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深处知青女教师（5~8）作者/张晓华

万有裕

五、补课 通过一个星期的观察，我发现同学的学习基础都很差，最差的是数学。语文知识、语法都不懂，作文根本就不会写。我觉得这十六个学生平均只有三年级水平。要把学习搞上去，必须把从前的知识补回来。我想星期日照常上课，再抽假期时间一定要把学生成绩提升一下，我把我的想法跟杨老师说了，杨老师说：“你会很累的。另外有些学生家里活多，别看他们年龄不大，可都要帮助家里做农活的，所以不一定能来，你也要有思想准备，先试试吧。” 星期天到了，这是我开始教学后的第二个星期日，第一次补课开始了。我没想到连平时偶尔旷课的学生都来了，我问同学们家长同意了吗？同学们说：家长希望让我们来补课，机会难得呀。爱旷课的同学兴高采烈地说：我爸说如果通过补课把学习成绩提高了，考上初中，以后家里活就不用我干啦！我听了百感交集，这些农村孩子和他们的家长是多么渴望学生受教育啊，我下定决心一定把孩子们教好！补课决不走形式，要全力以赴。 杨老师给我找来了三、四年级的语文和数学教材，放学后，我抓紧时间把三四年级的数学题全做了一遍，又把语文的语法，重新复习了一遍。每晚吃完饭我都要把杨维佳找来和我一起在油灯下学习。我备课，让他做练习，我让杨维佳来是想着感恩军属大爷对我们的关怀和照顾，另外通过维佳还可以了解同学们的各方面情况，以便因材施教，特别是在教学中更能掌握重点和难点。大爷看见维佳，跟我一起学习很高兴，好似看到了希望。他把家里仅有的一点红糖沏水，非让我喝，不喝都不行。当时正值寒冬，这一杯红糖水宛如雪中送炭，人人嘴甜到心里，我浑身都感到很暖意融融。 我把三、四、五，三个年级的数学题全部做完，又经过验证准确无误后，领着学生对各种类型题一道道做练习。为了培养兴趣，我把同学两人一组叫到黑板前分开，让他们做同一道题，答完后，互相评判。答对的帮助答错的同学找出错的原因，使同学都加深记忆，也使大家对学习产生兴趣，后来都敢举手到黑板前面回答问题了。语文课，我会把一个句子写在黑板上，让同学们找出，主、谓、宾、补、定、状语，答对了表扬，错的让同学们到黑板去作，并讲明为什么错。这样加深了学习兴趣，取得了明显的教学效果。期末考试时，在外校老师来监考的情况下，我们班在少上了二十天课的情况下，成绩名列前茅，学生们欢呼雀跃地拿着成绩单向家长汇报去了。 当村里果树上的果子成熟了，我的简易办公桌上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水果。多数情况下，不知道是哪个同学放的，有时被我发现了，同学转身就跑。我常跟孩子们说：“不要总想着老师，你们家长很不容易，你们学习好了，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我说的话好像他们没听着，以后仍然如此。后来有个女生对我说，老师你对我们太好啦，我们也没什么感谢的，水果都是家里树上结的不用花钱买，给老师吃点应该的。还告诉我，有的同学是偷着从家里拿的，怕家长看见，我听见心里很难受。有一天我抓了个“现行”，这个男生他还不跑了，他理直气壮地说：“我这回考试得七十五分这是我从小到大最好成绩，这是我妈让我拿的我家最大的两个苹果给老师吃，我妈说咱家没啥东西给老师，挑两个大苹果吧！您吃吧，我们家还有呢。”初为老师被学生认可的喜悦涌上心头。这不是俩苹果的事，我看到大山里的人像大山一样朴实，心像山泉一般清澈，我发誓一定把学生学习成绩再提高一步。 要放寒假了，我把补课的计划和杨老师讲了，杨老师说你来到学校就没休息一个星期天，全补课够累的啦，从下乡到现在你都没回过家，好不容易要放寒假了，你还要补课，这还有一个春节要过呢。后来我和杨老师讨价还价，我们达成共识补课十天，补课还没开始，消息已经传到大山那边的菊花小学。有两个五年级学生托我们这边亲属请求参加补课，我和杨老师觉得学生爱学习多俩人来就来吧。可后来挡不住啦，菊花那边一下又来了九个学生。他们很有礼貌，态度诚恳，就是要加入我们的补课行列，他们说你们有沈阳老师补课，这是为升学做准备的大事，让我们借点光吧，我们会遵守纪律的，我们保证不迟到、不早退、扫地擦黑板，活都是我们干。我被他们的真情打动了。我和杨老师决定接受他们的请求，多十一个学生五年级教室装不下了。因为放假，杨老师决定在一三年教室上课，并且说他也参加补课。生炉子管纪律他负责，我被他的协作精神感动了。杨老师是农村人，家里人多，农活多，很不容易。马上就要过春节，正是农村最忙时候，何况要占十天时间，而我看到的是杨老师积极主动的工作，对待两个学校的学生一样的关心爱护，我觉得他无愧为县劳动模范的称号。 开始补课了，松山学校的学生来回走十四里山路从不迟到。放学还抢着打扫教室，我让他们早点回家，因为冬天天冷路滑。天还黑得早，十三四岁的孩子们来回走在怪石林立石头遍地的路上，如果再遇上冰雪天气简直是寸步难行。想到这，作为老师的我更严格要求自己，认真备课，注意难点，突出重点，调动学生的积极性，不浪费课堂每一分钟。 通过十天补课，我们班同学和菊花同学成了好朋友，他们友好相处互相帮助，我班同学被菊花同学刻苦精神感动了，更加努力学习，当课程结束时我们同学私下告诉菊花同学，我们每星期日都补课，菊花同学又找到我面带羞涩小心翼翼地问， “老师星期天补课我们可不可以来？”我说：“你们都是我的学生，想来就来。”几个学生高兴地跳起来说：“张老师您真好！”补课给学生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找回了自信。后来菊花学校老师看见我还表示感谢呢。 由于补课我晚回沈阳了，家里人翘首以待，当得知我是因为给学生补课晚回家的事，父母都说我这样做是对的。为了学生我苦点累点心甘情愿，后来在升学考试中我班十六个学生，十四个学生考上初中，升学的学生家长欣喜若狂奔走相告。我校升学率为百分之九十第一次受到公社教委表扬，大家都说补课起到很大作用，还有的家长见了我说：“可把您累坏了！”有这句话我心足矣。 六、我又当上音乐老师 我到学校当老师两个月以后，一天杨老师从乡里开会回来，传达了当地教育部门指示，要求各学校都要开设音乐课，让学生得到全面发展。通过走访调查发现只有少数偏远地区，没上音乐课，其中就有我们学校在名单内。 我觉得乡教育部门的决定是正确的，学生缺少音乐知识，连一首歌都不会唱，将来生活枯燥，影响一生呀。杨老师说：“我就不懂音乐，不会唱歌。”我说：“我也只是简单了解点音乐知识，会唱一些歌。也就是个人爱好，不具备当老师的标准。”杨老师听了很兴奋地说：“你会唱歌就行呀，我知道其它学校也没有统一的音乐教材，也就是唱唱歌而已。”杨老师不容分说，“我看你能行，就这么办吧！”我说：“我先准备一下，备备课再说。”杨老师说：“那就下星期开始吧。”看见杨老师对于我的信任，又看见他雷厉风行的作风，我对他说：“我试试吧。”杨老师说音乐课要三个班一起上，因为条件所限，一个教室上音乐课，另外班级上不了文化课，因为咱们教室的墙是不隔音的，五年级同学只要把凳子带来，坐在一三年级同学的教室后边就可以了，桌子是没地方放的。 当杨老师向同学们公布：从下周开始每星期二、五，第四节上音乐课的消息时，同学们大吃一惊，面面相觑，不言不语。片刻之后明白过来却笑逐颜开，连蹦带跳。 为了上好音乐课，我也认真地备了课，首先把国歌找了出来，写在小黑板上，自己练唱了几遍，把《歌唱祖国》，和其它爱国歌曲，并适合这个年龄段唱的歌曲整理出来，还准备讲一下“五线谱”，以后想让同学们学点简单的乐理知识。 星期二第三堂课下课铃声一响，五年级的门一打开，十六名同学急着把自己的凳子往外搬，低年级的同学，把门开得大大的，帮助哥哥姐姐往教室里搬凳子，有的一年级的同学们还拍手欢迎，杨老师忙着安排着，一切井然有序。 没等上课铃声响同学们都坐好了，目光直视前方，当我走上讲堂说同学们好时，“老师好”的声音震耳欲聋，听出来同学们非常激动。上课时我第一个提问“谁会唱国歌？国歌是谁作的词，谁谱的曲？刚才还坐的挺胸抬头的学生们忙把头都低下来了，没人举手。我感到不可思议地说：“我们都是中国人，一定要会唱国歌。”说着我把身后的小黑板拿出来放在大黑板前面挂了起来。一首《义勇军进行曲》摆在同学们面前，并告诉他们是田汉作词，聂耳作曲。我让同学们把歌词抄下来，说下堂课我要提问的。然后我开始，一句句地教唱，“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开始同学还不好意思张口，我说：“你们要大声歌唱，唱国歌的时候要挺胸抬头，双手并拢，目视前方，声音洪亮，唱出中国人的气概。” 这首国歌我们用了两课时同学们才学会，我跟同学们说：“下次音乐课把课放到第一节课上，我们大家要站在校门前排好队，迎着早上的太阳高唱国歌。” 上第三次音乐课那天，同学们比平常来得早，衣服比平常穿得整齐，表情也比较庄重。杨老师帮忙把全校四十九名同学按个子大小站四排，迎着太阳在我指挥下唱起国歌，杨老师站在排后也在歌唱，同学们高亢的童音，严肃的表情，笔挺的站姿，让我很满意，后来我们又重来一遍，这次效果更好，学生们发自内心地找到感觉，放声歌唱，引起山下道路上的人们纷纷停下脚步向学校张望，我们感到很自豪。 杨老师是个有心人，从那天唱国歌开始，他就找了我们班的两个学生，他们三个人伐了一颗笔直的松树，做了一个旗杆，又从乡里了申请了一面国旗，从此五星红旗在我们这个山村小学高高飘扬，老师又从这三个班每班选出一个优秀的学生做护旗手，每天都举行升旗仪式。以后形成了制度，同学们都为了当护旗手而努力着，这也激发了同学们的爱国热情，当然升旗时也少不了四十九名同学嘹亮的国歌声。这个仪式后来在松山村一直保留下来。 同学们非常喜欢上音乐课，每次上课，就像是要唱大戏一样，搬凳子的，唱学会的歌的，小同学高兴得手舞足蹈，内心充满了喜悦。 这个学期同学们除了《义勇军进行曲》，还学了六首歌，在菊花大队，无论你走在田间小路，房前屋后，或在田野里，你总会听到学生们在歌唱，这边唱，“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那边正唱，“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歌声又不知道从哪飘过来的。我每当听到孩子们唱歌，心里都很激动。以前这大山里只有鸟儿在叫蝉在鸣，现在有了孩子们的歌唱，增加了村子里的文化活跃气氛，我觉得这四十九个学生，就像四十九棵小树苗，我教他们学习文化知识和唱歌，对他们进行爱国主义教育，就是给他们添加营养。再过几年，小树会长成参天大树，成为国家的栋梁，松山村就又有了新的一代，他们一定能为改变农村的落后面貌做贡献，我能当他们的老师是我的荣幸。 上了两个月的音乐课后，乡里有两位老师下来走访，同学们站起来挺胸抬头唱起了《义勇军进行曲》，每个班又出一个同学，分别唱一首不同的歌后，这两个老师连连称赞，后来还给我们发了奖状，杨老师去乡里开会时带了回来，同学们更喜欢上音乐课啦，我也以当上音乐老师为荣。 七、我有了男朋友 一九七零年底，一位阿姨是个学生家长，受人之托，给我介绍男朋友。说这人也住在松山村，叫杨永兴，和父母住在一起，他在催镇堡乡银行工作，初中文化，出身贫农，中共党员。说这人忠厚老实，我当时还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就想回绝，可阿姨说：“这小伙子见过你，他说你在乡里开会时你代表咱大队知青讲话时不拿稿，讲的话可有水平啦，还说当时大家鼓掌欢迎你跳《忠字舞》，你大大方方跳得可好看了，大家都没看够。我知道阿姨说的是实情，她又说杨永兴母亲特意来学校偷偷看你几回，还夸你好看，我没好意思跟你说，全家人都喜欢你，就怕儿子配不上你呀，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跟我说了两回了，我本来不想管，怕落埋怨，后来我多方了解一下这个小伙子情况，觉得他聪明、心细、厚道是个很好的人，还能挣工资。当时在农村能每月能挣“现钱”的人是很让人羡慕的，我才敢介绍，先见面互相了解了解怎样？他们家对这事可上心了。我见阿姨这么热情,也通过阿姨侧面了解了杨永兴对我的关注，和他平时的表现，也不好再多说了什么了，见就见见吧。 几天后的星期日，那个阿姨把我领到她自己家时，杨永兴已经到了，阿姨给我们互相简单介绍一下，就到院子里干活去了。我看他个子高高的，斯斯文文，老实巴交的样子，也有些好感。可我有点紧张也不知道说什么，他倒先开口了，他说：“我们村里人对你印象很好，说课教得好，你从城里来的却没有嫌弃这里落后贫穷，而是踏踏实实兢兢业业地教书育人。我们都很佩服你！”我说：“你不了解我家的境况，我家地主成分，这是我必须说明的。”他说：“你的情况我们从乡里听说过，这一点我们家都不在乎。你是响应国家号召的下乡知青，表现好，我父母也没有意见，我文化水平没你高，没有你见识广，这些我也知道，但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比较喜欢你，不过我尊重你的选择。”听完他说的话，我觉得这人讲话比较实在，是个值得依靠信任的人。 当我写信讲了他的事后，父母没说反对，母亲说：“年龄合适，听着人也不错，论政治条件人家比咱强，你自己处处看吧。再说你可能也要回不来了，不是提倡你们要扎根农村嘛！” 由于他工作的银行离家三十里路，路又很不好走，原来他每周只能骑自行车周末回来一次，我们相处以后，他回来的次数多了，每次回来我都被邀请去他家里，他除父母外还有两个弟弟和两个妹妹，哥姐已经结婚，独立生活了。家里很清贫，但不失干净整洁。家里的人对我都很热情和关心，我渐渐地感觉他们也慢慢地成了我自己的亲人。莫名地很有亲属感。 相处一段时间，永兴向我求婚了。我心里其实欢喜嘴上却说：“不急，互相了解了解再说吧。”他说：我妈有点着急，我说：“这不是你妈着急的事呀。”他说：“你一个人在外面不容易呀。”我说：“我都来快三年了，怕啥呀？”他犹豫一下，低头说：“领证了我就放心了。”一着急把实话说出来了。后来我把和他相处的事跟杨老师说了，他很支持。杨老师说：“他们家祖辈住在这里，为人都很好，是个憨厚人家，永兴表现好才调到银行工作的。银行那可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地方。”听杨老师这么说我对永兴有了进一步了解，杨老师是个正直善良勇于担当的男人，他和我一起工作两年多，工作其间对我帮助很大，他是值得信任的人。杨老师的话更坚定我和杨永兴结合的信心。 又过了几天杨永兴骑车来了，跟杨老师打好招呼就让我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到乡里去办结婚登记证了。在三十里路程中，我们在一起谈生活讲未来，欢声笑语，好不惬意。平常的三十里路，好像缩短了许多…… 路上，杨永兴告诉我公社管结婚登记的人是他的老乡姓王，原来他也在松山村住，后来由于工作调动，家搬到乡政府这边来了。当我们走进结婚登记办公室时，那人对永兴说：“永兴你今天怎么有空来了呢？”永兴说：“哥，我办结婚登记证来了。”那人看了我一眼说：“你先到别的屋坐一会儿吧。”我以为这是规定，分别了解一下情况呗，就在别的屋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坐下了。结果我等了半个小时永兴也没出来，我坐不下去了，心想这俩老乡，怎么唠起来没完了呢？说什么有趣的事呢？想到这快步朝着那开着门的登记处走去。我不好意思直接进去打扰他们，就躲在门边向里探望，只听里面说：“你是不是看人家长得好看就忘记阶级斗争了？她家是地主，是剥削阶级，我跟你说这么多了，她家政治条件太差，会影响你的前途呀。你以后有儿子当兵都别想，你怎么这么拧那！”说着“嘭”的一声响，把手里的笔扔到桌子上。我看见这个场面，也听了这个声音，同时也听到杨永兴说：“哥，我决定了！就这么办吧。”我听了心里很难受，我只是一个响应国家号召的一个插队年轻人，为什么总和我讲阶级斗争呢？我剥削谁了，说我还要影响杨永兴一生，这太不公平了。这时杨永兴拿着结婚登记证从屋里出来了，他也许太高兴了没看见躲在墙边的我，可能去外面找我去了吧？我却开门走进办公室屋里来了，我不会讲他们谈话内容的，但我要说出我自己想说的话。 见到了那个人我说：“ 我是和杨永兴一起来的，您让我在别的屋等一下，我一直在等，我看杨永兴都走了，我还没跟办公人员说上话，所以我自己不请自到了，否则我不白来了么？结婚是两个人的事呀。”他说：“我和杨永兴原来是邻居，他说你同意了，他也同意我就办完了。”我说有些事必须弄清楚，结婚是大事。我是有公民权的人，我也有我做人的尊严，办结婚登记时我没在，他怎么就办完了呢？况且我家庭成分不好，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但我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有些事必须当面讲清楚。否则这个证我不办。说到这杨永兴进来说：“你怎么在这啊？我都找你一圈儿了。”这时那个王哥改变了对杨永兴的态度说：“这妹妹和我谈了一会儿话，人家不愧是当老师的说话有水平，我祝你俩幸福。”说还有事转身离开了。 回家路上永兴让我坐在车大梁上他两手扶车把，我被他拥在怀里感到很幸福，温暖了我冰冷的心。这时我想起永兴在王哥摔笔的时候，永兴的坚定的表现，“哥，我决定了就这么办了。”短短几个字表现出一个男人的冷静和执着，让我觉得选对了人，我认定他是可以托付终生的人。永兴又说：“凭什么让你上一边？这不合理也不合法，结婚是两个人的事，这样做是一种歧视，我知道你是不会忍气吞声的。别以为谁都是傻瓜，但我也不想把事闹大。结婚证已经办了，话也说明白了就行了。都是乡里乡亲的以后还要见面的。”我又说：“你看见我进办公室了吗？”他说：“看见了，但我装看不见，我相信你会处理好这事的，我也不想让他误认为是我让你去的。”我说：“你太狡猾啦，我以后要提防你。”永兴说：“那你说怎么办？还能给人判几年刑吗？”我一想也是那么回事。不过一想起家庭成分不好受不公平待遇心里就难受，好像有一根竹签扎心的痛。 其实我非常爱我的祖国，爱我们的党，从小在学校受到良好的爱国主义教育，但因为成分不好，受到些不公平待遇。别的不说，就连上山下乡地点分配问题就体现出来了，我和二十九个初二同学分配在一起，他们是一个班的。而我一个自己班的同学都没有，这些同学都比我小，学校把我们三十人分配到离乡三十里属于最偏僻最远的交通不方便的菊花大队，这里没通电，周围都是山，遍地是石头产的粮食都不够吃，还要国家救济，我们班多数同学都分到公社附近有电，吃大米，交通方便的大队，真是天上地下两种待遇。但我懂得太阳底下最光辉的事业就是教育。教书育人是崇高的职业，能让我担此重任是我的荣幸。一想到这，过去受到不公平待遇，现在产生的怨气和抱怨，都子虚乌有了，我想的是如何当个好老师，刚下乡我就开始了我的教学生涯。通过两年多教学我感受到，大山里的父老乡亲对我的爱和尊重使我感到温暖。我常对杨永兴说：“随着时间变化，人类的进步，社会的发展，我们的国家会变得越来越好。”永兴笑着说：“你别以为我傻，阶级斗争不能永远搞下去，要搞经济。王哥说的不对，我看上你，不和你讲阶级斗争是对的，阶级斗争不应该，一代代永远搞下去，这样下去是不得人心的。”后来国家政策真的变了，不讲阶级斗争，全国人民团结一心使国民经济高速发展，人民群众获得幸福感。我觉得我老公思想真的不简单，由于政策变了，学生也改变观念，由读书无用论，书读越多越反动的观点，变得努力学习，知道要报效祖国。我们当老师的也放下包袱，担起教书育人的重担。 我和永兴从相识到相知、相爱、结婚和他生活了一辈子。无论哪个年代他从来没跟我讲一句阶级斗争，他也没好意思说一句“我爱你”，他是一个朴实的农村人，但他的爱在行动上，爱在四十九年艰苦并快乐的风风雨雨的生活中。 八、我结婚啦 一九七一年春节刚过，永兴父母就要张罗永兴和我结婚的事。一是怕学生开学，结婚忙前忙后影响我工作，二是农民就要忙春耕了，现在正好是个空闲。但一想起办婚事又觉得压力很大，因为永兴家人口多，除了大姐大哥结婚离家外还有五个子女三个还没成年，母亲患有严重的气管炎。却得不到有效治疗，家里真的很穷。家务活和照顾妈妈都由大妹妹来做。一个弟弟一个妹妹还在上学，永兴当时在银行工作，工资只有三十二元，还满足不了家里油盐酱醋消费需求，还有一个大弟弟参军每月六元钱津贴费自己还不够用那，每天公公一个人到生产队干活挣不了几角钱，而农村人结婚，女方要求有新房，有几床新被褥还要几百元彩礼钱，最差也得买个自行车。由于当时放寒假我补完课，仍在沈阳休假，那时没有通信条件，我和永兴联系不上。永兴家人不知道我会提什么要求，怕城里人要求更高，两个老人都上火了。婆婆更是咳嗽不止，发烧起不来炕了。永兴也没有办法急得团团转，最后逼得他给我写信，说要到沈阳来接我。我父母也没见过他，说能来就来吧，大家见见面也好。永兴星期天大早晨就到了，单位忙他也没请假晚上就得回去，我怕他找不到我家，特意去沈阳站接的他。我爸爸妈妈那天也休息。到了站我一眼就看见拎着两只大公鸡来的永兴。没钱的他还没忘了礼节，对我父母礼貌有加，还说要商量一下结婚的事。 我父母表示结婚一切从简，我们家不要彩礼，好好过日子就行，从此我们是亲戚就是一家人了。没有那么多说法、讲究。吃过中午饭永兴和我为了赶时间马上就要走，妈妈拿出一百元给永兴说让他给自己买点衣服。第一次见面一点小意思。永兴推让一下就收下了。我看他心里很感动。是啊，一百元块赶上我一年工分钱了。我回家跟永兴家人讲，他们都不敢相信能给他那么多钱那，那个年代工资都很低，这也是我家多年的积蓄啊！ 从沈阳回来我和永兴先到他单位。得知我们要结婚的消息了，行长给永兴一星期假。我和永兴以最快速度回到了松山村。永兴父母了解了我们家情况，知道我家人通情达理。永兴父母很高兴，他们说遇到了最好的亲家啦。我们要好好对待我们这个儿媳妇呀，当地哪有一分钱不要嫁女儿的？真没想到。还是城里人见识多，懂道理呀，永兴这小子真有福。 公公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定结婚日子，永兴只有七天假，我还有十天假就开学。农村春耕还有十来天，看了日历再有六天就是农历二月二是农民非常重视的“龙抬头”的日子。最后家里人一致同意就选定婚期为“二月二”。因为这天吉祥，普遍传说是难得的好日子，又正好是符合大家时间方面的条件要求。 当村里乡亲们听到这个消息时，都说这日子定得好，老杨家娶个好媳妇咱们也跟龙抬头了。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约好来帮忙。这是当地人的风俗习惯。当日公公早早就把毛主席像挂在屋外房门上，把大红喜字贴在大门两侧，院子里外显得喜气洋洋。院里挤满了年轻人我们学校三个年级学生一共才四十多人，几乎都来了。行动不方便的老年人被请坐在屋里炕上。杨老师到得比较早，还一直在帮忙管理照顾学生和老年人，还有未成年的小孩子，他们跑来跑去连喊带叫，好在杨老师是本村人大家都熟悉，有杨老师在院内外帮忙维持秩序好多了，又不失热闹的气氛。 　　按照约定村长准时来啦，他是婚礼主持人，我和永兴来到院里，我穿着下乡时妈妈给我买的灯芯绒（也叫趟绒）上衣，虽然有点旧，但并不俗气，下穿着亲戚送我的女式新军裤，用我的工分钱给永兴买一套中山装。给我们俩用二十元买了两双鹿皮鞋也都穿上了。一人佩戴一个大号毛主席纪念章，就算盛装出场了。学生看见我立刻喊起来，“老师穿军裤了！”“老师好漂亮呀！”我的学生就是喜欢我，看见我就高兴。吃了喜糖嘴巴可能更甜了。我看见杨老师和村长也表示了热烈欢迎和感谢。 按当时的政治要求，需要我们就连吃饭前都要手握毛主席语录，祝福毛主席和林彪，何况是结婚许多人聚集在那里。那天村长请大家长站好，在村长带领下举起右手先祝毛主席万寿无疆。还要求大家跳“忠字舞”，我一直和乡亲们统一行动，但到跳舞时就乱了套了。大家都不会跳。我的学生又喊，“让我们老师给大家跳个样吧。”村长马上说：“那大家就大声鼓掌吧！”同学大喊：“老师跳一个！”杨老师也过来笑着说：“大喜的日子跳就跳吧！”这样我给大家跳了一曲，《敬爱的毛主席您是我们心中的红太阳》，刚跳完掌声更热烈，还连喊带叫，还想让我再跳一个。我说：“以后我教你们吧！”才算完事。这时永兴在院子里摆了一张桌子，妹妹摆上装满糖块和花生的四个大盘子。村长开始讲话了，可人们的视线都集中在桌子上。一个男孩儿冲上来抓一把糖就跑，他妈妈过来拦他没拦住，可后来母子都没有影了。从这开始又乱了套了。桌上你抢我夺，一会儿盘子上东西全光了。村长干脆话也讲不了了。一场简单婚礼就这样“热闹”地结束了。看到这结果，公公说咱家东西太少了。我经历了那苦难的岁月…… 婚后我们在乡里的小照相馆随便照了张结婚照。我们没有房子，只好和公公婆婆弟弟妹妹们，算我们共九口人住在一起。公婆家有三间旧茅草房。南北朝向，从东门进来就是厨房。南北各有一个锅台。各有两个锅放在锅台上。南面的一个做饭，一个做菜。北面的是给猪做食用的，从厨房往里走，是两个房间合成的大房间，南北都是能住十个人左右的大炕。这两个炕都和两面锅台连接的。是通过一个一米左右的通道在西边靠墙处连接东西两边的炕的，烟都是通过这烟道排出，这两个大炕就像两大片暖气冬天全靠它们取暖，当时农村是没有供暖设备的。烟道上可以摆放家具显得房间比较整齐。 南炕中间房梁上挂着一副隔板，晚上睡觉前放下来，再加头顶放下来的幔帐，就形成视觉上较隐蔽、听觉上不隔音的单间了，我和永兴就享有这种特殊照顾，这也是家里人的关爱，我们已经很知足了。其他南北炕几辈十来口人，睡觉时一字排开，毫无遮拦，这在农村是司空见惯的现象。 后来我发现南北窗户都没有窗帘，晚上睁开眼睛就会看见窗外星光闪闪，和月亮的阴晴圆缺。没有窗帘也有好处呢。 婆婆患有严重的气管炎，每到晚上咳嗽加剧。每晚永兴妹妹就会给婆婆拿来一个盆子，这是婆婆的痰盂兼便盒。从嫁过来第一天，每天早晨我都争取第一个起床，把便盆拿起来倒入屋外的简易厕所，由于农村没电，有时候便盆的外面很脏，早晨天色朦胧又看不清楚，弄得我手也不干净，我只能多洗洗手，为了这事婆婆和家人都很感动，说：“一般农村人都做不到，可一个读了那么多书的城里人，能这么做真没想到。”其实刚开始我也嫌脏，心里也不舒服，也没有人要求我必须做，我只是觉得能做的事情就去做，虽然婆婆没读过书，是个不懂知识文化的农村老太，但我选择了这个家，善待老人就是做人的根本这才是一家人。 每天早晨我的第二个给自己安排的任务，就是把锅底下的草木灰扒出来，送到院门外的灰堆去做肥料用，然后再从大门口把烧火用的柴火稇拿进屋，再准备烧半锅水，留大家洗漱、洗菜做饭用。开始我看人家点火很轻松，有一次柴草比较潮，我好不容易点着了火，可一下子又灭了。我之前看见过别人在灶门口，用嘴吹气火就着了，我也蹲着对着灶口鼓起嘴巴用力吹起来，吹着吹着火一下子从灶口喷了出来，只听“砰”的一声响，火着起来了，我不知怎么回事还好奇地蹲着看那，突然发现前边的头发被火燎焦啦，后来才知道人家吹是从侧面吹，而我是对着吹，看来烧火还是个技术活。 到了学校同学看见我烧焦的头发没有人笑话我，有的同学关心问怎么弄得？而另有同学却说，“别问啦，肯定是做饭时烧火弄的。我们老师是城里人，不会烧我们这边的柴，还天天做饭多不容易呀！我们老师没头发都好看。”老师在他们心中是完美的，我听着好笑。太有意思了，这些盲目崇拜的傻孩子们呀，真的好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