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缸中的鱼

震旦

　　用玻璃做成的鱼缸底部铺了一层以红、黄、绿为主的彩色石子。石头刻成的假山有意识的镂空，配上绿色的水草和鼓动的气泡。经过过滤的淡水清澈而富有活力。彩灯颜色的不断变幻使鱼缸里的一切显得浪漫温馨。

一群红鲤心满意足地在里面游来游去。时而穿过假山的空隙失去踪迹，再从意想不到的地方闪现出来，时而随着气泡越过轻柔摆动着的水草。彩灯的光芒照在鱼光滑的身上呈现出靓丽的颜色。

其实鱼缸并不大。成年人一步就能跨到另一头的长度。可鱼儿好像永远游不到头的样子。这并不奇怪。它们最大的生理缺陷是眼睛长在脑袋两侧，使前进的距离无法得到预测，永远看到的是身体两侧的景色，使它们糊涂的认为之所以碰壁是自己前进的方向是错的。它们把透过鱼缸外面的世界也纳入了自己的领域，感到前途光明远大，自己的世界像大海一样广阔。

它们冷漠。彼此间就如一阵风从身旁吹过一样熟视无睹。即使从它们眼前捞走相处日久同伴的尸体，它们也会波澜不惊若无其事。我由此断定它们是没有感情的动物。

它们用嘴不停地像钟摆一样机械地张合来证明自己生命在持续。嘴张合的节奏只有在投食时才会有短暂的改变.

它们没有灵魂。昏暗空洞的眼睛直直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它们就是行尸走肉地活着。所以鱼儿体现出来的生气只是外部表象。一缸的繁华也是人根据自己的意愿布置出来的。

它们不畏惧人类，任由形形色色的人欣赏和指手画脚。它们知道，人类对他们的要求并不高，只要游来游去，就会获得足够的吃食和赞赏。

它们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应该归属于自然，属于山川河流水库湖泊。应该随波逐流或逆流而上，甚至能以一己之力打破整个湖泊的平静。不知道可以在宽广的湖泊跃出水面拍打天空。不知道应该和同伴相濡以沫结伴畅游。它们不知道世间还有美好的友情亲情和爱情。而剥夺它们这些权利使它们没有灵魂行尸走肉地活着的，就是它们信任依赖的人类。人类和颜悦色的虚假外表和营造的虚幻美景使它们沦陷并迷失在这小小的鱼缸之中。

鱼缸种群的单一使河虾加入其中。这种多足的半透明生命毫不客气的融入其中去寻找底部的苔藓和水草。有的趴在缸边用所有的腿一起去蹬缸体，试图到达鱼缸的另一面。

红鲤在这时竟活跃起来，打乱了以往单调的速度和路线，摆动着脑袋去锁定虾的位置，装模作样观赏周围的景色，像是无意识地靠了过去。这时红鲤所表现出来的狡猾出乎我的意料。河虾对靠过来的“当地人”表现出来的友好毫无防备，在这时红鲤突然一口咬了下去。

这次所有红鲤对新事物的加入所付诸的行动出奇的一致。它们已经习惯了这种平静枯燥的生活方式并用暴力和杀戮去捍卫它。河虾的观察力已经意识到不可能突破禁锢，也无法阻止红鲤的残忍，就像是动物园被扔到狼群的鸡一样等待撕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不被发现最大限度的活的久一些。

这种人为制造的杀戮持续了几天后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人的意志怎能以红鲤的格局为转移。

经历了河虾的失败，使人类怒不可遏。愚蠢的红鲤正沉浸在胜利中洋洋自得，狭隘的格局和目光短浅使它们陷入了危机之中。它们高看了自己在人类心中的地位，没意识到自己只不过是人类猎奇的玩偶，仅此而已。

我总感觉水虎鱼的加入是对红鲤藐视人类权威的报复。

对外部势力的排挤表现出来的团结，在水虎鱼面前红鲤选择了无视。水虎鱼像在自己家中那样巡视了每个角落。在绝对实力面前红鲤的尊严变得一文不值。

不久前杀戮的血腥还未散去，红鲤像无辜的良民安分守己循规蹈矩地重复着自己的游动。水虎鱼巡视着自己的猎物表现出来的淡定和胸有成竹的气概充满了王者的气息，让红鲤感到了不安。

饥饿的水虎鱼向一只体型较小的红鲤下手了。小红鲤像一个无知的孩子好奇的靠近了这个与众不同的另类。一条较大的红鲤其实已经看出了水虎鱼的不怀好意，竟没有向小红鲤发出警告，事不关己的擦身而过。预见性的，小红鲤被水虎鱼闪电般的含在了嘴里痛苦地抖动着。所有的红鲤好像松了一口气，面无表情的庆幸自己逃过了一劫，我感到了活下来红鲤内心的欢欣鼓舞，还有幸灾乐祸。彩灯闪烁掩饰了正在演绎的残酷，粉饰着鱼缸世界的太平。

杀戮一直在继续。

一次次的杀戮，一次次的庆幸，一次次的欢欣鼓舞，一次次的幸灾乐祸，直到最后一条红鲤的消失。

现在鱼缸中只剩下几条水虎鱼。

它们目光空洞，如行尸走肉般的在鱼缸中游来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