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往事篇(11)</p><p class="ql-block"> “凶宅”与“反标”</p><p class="ql-block"> 大 地</p><p class="ql-block"> 源自于镜泊湖的牡丹江,流淌不过百里,迎面撞上一座山,经过年年岁岁的冲刷,那座山变成一面几十丈高的大红石砬子,到镜泊湖旅游的路上远远望去,陡峭险峻,迎风伫立。红石砬子颇有几分神奇,据传,每隔二十年左右掉一次土,准出大事。上世纪初掉土,大清国垮台了;三十年代掉土,日本人来了;四十年代末掉土,共产党上台了;六十年代掉土,“文革”爆发了……还说,日本人相中了这个地方,山清水秀,物产丰富,想建满洲国“新东京”,可飞机一到这儿就撞上红石砬子,掉了好几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的老家就在这儿,东临牡丹江,北靠红石砬子,站在屯里的“十字花”路上,从西往东可看到大江,从南往北可看到红石砬子,十分眼亮,风水不错。据说是“老罕王”努尔哈赤家族部落的发祥地,屯里姓付、伊、关、吴、赵、唐的很多,都是满族“八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文革”爆发那年,从外地搬来一户,老两口带两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正经的庄户人家,人缘也不错,可偏偏在屯北正对南北大道盖了一所房子,恰好挡住红石砬子。屯里人感到别扭,私底下说“这是个凶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大约两年后的一个早上,我刚到学校,就看到学生仨一帮、俩一伙地交头接耳,面色凝重,说是发现了“反标”。一上课,老师领我们听写一篇字交上去,随后又带我们到教室外的东墙头看“反标”,上面用粉笔写着四个字“爱国民党”,我知道,这是笔迹对照啊!整整两天,我表面平静如常,照学照玩儿,可心里却惊恐不安,越想“反标”越像我的字体,硬说是我可怎么办?</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第三天,宣布案件破了,是新搬来那家的小儿子干的,我的心总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晚间,我和同学们到公社宣传毛泽东思想,一进院,就听到那小子被打的爹一声、妈一声地惨叫,令人毛骨悚然,吓得我们赶紧跑了。后来学校还召开了庆功会,举报有功的两个学生被授予“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积极分子”,每人奖励一本《毛主席语录》。看着他们胸戴红花、得意洋洋的样子,想想“现行反革命分子”的悲惨,我心里很难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举报的俩小子不是什么好货,其中一个平时就咋咋呼呼的,同学们说他是“软的欺、硬的怕,见着鬼子叫爸爸”,这样的人可靠吗?一晃两个月过去了,有一天公社召开声势浩大的斗争会,各屯都把“罪大恶极黑五类”押过来,带着大牌子,在主席台下弯腰撅着。大会刚开始,一辆县里警用三轮摩托“嘎”一声停下来,从摩托车斗里拽下一个人,竟是写反标那小子!才两个月,已经没有了人样,五花大绑,剃着只留一边的“阴阳头”,瘦的皮包骨,两眼呆滞,趿拉着没有带的鞋,两手提着裤子,好像是无气、无力、无知觉,在两个全副武装民兵的夹持下,跟头跄跄地绕场示威一圈带走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很多人都低下头,不忍心看这残忍的一幕。福不双至,祸不单行。这老两口的小儿子被判了重刑,大儿子受了刺激,精神恍惚,不到两年,在修水库时掉到江里淹死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前年,我回老家,站在屯里一眼就看到了碧绿田野上矗立的红石砬子,在阳光映照下,红绿相间、高低错落,通畅辽阔,真像一幅美丽的山水画。突然想起这段往事,随口问:那所房子呢?乡亲们说:没人敢住,早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