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越过越谈的年也过了,没有红火热闹的元宵节也过了,父母在世时,每年过完正月十五,我都会在正月十六这一天,回到他们身边,和他们住到正月二十,尽量重温一下父子亲情之感,享受一下母子贴心之爱,体会一下人间天伦之乐,正月二十是父亲的生日,过完父亲生日,我才会离开他们,再过几天就是父亲的生日了,而双亲已然离去十余个年头,我不由又有了想写一写父亲的念头,而当我写下这个题目时,我的脑中还是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下笔,从何说起,但从内心来说,又想写一写父亲,脑中尽量回想一些父亲的生活点滴,发现也没有一些特别闪光之处,而对于我来说,形容父亲也许只有用严厉两字来形容更适合一些,而今细细想来,也许是父亲不尚言谈的性格,平时很少与儿女语言的交流,才会有这一想写父亲,而无从下笔的尴尬之境。</p> <p class="ql-block"> 父亲生于一九一九年的正月二十,按老百姓的说法是添仓日,是家中的长子,因家境贫寒,到了十一岁才上了几年学堂,后因家中难以再供上学,无奈出外做学徒谋生,先在介休面铺当伙计,因两个东家不合,生意缩小,被辞退回家,后来又到榆次晋华纺织厂去考工人,但也因为关系不硬,等了一个多月没被录用,无奈又回家务农,后来又跟我三爷爷到了苏州干了三年,据父亲讲,那是他一生难忘的一段经历,在下一段我单独讲一下,从苏州回到家乡后,父亲又到了太原铁路局临汾电气段,在信号工区,安装修理信号灯,第二年又调到霍县信号工区,当时铁路被日本鬼子占领,亲眼见鬼子的各种暴行,怕鬼子伤害,最后逃回了老家。到了一九四二年,经人介绍到了沁源县韩洪村参加了国营隆昌山货栈工作,从此走上了共产党领导的革命道路,一直在后方根据地工作,先后在安泽,沁源,长子等县作经济贸易工作,当过营业员,保管员,会计等工作,解放后,先后在临汾,侯马,洪洞,永济,芮城,六一年到了霍县,直至七九年光荣离休,一直在粮食系统工作,先后担任过业务股长,公司付经理,财务科长,付局长,局长,顾问。以上这些都是父亲在一份文革中的整党学习,所准备用的一份材料手稿中,我从中抄录,只是少了一些内中经过,少写了一些事情的经历曲折过程。</p> <p class="ql-block"> 父亲去苏州讨生活对他来说是一段深刻记忆的经历,一九三七年,父亲跟随我三爷爷,动身去了苏州,在苏州开了个小货站,父亲就做了铺子的小伙计,但由于这一年日本发动了侵华战争,日军进功华中,苏州也不幸免,在炮火中小生意连本带息赔得一干二净,买卖关张,无奈之下,经人介绍又去了三晋会馆做了门卫,几个月后又去了当地一个警察所当了外勤人员,也就是所里人都能指挥的打杂人,这个让去买包茶叶,那个让去买包香烟,一天起来忙个不停,很是辛苦,不久父亲又去了一个老乡开的饭馆,给人家当了跑堂,但是好景不长,生意不好饭店关张,无奈之下父亲又回到了三晋会馆做门卫了,在苏州不到三年父亲东奔西走的讨生活也没挣下钱,无奈之下还是回老家吧,三爷爷凑了些路费,父亲一人走上了回山西的路,当火车走到安徽省蚌埠时,因华中与华东货币不统一,法币不能用,又遭遇到日本鬼子,把身上所有的钱都被掠夺了,在此绝望之下,山西还远在千里之外,无助的父亲只好求人帮忙,遇到了一个好心人给了回家的路费,因父亲是苏州的良民证,在这儿不予承认,又遇到一个好心人给了一张华北使用的旅行证,拿上旅行证这才买到了回家的车票,一路上忍饥埃饿,回到老家县城早已身无分文了,饥渴难耐的父亲又把随身所带的一个皮包,在典当行当了二毛钱,这才吃了点饭,又在平遥县城遇到了一个本家叔叔,相跟着回到了乡下。</p> <p class="ql-block"> 从我记事起,父亲就是满头白发,而耳朵也是失聪,和他说话就得提高声音,也许是因为耳聋的因素,他一生寡言少语,就是对我们做子女的也很少交流,由于长年在外,一年也难得回几次家,所以在子女的心中父亲是最威严的人,就是后来母亲带我们去了他工作的地方,吃住生活在了一起,但是父亲的严厉一点也没减,一直到他老了我们都还怕他,而工作中的父亲也是一丝不苟,积极认真,那时交通也不便利,通往乡下也没公共汽车通行,因父亲不会骑自行车,<span style="font-size:18px;">要是去乡下各粮站检查,全</span>是步行,一走就是十天半月,吃住在基层,总要把全县各库站店走个透彻,而遇到一些事情,只会严厉要求,从来不会变通处理,在我刚上班时,听到一老同事讲了一件事,那一年,父亲带着县局股室人员下乡检查工作,又正好是过年前,站上杀了一头猪,本来粮站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餐招待他们,在汇报工作中,因为一些业务的看法不同,严厉的父亲和粮站站长争论了起来,倔犟的父亲,最后不顾对方的道歉,同事的挽留,带着局检查人员离开了粮站,去了下一个站店,把粮站的人员闹了个大红脸,精心准备的一顿午宴,也没了客人的光顾,遇了冷场,这就是父亲,这就是父亲倔犟的一面。七八年,十四岁的我初中毕业,再也不想上学,那时父亲已成了粮食局的顾问,没了职权,为了不让我在社会上混,父亲找到局领导,把我安排到粮食局当通信员,当时每月十五元工资,记得有一天,秘书股长让我在局院内的树与树之间拉了几段一人高的麻绳,然后就有人拿出了十来张大字报,而今我还记得清清楚楚,题目为,霍毅是粮食系统不安宁的总根子,下面又分条罗列,内容就记不清了,父亲那天来到机关,穿着黑大衣,戴着老花镜,一张一张看了个遍,不时还作作笔记,父亲那个认真的背影,而今还老在我的脑中佛现,从另一个角度看,父亲在遇到事时,是一个又仔细又冷静的人,这也算是文革动乱后期的一个缩影吧。</p> <p class="ql-block"> 父亲是一个看谈名利的人,从一件事上就能看出父亲对权利的谈泊,四九年父亲离开根据地,调入太原粮食公司临汾转运站,五零年调入候马粮食公司任业务股长,付经理,五二年调回临汾粮食分公司任财务科付科长,五三年就担任了洪洞县粮食局副局长,五五年担任了永济县粮食局局长,后又调入芮城县粮食局任局长,长年在外远离家乡的奔波,又因不能照顾家中,父亲有了回家乡工作的念想,于是他找到组织,要求回家乡工作,但由于当时父亲长期在晋南工作,想要回晋中工作,调动难度较大,组织出于父亲个人意愿,可以把父亲调到与晋中相连,但还属于晋南的霍县,但霍县粮食局有局长,只能降为副局长,采取父亲意愿,父亲经过考虑,决定离家乡近点,就这样父亲于六一年调到了霍县,由正职而改为副职,但终究没有调回家乡,在霍县干到了退休,后又改为离休,父亲在世时,那些任命书父亲都还保存着,形状就像小奖状一样,只是随着父亲的离去,那些任命书,我再也没有见过,还有一些老照片,本来还想留点记念,但终究也没有再见到,也就成了我心中永久的缺憾,也许在别的兄长手中,而我只是在父亲去世后,发现了一份父亲写于七一年,个人经历的手稿,这也就成了我对父亲唯一的珍贵留念。到了七九年时,县委找父亲谈话,决定任命父亲为县人大副主任,任命已经打印好,这时,干部不能退休顶替的政策既将出台,粮食局也在新政策实行之前,把有意愿退休的人,突击搞了一次申请,父亲为了孩子们的前途,决定退休,这样父亲放弃了县人大副主任的头衔,搭上了最后一班干部顶替的班车,彻底退休回归了家庭,过上了退休的生活。</p> <p class="ql-block"> 退休后的父亲,每天也和上班一样,只是不是去的单位,而是造访同事老友,走街逛巷,一天也难得坐守家中,每天饭后出门,饭前归家,用他的脚步每天在丈量着大街小巷,由于母亲身体不好,父亲也常常下厨,常常做饭,偶尔父亲还织毛衣,戴着老花镜,坐在土炕上,在一针一针织,每件时而还会变着花样,随着年龄的增大,父亲的脾气好像也小了,特别是对孙子辈,处处显示出他温和的一面,对于孙辈的细心照料无微不至,而耐心也是让人少见,父亲老了,老的脾气变小了,在看护孙子时,能看到他耐心的一面,时而还能听到他口内唱出一些过去的小调,哄着孙辈,父亲变了,变的温和了,但那也局限于孙辈间,而对于子女,父亲还是很少见到笑脸,而在我的心中,父亲永远都是那么威严,一直到他老了,只要他一发火,我就会从内心有一种惧怕,因子女居住分散,他与母亲常奔走于各处,最后定居在老家,在平遥城边租住了窑洞,在这他们住了很长的一段日子,一直住到最后定居老家乡下。</p> <p class="ql-block">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每年的正月二十,是父亲的生日,从父亲六十岁开始,这一天都会成为我们一个大家的团圆日,一直到他去世那一年,从未间断,这一天,我们兄妹及妻儿都会齐聚一堂,一个三四十人的大家在这一天都会聚到一起,一个四世同堂的大家在这一天都会齐乐融融,从霍县到平遥,从榆次到婴溪乡下,这个生日过了近三十年,是父亲的生日,把几个小家在这一天组成了一个和谐的大家,是父亲的生日,把我们兄妹的感情拉的更近,从某种角度来说,父亲的生日,是一个桥梁,是一个平台,是一种润合剂,父母尚在,若干小家就会变成一个大家,一个大家将永远存在,父母离世,一个大家将会变成若干个小家,再难组成一个大家,而今的我,每次想起父亲再世时,生日是一个大家的欢乐时刻,而今父亲离世后,正月二十也就成了我心中永久的回想,没了昔日的热闹,只留下了的是回忆中的寂静与落寞,还有对那时的亲情热闹与对远去岁月的无限怀念,不时还会从内心发出一声感叹,那个热闹的场景,也只有在睡梦中才会出现了。</p> <p class="ql-block"> 父亲老了,有一次喜欢散步的父亲,在散步中迷失了方向,找不到了回家的路,走到了离家很远的又一个村中,也许是走的累了,走不动了,父亲躺在了村中的一个大树下,村中一个好心人,上前搭话,问父亲住那儿,而父亲也是言不由衷,说不出详细的地址,只记得自己的姓氏,儿子的名字,职业是老师,再多也提供不出多少信息,好心的人又把电话打到了教育局,经过查询,找到了大哥,这才把父亲安全的接回了家中,事后大哥与二哥还拿着烟酒,登门道谢了那个好心人,从那以后,父亲出门胸前总挂前一个胸牌,上面写着住址与联系电话,父亲糊涂了,那一年,我在家中照料父母,每天早饭后,父亲就会在家中包裹好一双鞋子与一些衣物,朝着大门外走去,我追上问他这是去那,他说他要回婴溪村,我只好说,火车已经走了,赶不上趟了,这时,父亲就会返回家中,不再出门,而隔天又会重演那一幕,又要回村,而我只好说,汽车早发了,明天再走吧,父亲又会走回家中,父亲老了,脑子也糊涂了,糊涂了的父亲,我们只好用哄小孩的方式,每天重复着哄骗老人的把戏,有时善意的谎言,也是一种有效的良方,它能解决难以解决的疑难,人老思乡,对父亲而言,更是一种最大的愿望,糊涂了,但老家难以忘怀,痴呆了,乡土永远不会忘却,父亲的执拗,换取了儿女的妥协,他与同样患有老年痴呆的母亲回到了老家,老村已经不能住人,他们住在了新村侄儿家,在这最后的三年中,侄儿媳一至守护照顾着他们,也许是熟悉的乡音,故土的气味,父亲再也没有要走,一直住到了他离开了人世,住到了最后。</p> <p class="ql-block"> 零七年阴历九月十二,父亲无疾而终,一生少病的父亲,走前病了一场,还打了点滴,但执拗的父亲老要扒掉针头,无奈的我们只好抓住他的手,而他也用尽有的那点力气,又扒针头抗争,这就是倔犟的父亲,后来他睡了三天三夜,在平静中安然离去,他走时没有留下一言片语,但走的很安详,那一年他八十九岁。</p> <p class="ql-block"> 青年时的父亲是不幸的,颠沛流离倒处讨生活,四处不顺,而从小耳朵失聪,更是一生的不幸,这也让父亲失去了很多展示自己的机会,在自己的前途上,也因耳朵的原因,受到了一定的影响,而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父亲也是幸运的,他四二年投身革命,经历了抗日战争与解放战争,但他一直在后方,为前方采购着急需物资的工作,没有参加过真正意义上的战争,身上也没有因战时而留下一丝伤痕,这也就是父亲最大的幸运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