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河文论(2022.六)

云朵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浑河文论(2022第6期总第80期)</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抚顺作协评论委员会微刊</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一幅乡村凡俗生活的全景图</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孙惠芬《上塘书》赏析</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程显好</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b></p><p class="ql-block"> 孙惠芬长篇小说《上塘书》(走向世界的中国作家丛书,湖南文艺出版社2020年12月版),是一本结构很别致的小说。小说围绕辽南一个寻常村庄——上塘,从地理、政治、交通、通信、教育、贸易、文化、婚姻、历史九个方面展开叙述,展现了20世纪八九十年代一个力图融入时代变革的传统村落的全貌。</p> <p class="ql-block">  该书通过村民日常生活中的寻常言行和充满欲望与人性、矛盾与纠葛的生活现实,构成一幅乡村凡俗生活的全景图,读来生动感人,亲切难忘。</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一)</p><p class="ql-block"> 上塘是一个远离城市,离海还有十几里路的村庄。当时代进入20世纪八九十年代,变化悄然而至,原本沉滞的关节开始缓缓松动。变革的城市打破了乡村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状态,世代沉稳的村庄遭遇了无可抵御的巨大冲击,老守田园的日子已经无法延续下去。上塘村努力改变自己,力求摆脱过去,走向“新生”。</p><p class="ql-block"> 在看似平常的日子里,村民们有着持久的坚守与习惯,也有着更多的渴望与挣扎。改革开放,打破了上塘原有的宁静。年轻人要去城里闯荡,去赚钱,去见世面;老辈人则出于面子需要支持晚辈走出去,宁愿守在家里担起他们留下的担子。</p><p class="ql-block"> 在基本固化的社会结构里,乡下人想要改变命运,“进城”几乎是“不二之选”。</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二)</p><p class="ql-block"> 可是,对进城后将面对的一切,他们又缺少足够的心理准备。城市是一个陌生的存在,与其原有的生活格格不入,冰冷的现实常常猝不及防地击碎他们的理想,遭遇的都是无法融入的冷漠和布满危险的未知。</p><p class="ql-block"> 然而,时代的进步仍旧一次次地点燃上塘人的希望,他们渴望像城里人一样生活,渴望得到那些足以改变命运或彰显身份的东西。</p><p class="ql-block"> 与此同时,乡村本身依旧顽强地守护着自己的传统,努力维持其质朴而多样的本色,不肯轻易妥协。“新”与“旧”的对峙无处不在,在《上塘书》里有生动、细腻的展示。</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三)</p><p class="ql-block"> 中国是一个农业大国,农村人口占一半以上。在农民身上,承载着延续千年的独特人文精神,体现着中国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的方方面面。农民的生活状况,乃是整个中国社会的缩影。只有读懂农民,才能读懂中国。</p><p class="ql-block"> 海德格尔说过:“诗人的天职是返乡。”古今中外许多作家笔下,故乡是一个永恒的题材,终生不竭的创作源泉。故乡隐藏着作家最初的记忆与认知,一旦提起笔来,这些早期的储存都将被激活,如冯骥才所说,“故乡的一切,自然都会化为作家笔端淌出的文字来。”鲁迅先生的《社戏》《故乡》,沈从文的《边城》《长河》《萧萧》,老舍的《骆驼祥子》《月牙儿》,都是在追念一种远去的故乡生活。也许,正是通过对那些魂牵梦绕的往事的回望,他们一步步实现了自己的返乡之旅。</p><p class="ql-block"> 我们从孙惠芬的《上塘书》和之前那些给她带来声望与荣誉的作品中,看到是同样的“返乡”轨迹。</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四)</p><p class="ql-block"> 《上塘书》无论结构、语言或情节、思想,都是独树一帜的上乘之作。作品绝非简单的故事罗列,而是一部高屋建瓴的史诗般巨著。透过表面的日常故事,我们可以检索到背后深藏的时代、社会、历史与未来的密码。一部《上塘书》,展示了中国农村的方方面面,包括历史与现实,社会与文化,生活与幻想,等等。在作者的生花笔下,硬是把村民们一年四季整天和泥土与鸡鸭猪狗打交道的单调日子写成一部意趣盎然的“民俗实录”,读来一唱三叹,感慨万千。</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五)</p><p class="ql-block"> 描写人物,是作者的长项。这部22万字的作品中,出现了上百个人物,且个个都有鲜明的个性。</p><p class="ql-block"> 书中看不到“高大上”的非凡之辈,有的只是平平常常的芸芸众生;作者用笔也从无剑拔弩张之势,只是叙家常一样地娓娓述说,众多人物便平稳自然地走进读者心里。</p><p class="ql-block"> 书中细节描述极其精准,堪作解读“乡村社会”的上佳样本。比如,交公粮时交粮人与收粮人的言语神情,插秧季节上塘人“为稻田里的水打架”的细致描述,过年杀猪请客的“规矩”和酒桌上主客的细微表现……让人过目难忘。</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六)</p><p class="ql-block"> 《上塘书》的人物语言、行为极富特色,不仅具有浓厚的乡土气,更与人物的个性息息相关。</p><p class="ql-block"> 老申太太接到四儿子“到后街住几天吧”的邀请,四媳妇见到婆婆时的夸张表情和敲打讥诮;大学生的奶奶,在等待跟孙子进城的日子里,“遇上有人到她家串门时”,貌似抱怨实则夸耀的话语;上塘女人赶集路上的叽叽喳喳,“一块儿讲讲男人,过过嘴瘾。”“话语粗得不得了”;而鞠文采、申玉凤两个“重点人物”的描写尤其精彩,不能不叫人拍案叫绝!</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七)</p><p class="ql-block"> 书中人物的心理描写堪称生动、细腻、精准。比如,前面说到的“一辈子要强”的申老太太正月里“应邀”去了四儿家,却遭遇儿媳的脸子和抢白,转身要走,儿子“坚决不让母亲走”,又遇“拜年的一个个进来”,骑虎难下,“只有打掉牙往肚子里咽,在儿子家住了下来”,结果“发起高烧”。何以发烧?“看上去,是因为看到儿子的好房子,对比自家的破房子闹的,其实深层原因,还在儿媳那里。”但还有不为人知的“另一层原因”:“六十几年前,日本人进镇,把她从镇上赶到乡下之前,她曾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曾住过有储藏间的阔房子,儿子家的储藏间,让她想起了储藏在心底六十多年前的过去……”这样的心思,自然贴切,耐读耐品。</p><p class="ql-block"> 作者对于村里的男女情事,特别是当事人与旁观者的心理描写,细致微妙且各具特色。能够把上塘这些“大同小异”的故事讲得情致各异、顺理成章又让人信服,若非大手笔是断然做不到的。</p><p class="ql-block"> 中国乡村自古就有的鬼神崇拜,乃至烧香祈福、算命打卦种种,在书中也有生动的描述。正是这些源远流长的传统,加上五花八门的现实,包括村民或远或近的企盼,充满欲望的人生,对外界新生活的揣度与向往,精细的小算计……构成了上塘的日常,乃至其久远的过去,如同全息影像一般,贮藏着这个古老国家、古老民族的丰富基因。</p><p class="ql-block"> 写到这里,我似乎懂得了作者在本书《序言》里说的那种“被孤独淹没了的落水者”上岸后的感觉。当一个人摆脱了孤独,转入一种平和与安详时,他便会获得一种新的“高度和距离”,可以了了分明地看清自己朦胧的过去,乃至迷茫的未来。生活在这里便有了新的视角,新的维度,新的境界。</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八)</p><p class="ql-block"> 本书的结尾极具震撼力,不由让人想到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李尔王》的隽永、沉重,令人惊悚、压抑的结局。</p><p class="ql-block"> 起因只是一句话。一天,从海边嫁到上塘的姜淑花的女儿回家跟妈妈说:“俺老师说你坏话。”孩子说的是老师徐兰在讲解一篇写海的作文时,讲过海边人的独特性格——“野,不讲文明。”这话并非有所指,姜淑花最初也并没在意,但后来想到素与自己不睦的大姑姐申玉凤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便“觉出不对味了。”于是去找徐兰的妯娌、同是海边嫁过来的黄配莲,本意是想让黄配莲“跟她一道骂骂申玉凤”,不料黄配莲的怨恨全在徐兰身上:“俺就看不上谁装相儿!”两人“一句一句赶着说”的一番话,让姜淑花“眼里的火花一下子就蹿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于是,一根小小的导火索,渐次把周围引燃且越烧越旺,直烧得没了边界……许多人平日掩在心底的种种芥蒂似乎都有了突破口,在不断叠加的猜疑、误会、嫉妒、怨恨等等情绪的助推下,连锁式传递、放大,终于导致一个“不能想象的结局”:老实厚道的村长爸爸刘秉德半夜跳井死去!</p><p class="ql-block"> 紧接着,“另一件让上塘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在王二豆腐房的一丛乱草里,“徐兰和鞠文采光着身子,紧紧地搂在一起。”</p><p class="ql-block"> 仿佛是“蝴蝶效应”,最后的结果与最初的“由头”已是风马牛不相及。事情似乎只是沿着一条怪异的逻辑链条,野马似地一路狂奔,“起因”早已被腾起的沙尘湮没。可是仔细想想,真实的生活不就是这样吗!无法规划,也难以逆料,却又事出有因。到此,你不能不叹服作者对人性的洞察,对世事演变的推断;不能不叹服作者谋篇布局与设置伏笔、层层铺垫的高超技巧!</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九)</p><p class="ql-block"> 本书开头和结尾都出现的那口老井,似乎藏着某种隐喻。</p><p class="ql-block"> 或许,它是在告诉人们,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的。表面上,上塘仿佛被按了暂停键,其实,被按下的是重启键。有井,就有人;有人,就有生活。你看,刚刚被戴了绿帽子的村长,他那突突的摩托声不是还和往常一样,一天四次在屯街响起吗?</p><p class="ql-block"> 更重要的是,还有孩子们啊!“让孩子们闲下来是不可能的。”虽然,他们暂时不去老井边,也不捏泥人了,但还可以在初冬的日子里“满山遍野捉老鼠,满山遍野追麻雀”呀!“他们从冬追到春,追着追着,堤坝上的勿忘我开花了,土豆兰也开花了……”</p><p class="ql-block"> 孩子们追到坟地里,猜测“这些坟堆里躺的都是谁”,并且说出一个又一个名字来。认识死亡,是孩子们成长的必须过程。</p><p class="ql-block"> 当孩子们从坟地转到水塘边,看到他们的头头把手中的泥人甩进水塘,突然爆出了异口同声的呼喊……孩子们的声音“一点点地,转出水塘,漫过渠道,奔向了村庄……死寂了一个冬天的上塘的屯街,停止了一个冬天的上塘的日子,恍如被磕响的风门的门栓,又一次被拉动了,人们纷纷打开风门,走出院子,来到大街,在街上朝水塘边张望……”</p><p class="ql-block"> 重启后的上塘,将继续自己的生活,携着古老的传统与人性,追着时代前行的脚步。(2022-01-17)</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i> 程显好先生《一幅乡村凡俗生活的全景图》原文7300余字,本刊摘要发表,以飨读者。——编者注</i></b></p> <p class="ql-block">  程显好,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佛教协会会刊《辽海潮音》副主编。</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浑河文论》编委会</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主 编:马 平</p><p class="ql-block">副主编:费 阳 李 允 孟庆革</p><p class="ql-block"> 王 浩 尹晓晖 何艳玲</p><p class="ql-block">微刊制作:何艳玲</p><p class="ql-block">编发日期:2022.2.19</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