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新坟不过社”，这是我们当地的习俗。（意即新葬的坟，要在“二月二，龙抬头”之前做清明。）打电话问弟，么时候有时间回家一起为爸妈做清明，挂断电话，眼泪又忍不住纷纷落下……</p><p class="ql-block"> 过去的一年，我遇到人生中最大的坎，经历了太多的事，太多的痛苦……短短50天里，我痛失了至爱双亲。那段灰暗的日子，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怕见人，不敢出门，不想做事，不想说话，一个人窝在沙发上发呆、流泪，从天明到天黑……我不明白，噩运怎么会接二连三地降临到我身上？曾经自认为自己是个幸福的人，人到中年，上有慈爱的双亲，下有乖巧的女儿，家庭和睦，工作顺心，但为什么美好的东西却如此易逝，说没就没了呢？我不明白，爸妈那样善良质朴，处处为别人着想的人，老天为什么不容他们多过几年幸福舒心的日子呢？</p><p class="ql-block"> 爸爸是因为心衰离世的，从七月份病情发作，到10月3日凌晨，离我们而去，只有短短的不到三个月的时间，让我深深感受到生命之脆弱，人在病魔面前的渺小无助。这期间，爸爸和我们都做了一些无力的挣扎，爸在安庆第一人民医院心内科重症监护室治疗了将近一个月，回家呆了不到两周，见爸爸并无好转，八月下旬，我又和弟一起陪着爸爸到安医去求医问药，期待能彻底治好爸爸的病。九月份开学在即，我把爸、妈丢在合肥，自己赶回来上班，虽然医疗条件好了很多，但爸的病却急转直下，甚至有两次深夜，医生下了病危通知，老妈哭着给我打电话，问我怎么办？父母之恩，云何可报，慈若河海，孝若涓尘。父母养育子女倾其所有，但当他们需要照顾、陪伴的时候，为人子女的又能回报些什么？我也很无奈，这一边，在岳西有自己丢不了的工作，那一边，妈妈一人在合肥面对病情危重的爸爸，心力交瘁。我分身乏术，在医生的劝说下，终于下定决心，中秋节前包了一辆车，把爸爸带回了岳西，放在县医院心内科继续接受治疗。（其时已知，爸爸陪伴我们的日子不多了）</p><p class="ql-block"> 回来后的几天里，爸爸的病痛似乎减轻了一些，有我在身边，妈的胆子也似乎大了些，接着，又开始不好，难受……看着爸爸痛苦的样子，我的心也像是在油锅里煎熬似的，一面是怕失去亲人的恐惧，一面又隐隐期待爸爸的痛苦早日结束……</p><p class="ql-block"> 爸终于还是走了，他生前就怕麻烦别人，对自己的子女更是只有奉献、牺牲，生怕带累我们一点点，就连走，他也选在国庆假期，应七的日子，都是周末，再也不用我们为他请一天假……</p><p class="ql-block"> 爸的走，已经是在我心头深深地剜了一刀，但更让我没想到的是，我妈会用这样的方式跟我们告别。就在爸爸满七的那天，就在爸爸的坟头，妈哭着为爸烧完香纸，又深情地擦拭掉爸墓碑上沾染的一点点灰尘，料理好爸的一切事情，当她站起身时，突然轻声说了句：“头疼”，接着瘫倒在地……一刻也没耽误，救护车把妈拉到县医院，随即转院到市立医院，医生说是脑干旁有一个血管瘤破裂了，病情危急，即刻就要手术，当晚八点开始手术，一直持续到凌晨两点，我和弟坐在手术室外冰冷的铁皮椅上，相顾无言……那天的时间就像停滞不动了似的，变得如此漫长……主刀医生终于出了手术室，对我和弟说，手术比较顺利，该做的他们都尽力做到了，术中没有出现任何意外，只是术后的痊愈，就要看患者自身了。听医生这么说了，我以为妈妈抢救及时，应该没什么大碍了，没想到，仅隔了一天，医生就宣告妈妈无救了，要我们将她带回家。我不懂，更不愿相信，妈妈会这样毫无征兆地离开我们，即使无奈地把妈妈带回了家，我仍坚持把她放在县医院的ICU里，非要医生为她施行救治，自己则在ICU外不眠不休，整整呆了两天两夜……期待着妈妈能和我心意相通，期待着我的这份诚心能重新唤回妈妈……</p><p class="ql-block"> 妈妈就这样决绝地走了，没有留下一句话。我从前从不相信什么地下有灵之类的话，但现在，我愿意相信，我爸、我妈是修行好的，几世的姻缘，爸妈一生形影不离，恩爱有加，爸离不开妈，妈也放心不下爸，他们天上人间要永远在一起，不让对方独自一人品尝孤单的滋味……</p><p class="ql-block"> 我爸是原县百货公司的人秘股长，他性格耿直，不喜交际，不善言辞，但却有一颗最良善的心，真诚待人，尽己所能地帮助别人。年轻时，爸在部队负过重伤，是县里的重点优抚对象。他常说，自己是捡了一条命，捡了一家人，所以格外感恩，格外珍惜现在的幸福生活。在我眼里，我爸是世上最体贴的丈夫，最称职的父亲，小时候家里经济条件不好，但爸妈倾尽全力养育我和弟，尽可能地给我们提供良好的物质生活条件。爸是家中的老黄牛，挣的每一分钱从不舍得为自己花，但他出差回来，会给我带回县城从没看到过的双肩皮书包，作为我成绩优异的奖励；他会为要去春游的姐弟俩早早准备好饱腹的面包、蛋糕，还不忘偷偷塞上两根那时少见的果丹皮，给我们一个小小的惊喜；他让我喝奶粉，喝到三岁，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是很少见的；读书后，每年都会为我和弟去邮局订购《儿童时代》、《少年文艺》，“六一”儿童节书店打折，为我们买回大捆的小人书，补充精神食粮……</p><p class="ql-block"> 爸爸也爱妈妈，他会让回上海老家过年的同事为妈带回最时髦的衣服，让妈打扮得漂漂亮亮。每个月一领回工资，就赶忙交到妈妈手里，让妈打理好一家老小的生活，自己却不留一分零花钱。而我妈则乐颠颠地接过爸爸交来的钱，心甘情愿地包揽了家里家外一切的大事小情。下班之后， 买菜、做饭、洗衣、打扫，占用了她全部的时间，精心打算着一家人的吃穿开销。每月的收入有限，为了让正在长身体的姐弟俩吃好，妈每天蹭在肉摊旁，讲尽好话，让肉店老板割几两绝好的瘦肉给我们做肉圆汤，炒小炒，只盼我们能多吃一碗饭。天不亮，妈就起床煮稀饭，再为我们姐弟分配好每人两根油条或三块蛋糕（不分配好，两只“饿老虎”，多少都吃得下）。</p><p class="ql-block"> 好不容易把我们养大了，弟结婚买房，下岗多年的爸妈倾其所有，为弟付首付、还房贷。我的女儿出生后，爸妈视如珍宝，孩子小，总是生病住院，而我还在乡下上班，病房里陪护的永远是外公、外婆；女儿上小学了，尽管我就在本校教书，但放学后，都是爸妈把她先接回家，让我能安心地把自己的学生送到每一个家长手中；女儿读中学后，借口学校离家较远，娃学习紧张，中午就一直在娘家吃饭。妈每天精心准备，让我们娘俩一回家就有可口的饭菜等着……为我减轻了许多生活的负担，这世上只有爸妈最心疼我，生怕我辛苦了一点点。</p><p class="ql-block"> 爸妈何其有幸，能够相扶相携，共度一生，即使生活艰难，因为有爱，苦涩的生活也变得甘甜。爸比妈大八岁，生活中，很多时候都是妈妈在照顾爸爸。尤其是近几年，爸渐渐老了，眼睛看不清，腿脚也不如从前利索，每日晨昏，两人出门遛弯时，妈总是牵着爸的手，生怕他摔了、碰了。一天，妈回家，笑嘻嘻地对我说：“今天走在街上，一个和你差不多大年岁的丫头，看到我们，说想给我和你爸照张相，我们赶紧放下牵着的手，站得齐摆摆的让她照，没想到，她说不对，就要照我们手牵手的样子。”我听后也笑了，想着一对清清爽爽、慈眉善目的老人，手牵着手在街头漫步，应该是人生最美好的样子了吧？那位过路的中年女子也必定是这么认为的吧？</p><p class="ql-block"> 我和弟何其有幸，能够从小生活在这样一个有爱的家庭，使我们一生精神富足。爸妈言传身教，教育我们做人要善良，正直，清清白白，在单位要认真工作，对得起自己的饭碗，在家里上要孝敬老人，下要教育好子女。我的父母都是最平凡普通的人，但他们也有属于自己的精彩鲜活的人生，每每想起和他们共同生活的点点滴滴，我的心口就像被掏空了似的剧痛。有人说时间是最好的疗伤手段，可我却发现并不是这样，对他们的思念，日甚一日，多少次午夜梦回，泪湿枕巾……</p><p class="ql-block"> 父母是隔在自己与死神之间的一堵墙，只要爸妈在，我不会畏惧生死，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也将直面死亡，只要有爸妈在，无论多大年纪，我依然还是那个被宠溺的小女儿，无惧生命中的风风雨雨……</p><p class="ql-block"> 又是一年春草绿，轻轻问一声：“爸妈，你们在天堂还好吗？”</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