不知道,这些个唱段已然风靡大江南北。如果说,“七仙女”和“女驸马”只能活在戏台上,那么,“打猪草”就是那个时候每天都要做的事儿。想起《打猪草》里的唱段,我就止不住要醉了,不仅仅因为带着泥土气的芬芳:“郎对花姐对花,一对对到田埂下。长子打把伞,矮子戴朵花,此花叫做 (呀得呀得喂呀得儿喂呀得儿喂呀得儿喂的喂尚喂)叫做什么花。郎对花姐对花,一对对到田埂下。长子打把伞,矮子戴朵花,此花叫做(呀得呀得喂呀得儿喂呀得儿喂呀得儿喂的喂尚喂)叫做莲蓬花。”</p> <p class="ql-block">不似京剧那样的“阳春白雪”,唱、念、做、打,每一样都要有板有眼,在慈湖畈,围上围裙采茶、放下锄头歇脚时,就可以把黄梅戏唱起来,不仅唱的是老百姓身边的寻常事,而且用的是小孩子都听得懂的白话腔。就像一副对联所说的,“下里巴人”的味道十足:“小小集,大家都来戏。一看看人,二问问牛,兼之鸟语花香,青帘高挂。真呀么好玩!真呀么好玩!破破货,半门也不缺。三噹噹锣,四通通鼓,更有蟒袍玉带,黄梅绝唱。我的个啷当!我的个啷当!”记得有一次,在我家的堂屋里,一众大人们正拉着家常,不晓得是谁一时兴起,拉起了胡琴,不见扭捏,便有人跟着唱起了《对花》,我也听得津津有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望江,当我们还在娘胎里的时候,黄梅戏就融入到每一个人的血脉里,无论走到哪里,只要那些熟悉的旋律响起来,我们就会不知不觉地陶醉其中的。</p> <p class="ql-block">上大学的那些年,每年都能回家过年。幸运的时候,还是能够遇见搭台唱戏的美事儿。再忙,我也会想方设法去戏台边逛一圈的。工作以后,回家过年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即使回到家,也待不了几天。听说,像我一样,打工族待在家里的时间也不长,搭台唱戏的事就很少有人操心了。即使有的地方建起了标致的戏台,怕是也没有多少人愿意来唱戏了吧。回去的,很快都走了,唱给谁听呢?想到这些,我的心里倒是有些空落落起来。清末潜山人王浣溪说,“听啭一声莺语罢,直教欢喜极人天”,这些年以来,不管我走得多远,我还是喜欢草台班子里的“流水调”和“羽衣歌”的。百转的采茶调,演变成千回的黄梅音,还有天仙配、女驸马、打猪草这些脍炙人口的故事,我都是无法忘却的。不知道是谁说的,听一出戏,最爱黄梅,我是感同身受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