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深处知青女教师（9∽12）作者/张晓华

万有裕

九、苦难的日子里我当上了妈妈

结婚不久我发现自己怀孕了。为了掌握医学知识，我买了简单又易学又易懂的一本《农村医生医疗手册》。

有了医疗手册,一九七一年底，我根据自身情况又结合书中的知识，觉得预产期快到了。当天永兴早晨才走，晚上是不会回来的，崎岖山路来回六十里隔两天回家一次，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们村里没有通讯设备，和永兴没法联系，我只好告诉了婆婆，吃晚饭的时候大妹在我碗里放了俩鸡蛋，别人谁都没有，我好奇怪。把鸡蛋拿给婆婆，婆婆不要，还笑着说，这是奖励你的。我脸红了，妈妈身体不好自己舍不得吃，却让我吃鸡蛋我有点不好意思，后来婆婆跟我说鸡蛋是给我增加体力的。这个时候我的家人都不在身边，而婆婆的爱胜过妈妈的呵护，更让我增加了信心。吃过晚饭，婆婆让妹妹烧了一大锅水，锅底放了好多干树枝，把火烧得旺旺的。东北的冬天是很冷的，而到了年底更是到了隆冬季节，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水开了，婆婆让妹妹把锅底下的炭火全扒出来，放在屋地上的炭火盆里。顿时屋里的温度就升上来了，炭火在昏暗的烛光下红彤彤亮闪闪的。南北的大火炕，真的更像两片大暖气，整个屋子越来越暖烘烘的，而我的身体开始感到疼痛难忍，家人见我这情况也紧张了起来。

小妹请来了永兴的姑姑、婶婶，她们进来先烤烤手，暖和一下身体才走近我，说外面太冷了，怕给我带来凉气，然后又了解了一下我的情况，扶我到炕头这边来，她们俩忙起来了，我看见她们把我住的南炕梢的炕席掀起来，卷好放在一边，又把炕席底下的稻草收集起来放在北炕梢 。天黑尽管我看不见尘土飞杨，但却能闻到尘土的气味，黄土炕面就是大火炕的基础部分。她们又把吊在梁上的隔板也放下来，再把幔帐放好，“产房”就形成了。婶婶从院子里拿来两块旧砖在火上烤来烤去，后来用手试了试，觉得温度可以了，把两块砖合在一起放在我那土炕上，也就是黄土炕面上，那时我已经疼得动不了了，她们把我扶进产房顺便脱去外衣，让我坐在砖上，又把棉袄给我披上。她们做的这些程序开始弄得我稀里糊涂，后来我恍然大悟，当时的农村就是这样接生孩子的啊！我越想越害怕，怕难产，怕感染，怕孩子……可后来疼痛让我连想的力气都没有了。一会儿，小妹又领进来一个叼着长烟袋的小脚老太太，婶子偷偷告诉我，这是给孩子接生的“老娘婆”，村里人家生孩子都用她，婆婆告诉我管她叫大娘。大娘看了一下还安慰我说：“这孩子真能挺，一声不哼，就要生了。”这位大娘手握着大长烟袋杆嘴里叭哒、叭哒地抽着烟，又没有带任何的接生设备，然而我没有选择,只能听天由命，再说别人能在这种条件下生孩子，我有什么不能呢？接下来几个小时后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羊水冲向黄土炕面，没有弄脏炕席，没有弄脏稻草，仅仅有两块砖头的“医疗器械”，消毒、消炎等程序都没有，那都是我之前在书上看到的知识，在那时，在那里，证明了这些只在书上才有。带着响亮哭声的女儿就降生在了黑土地农家“小桔灯”下的黄土炕上了，我当上了妈妈。

我的经历对于城里女人来说一定会觉得匪夷所思，后来我把我的经历讲给闺蜜听，她说你的命可真大呀，猪下崽儿还得消消炎那，你可好啥也没有，啥也不用，连老公都不在身边，你一声不响几个小时后就把女儿生了，城里妇产科医院的女人生孩子，呼天抢地打骂老公的，连喊带叫的屡见不鲜，你真是特例，都像你这样妇产科医院得关门多少啊！我看着她说：“哭闹有用吗?适者生存吧。再说了，晚上九点多钟，家里人除了我丈夫别人都在家，南北大炕连帮忙的十多口三辈人，上有老下有小，我除了一声不吭，我还能做什么那？”往事不堪回首。

十、永兴从单位回到家

我生完孩子的第二天晚上，永兴从单位回来了。婆婆见了他,问：“你不是该明天回来吗？怎么今天就回来了呢？”永兴说：“今天咱村的杨叔到银行办事告诉我的，行长也听着了，还给我一个星期假呢。”永兴说着就往我这边走，婆婆说：“你离她娘俩远点，冷风嗖嗖的，一身凉气，着急也得等会儿呀。”永兴听了赶快脱了棉衣，蹲在火盆旁烤了脸，烤了手又往我们这边来了。婆婆又说：“你可别抱孩子呀，这么点孩子别乱碰。今晚你上北炕梢住，别挤着孩子。”永兴笑着说：“妈你也太偏心了，有了孙女，我连睡觉地方都没了。”说着在孩子脸上摸了一下，大家都笑了。妹妹说：“我大哥家我妈有三个孙子，咱们全家现在就这么一个大孙女，那可是宝贝呀，咱们都得靠边站喽。”永兴笑着对我说：“你身体还好吗？”我说：“没事，挺好的。”天就要黑了，吃过晚饭，永兴又进了“产房”，把被从柜上拿下来说：“两天没回来了，被褥太凉得烙一烙。”他自言自语，说着把被铺好了，自己钻了进去，我说：“妈不是让你上北炕吗？”他笑着说：“领导给假让我照顾你，离远了咋照顾呀?”还小声说：“我走那天你说可能就这几天要生了，我昨晚为这事觉都没睡好，今天太困了，一会儿，我妈要找我，你就说我睡着了，我要真睡着了，你有事，一定喊我，我伺候你。”他刚躺下，呼噜就打起来了，可能是太困了，婆婆听见永兴的呼噜声，说：“这小子真没心没肺，睡着了。我真怕他挤着孩子。”我说：“我把孩子放我另一边了，妈放心吧。”我感受到永兴第一次当爸爸藏不住的喜悦，在进被窝前还轻轻摸了一下孩子的脸。

自从孩子出生后，婆婆对孩子发自内心的关心，精心呵护。永兴对我一会儿大声一会儿小声的不时地嘘寒问暖，寸步不愿离我和孩子左右，特别是大妹小妹都跟着忙来忙去，姑姑婶子也是每天过来看看，这些人朴实、淳朴、厚道，我生活在她们中间感受着简单的幸福。

永兴总是在孩子脸上轻轻亲了又亲，高兴的像个孩子似的。他提议说：“给孩子起个名吧。”我说：“你当爸爸的，你起吧。”他说：“你是老师，这事归你了，不要忘了把‘杨’字放前面就行。”说完笑了起来。我说：“天下万物都离不开阳光雨露，我把你家的‘杨’字比做阳光，再加上个‘露’字，就代表阳光雨露了， 我希望有了阳光雨露滋润，孩子就能茁壮成长了，你看叫‘杨露’怎样？”永兴说：“挺好，叫着挺顺口。意义也好。”从此‘杨露’成了我女儿的名字。我希望阳光雨露伴随她成长。

永兴回来的第四天清晨，我醒来后发现寸步不离的永兴不见了，我看外面还下了好大的雪，他能上哪去呀？正想着听到永兴和妹妹说话的声音，只见永兴身上披着厚厚的冰雪，连眉毛胡子都上了一层白霜，像个现代版的圣诞老人。手里还拎着什么，妹妹在厨房外看见了哥哥，妹妹赶忙用帚苕给他扫身上的雪，外面的雪花还在飘，妹妹一边扫身上雪，雪花却还在往他身上落，妹妹说：“二哥拎回一只活兔子。”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山兔身上了，我一脸茫然，原来永兴早上醒得早，想起前几天给野山鸡下了套，天下雪，就更容易发现动物踪迹，结果他没看见野鸡，却看见了大雪中跑得慢的兔子，把它抓了回来。这时我想起来，我吃饭的时候，它总是看我吃什么，我得常喝小米粥，偶尔的时候再加两个鸡蛋，没什么营养的食物，所以奶水不多。我看见他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若有所思。他虽然不语，但我知道，他在为我和孩子担心，家里条件不好，他又想不出办法，永兴每月三十二元工资都要交给妈妈，家里有十来口人生活呢，如今又加了一个孩子，他看见天下雪了，正好上山去找野物。我知道兔子平时比人跑的快，就算是雪天，想抓住它还是要拼命呀。看见永兴湿漉漉的衣服，湿透了的棉鞋，我说：“你赶紧脱下来烤烤吧。”他说：“里面没湿透，没事。”我忘记了他要是脱了这套也没有可换的衣服和鞋子。

晚上兔子肉炖好了，香气扑鼻。永兴说：“太腥了，我可吃不下去。”却给我用大碗盛肉和汤，小声说：“你得多吃点，补补。”我知道逢年过节才能吃上点肉的他，是故意说兔子肉腥，让我多吃。我吃着吃着，眼泪掉进碗里，转过脸不想让他看见，永兴一块兔肉也没吃，我心疼他。

一周的时间到了，永兴要上班去了。他看看孩子，又看看我很有些不舍。隆冬季节，天气清冷，上个月他回来十次主要是关注我的身体临近产期，现在孩子也生了，我对他说天太冷了，刚下完雪，道更不好走，别总想回家了。他笑着小声说：“杨露说她想我，让我多回家。”我笑无语了，他的女儿只有几天大就能跟他说话，简直是痴人说梦。临走时还在孩子脸上亲了一下，又拉了一下孩子小手。我们家很穷，但我们的生活还是快乐而有情趣的。

十一、女儿的新衣服和绿鸡蛋

杨露还没出生之前的那段时间，我经常想：“孩子生了穿什么？盖什么？还需要什么？”一是我不懂，二是不好意思问人家，三是我和永兴手里没钱。下乡三年了，我更不好意思向我父母要钱。眼看我的身体变化越来越大，我实在憋不住了，问了婆婆，老人告诉我她准备了，并拿出来给我看。我看见的是两块带着 补丁的旧花布，缝在一起形成约一米见方的夹被，和两块尿布和旧布做的小枕头，还有一个像米袋子一样的口袋里面装着米糠说这叫“糠口袋”。婆婆说：“孩子躺在上面就是尿了，尿水快速往下流，孩子皮肤不能生红点，糠对人可有用了。用一段时间还可以把糠倒出来做肥料，换新的糠，这样屋里也没有怪味了。另外糠口袋，具有隔凉隔热的作用，孩子不容易得病。”这时我又问：“那孩子穿什么哪？”婆婆说；“先不用穿， 和大人一块盖被子就行的。”听了我一脸茫然。但我想婆婆生了七个孩子应该有经验，我也试试吧。

杨露出生时，姑姑用夹被包着把她放在我身边，用我的被给她盖上。她身下就放着糠口袋，后来我发现孩子两个肩膀都露在外面。小被儿是盖不严孩子肩膀的。冬天没有衣服穿，怎么盖也盖不严，我的被大，往上盖容易把孩子捂着，这是才生了一个小时的孩子呀。永兴又没在家，我急坏了。后来我想起洗脸用的毛巾，让妹妹把毛巾在火上烤一下，我摸不烫，把毛巾给孩子围在脖子上不露肩，我才放心了。初为人母，我一夜没睡好怕挤着她，又怕她冻着，还怕她饿着……

第二天小被已经尿湿了。没有小被儿换，孩子身上盖的啥也没有了，我没听婆婆的，把我的衬衣给露穿上了。我把袖子卷上露出孩子小手。这样除了头和手连脚都在我的衣服里了。再盖上我的被，我觉得孩子能舒服点，我又把火盆拉过来烤尿湿的夹被，准备一会儿我的衣服被她尿湿了，好有换的。婆婆给我的那两片尿布太小只有一尺宽二尺长，没大用，后来给孩子做棉裤时做裤里用了。我觉得应向婆婆学，一点不能浪费。我的二件衬衣和一个小被儿在火盆的帮助下勉强维持着。就是这样，当婆婆看见露穿着我的衣服，特别地心疼， 她说：“这么点孩子把大人衣服祸害了，大人咋办哪？”我没回答，我想说只要露有衣服穿不冷，穿我什么都行。可过了几天那本来就不结实的夹被，又破了几个洞，那被面像窗户纸一样一碰就坏。婆婆又给我找了几块不同颜色的布，我把被缝了缝，凑合用吧，家里就这个条件，我没有表现不满。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从前我不会用针线，看见别人用针都有点害怕，现在我不仅不害怕还对针线活产生了兴趣。

农村人有个好习惯，村里的无论谁家有个大事小情都会礼尚往来。但那时都很穷，一般礼金乡亲只在一元钱以下，沾亲带故的送两元钱就不错了。生孩子一般都是婶子大娘来，拿来十个鸡蛋包个小包送来，还有买来二尺半花布的，因为花布的幅宽是二尺半，这正好是正方形，是给孩子做小被面的材料。这花布的钱当时和买十个鸡蛋的价都是七角五分钱左右。有的人家里没有鸡蛋，也没有花布只好拿一元钱。有的人为了买一块布省二角五分钱特意跑一趟很远的供销社买花布。因为拿七角五分零钱送礼不好意思，怕人笑话。跑点路后他还跟别人说，到供销社去买花布，多走点道，不算事，还省两角五分钱，钱是不多，可谁也不能白给你呀。当地人每分钱都会算计的。有的人家养四只母鸡，养了一年，自己家鸡下的蛋，家里人一个没吃着，都当礼物送亲戚、邻居了。还说没吃着也行呀，还省了许多礼钱，哪个该送的礼，你不去送呀？不走礼那是人吗？不拿鸡蛋就得拿钱，我拿鸡蛋挺好。听老乡们的议论， 我觉得大山里的人尊重民俗，更注意节俭，他们的日子过得太不容易了。

杨露出生七八天村里人来贺喜的人陆续来了。送鸡蛋的比送花布的人多。可能鸡蛋是自家鸡产的不用花钱吧，婆婆只要收到花布，我看她就高兴，客人送走了，婆婆就递给我说：“给小露吧。”我乐呵呵地接过花布，笑嘻嘻对婆婆说：“妈，我就盼送布的多，我想学着给你孙女做衣服。”婆婆说：“这回你做吧，做大一点小孩长得可快呀，你不会做我教你。”我听了好高兴。

有一天我找来一张旧报纸，又找来一把尺。量了小露胸围，身高，在报纸上画了个小衣服草图给婆婆看，婆婆看后说挺好。又告诉我，从哪里开始缝。我大着胆子剪起来，缝起来，钉上扣子完成了我的第一件作品，就是女儿的小花衣。后来我又做了一件不同颜色但大小相同的衣服。两件衣服可以换着穿。我拿给婆婆看，婆婆说做得真挺好，我儿媳妇干啥都行。夸得我心里美滋滋的。婆婆指着小杨露说：“这小丫蛋儿真有福，这么点就穿新衣服了。”这时我才知道，在这大山里的新生儿不见得全有新衣服穿的。

后来我又突发奇想，我给杨露做了一件小马甲，穿在身上很舒服。小马甲底部从中间分界处，钉了距离相等的八个扣子，又利用剩下的布，做了四个裤腿，我在裤腿里面都絮上了棉花，每两个裤腿上部和小马甲底部对应的地方，都缝一个小套儿。杨露大一点用两个裤腿和小马甲的小扣就连接就成了一条完整的裤子。如果哪条腿不小心没看住尿湿了，可以换一条干裤腿扣在小马甲上，又是一条不湿的裤子，这样不怕孩子裤子尿了，孩子还总能穿上干的裤子，孩子会很舒服的，对孩子身体也好。裤腿都可以换着穿，换下去的湿裤腿洗净烘干收好随时备用。到了春天以后天暖了，还可以把所有裤腿中的棉花都掏出来，裤子还可以继续这样在春秋穿。因为这个小发明的流传，也帮助了乡村里的其她妈妈们。有时她们还来家里找我帮忙。说我也是她们的老师。我觉得生活是有趣的，穷则思变是必然规律。后来我又用送来的花布做了小棉被、小夹被、小花衣。我觉得孩子东西基本够用了。跟婆婆说再有布留着给乡亲们送礼吧。婆婆还夸我懂事呢。

来我家送得最多的礼物是鸡蛋。后来我发现个奇怪的现象，客人走了，婆婆总把收到的鸡蛋用手晃一晃摇一摇，把鸡蛋分成两个不同的地方收藏起来。这个产期，都是大妹妹给我特殊照顾，为了增加营养，天天吃小米粥，有时再加两个鸡蛋，或者还能吃到点儿肉菜。我最经常吃到的是煮完后不完整破碎的绿色鸡蛋，吃饭前总听到厨房“砰砰”的响声，那天我刚好经过厨房，就听到响声，我问妹妹咋回事，她说生鸡蛋放时间太长了，放小米粥锅里，加大火后它就炸了，不盖锅盖就能蹦出来，不注意还能崩伤人哪。盖锅盖就碰到里面锅盖上，鸡蛋劲可大了，“砰”的响一声后，鸡蛋就破碎了，绿色蛋清就流出来了，鸡蛋熟了，就是你吃的那个样子。我很奇怪乡亲为什么送变质的鸡蛋？妹妹说有的人非常了解村里情况，该送礼的提前准备礼物。像我这冬天要生孩子的，他们在秋天鸡不下蛋之前，就开始攒鸡蛋了，时间长鸡蛋就变质了。我听了妹妹的话，想到我这些天是常吃变质的绿鸡蛋，当时心里很不好受，我在产期需要营养，孩子吃我奶，我更需要营养。婆婆却把好鸡蛋挑出去，给我吃变质的，为什么呢？如果婆婆是我亲妈她一定是不会这样做的，想到这，我心里很不舒服……

过了几天妹妹告诉婆婆，村里的一个大嫂也生孩子了，婆婆说：“吃完饭你拿我挑出来的好鸡蛋给人家送去十个。”我心想：“你送人家好的，给我吃坏的为啥呀？”但我又想：“生病的婆婆连坏的也舍不得吃，送人还选好的说明她心地善良，她可能觉得我是家里人，能吃上鸡蛋就不错了，至于营养的事她可能也不太懂，想到这我心里好受多了，这就是家穷啊！”那时，好的一个鸡蛋卖七八分钱，可是买不起啊。但变质的扔了也不应该吃呀，那是有毒的呀，婆婆也许不知道。从那以后我就跟婆婆说鸡蛋吃多了，不吃了。后来还有远道的亲戚来，家里还要招待客人多做点好菜，我也跟着多吃到不少油水，奶水比原来多了。因为绿鸡蛋的事，女儿长大后我还一直担心她的健康。这件事成了我和女儿永久的回忆。

十二、产后漫漫上班路

十二月份的东北农村，是全国最冷的地方。这个季节，这里的温度要在零下三十度以下，农民都躲在家里“猫冬”。屋檐下的冰溜子一米来长上面粗粗的底部却尖尖的，走到那里要小心，万一掉下来会把人砸伤。你要在外面站一会儿身上的衣服就会被冷风吹透。当地人说那叫“透心凉”。

十二月一日，我已经休完了三十天产假，到了该上班的日子。农村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女老师产假只休一个月。而在城里，我知道当时是休五十六天产假，其实我休了这些天，已经很不容易了。因为当时正值期末，是学生学习最紧张的时候，我的学生没有老师上课，因为在这小山沟里找不到合适的人选给我代课。

重新上课的那天，我起的特别早，把孩子喂饱，交给了婆婆。自己匆匆吃了饭，就跟婆婆说我中午回来再给孩子喂奶吧。说完就赶紧走了，我知道路肯定是不好走的。

我原来十分钟就能走到学校，可三十天后的路，今非昔比。现在的路底下是冰，冰上面是雪，雪上还有冰。我每迈一步都很紧张，很怕摔倒。当时身体还比较虚弱，自己觉得很无助，往前走又看见学校旁边的路热气腾腾，我知道这是后山温泉水跑出来造成的，这里是多年未开发的温泉，夏天不以为然，到了冬天冰天雪地，它反倒活跃起来，冒着热气的温泉水冲向冰雪路面， 奔向广阔田野。我站在那里吓得东瞧西望，不敢前行，这时我听见有人喊我，回头一看是我的学生杨维佳和另一个男同学，我像看到了救星。

这俩学生来得太及时了，他们说今年的山泉水比哪年都多，来势凶猛，除了坐牛马车能过去，这里的人都得绕温泉山后才能走过去。他们拉着我，跌跌撞撞地走了二十分钟才走到原来十分钟到的学校。杨老师看见我来了，立刻跑了出来，担心地说：“天这么冷，路这么难走，孩子还这么小，还剩半个月就要放假了。这几天你就别来了。”我说：“这些天是学生们最需要老师的时候，我还是坚持一下吧。”杨老师看我态度坚决，就对杨维佳说：“以后你上学，放学都要和张老师一起走，今天做得挺好，继续努力。”

当我走进教室，刚刚还嘈杂的教室立刻静了下来，接着同学们都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有的女同学冲过来拉起我的手，有的来拥抱我，有的站在那憨憨地笑，内向的学生悄悄地说：“老师我们可想你啦！”我被学生的真情感动了。

到了中午我准备回家，可是路太难走了，我怕滑倒，或者到了家，怕我再回来路上不敢走。这时杨老师觉察到我的忧虑，他说：“今天就结束吧，杨维佳你现在收拾书包护送张老师回家。还有孩子等她回去呢，今天就不用回来了。明天早上你们一起来，这些天，道也太难走了。”

我到家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婆婆抱着孙女儿坐在炕上一直往窗外瞅，样子很着急，孩子一直在哭，我说来回的路太难走，一边顾学生，一边又担心孩子饿，婆婆想了个主意，叫三弟去来回十四里路远的菊花村代销店买一袋奶粉，可惜没有奶瓶。不过婆婆还是安慰我说，如果我以后中午回不了家，怕孩子饿，家里有奶粉喂孩子吃就行了。我也没经验以为有奶粉吃，孩子不饿就好了呗。第二天中午路还是不好走我就没有回家，是正常下班的。可到了晚上孩子不睡觉就是哭。永兴那天晚上也在家，他看见孩子一个劲儿哭，很心疼，他想过来抱抱孩子 。婆婆说：“孩子可能肚子疼永兴你赶快拿热毛巾给孩子暖暖肚子。”我怕永兴不会弄，我又离不开孩子很着急，大妹妹也来帮忙，小妹妹还说：“给她喝点热水吧。”为了这才一个月肚子不太舒服的孩子，大家忙得不亦乐乎。我拿过温热的毛巾捂在杨露的肚子上，露一会儿就不哭了。我说：“妈妈真有办法。”婆婆说：“这孩子第一次吃奶粉肚子不得劲儿呀。自己不会说就哭呗，我大孙女多可怜呀，明天奶粉不能吃了 ，得想别的办法。还有十来天你就放假了，就剩这几天了，怎么也不能让孩子遭罪呀，明天再说吧！”这一夜我没睡好觉，心里总想孩子的事，永兴问我怎么回事，我把孩子吃奶粉的事说了。他轻轻摸摸孩子的肚子 说：“实在不行和杨老师研究一下，上午学生上咱家来吧，中午孩子吃完奶你领学生回学校，下班你再回家。大家克服几天呗，你一共才十几个学生，咱家南北大炕学生坐炕沿上，地方足够用。再跟杨老师说把学校小黑板拿来这不就是教室吗？”听了永兴的话我觉得有道理。

第二天我到学校，把杨露肚子疼吃不了奶粉的事和杨老师说了。杨老师说就剩几天放假了，你身体也应该养养，何况又这么冷的天，你跑来跑去，路又那么难走，你还是在家休息吧。我听了当时就哭了，我说：“不让我在家上半天课那我就不离开学校了，不回家喂奶少吃一顿没事，这几天课必须上。”我和杨老师说话时声音可能大一点，有两个我班同学进了办公室其中一个是班长。他对杨老师说：“杨老师你们说话我们都听见了，你们都是好意。刚才我们班同学研究一下，张老师还是来上课吧，孩子必须吃奶，张老师给孩子送奶我们十六个同学轮流去陪老师每天去两个，路不好走也没事。杨维佳就别去了，他离老师家近他陪张老师上下班就行。”我成了重点保护的人。我爱大山里的学校，更爱那里淳朴的学生。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我们班虽然没有在乡里名列前茅，但前五名，还是保住了。杨老师说：“这么好的成绩和张老师平时补课，期末加油有关系。”我当着大家面说：“这次不算，小学升初中考试时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