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殊，小令宰相的圆融人生

丽华50

说到晏殊，可能有人不熟悉，但提到那句“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的千古名句，想必很多人耳熟能详。

叫他“小令宰相”，是因为他的词作多以篇幅较小的小令体式为主，又身居相位，可谓集文学家政治家于一身。

印象中，史上名家英才大多命运多舛，商鞅遭车裂；屈原被逐放投江而亡；苏轼一生被贬，贫困交加；李白算得上风光无限，却也仕途不得赏识弃官漂泊，蹲过大牢……真可谓“自古雄才多磨难”。杜甫诗曰：“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意谓文采出众者总是薄命遭忌。但晏殊是一个例外。



晏殊集“宋词一代词宗”、“太平宰相”于一身，5岁就以神童著称，14岁中进士入仕途，为官五十余载，官运亨通，一步步走向巅峰。

让我稍稍感到意外的是，古往今来，才华了得的人往往缺点也了得，“有高山必有深谷”。那李白豪迈浪漫，不附权贵，却又高度自负，嗜酒成性，缺少现实感；那杜甫仁民爱国，嫉恶如仇，却有些沉郁顿挫，苦行僧似的，走到哪里都苦哈哈的。而晏殊无论为文还是从政做人，都做得出色从容，所以也就一生太平富贵，堪称古代史上少见的完人。

或许是他天资聪颖，生逢文化昌盛文人个性得以张扬的宋朝；又或许是他运气不错，受到了宋真宗、宋仁宗两朝皇帝的赏识和重用……林林总总，如同摸到了一手好牌。不过也因人而异，有人摸到好牌也会因个人内在的原因把好牌打得稀烂。况且晏殊手中也不全是好牌，仕途也有坎坷，却能在浮浮沉沉中化险为夷，即使被贬身处逆境，也能恪守职责，有所建树。





我阅遍古今对他一生顺遂因缘的评价，集中的一个观点是说他性格圆融，能够理性处世。

“圆融”不是圆滑，是指行事不固执己见不走极端，既能灵活变通，又有原则底线，两者相辅相成。明代文学家陈继儒有言：执拗者福轻，而圆融之人其禄必厚（《小窗幽记》）。

晏殊是怎样践行圆融的？圆融在他五十多年的从政经历和文学创作上有着怎样的体现？又会带给我们怎样的启迪？还是很可探究一番的。

有个流传的故事给我印象深刻。那是晏殊14岁进京科考，殿试时发现试题自己曾经解过，便如实禀报，希望重新出题。此举似愚看傻，却彰显了他做人的忠厚与诚实，赢得了皇上的赞赏，也为他的仕途辉煌播下了最初的种子。



他参与了宋仁宗时代的大多数政治要事，经略天下屡展才华。宋真宗去世时宋仁宗只有12岁，针对有人想独揽大权，而朝中众官束手无策无人敢出声，晏殊挺身而出，提出让刘太后垂帘听政，“表面上挂个帘子，实则皇权回归”，助朝廷度过了政治暗礁。

仁宗时代曾受西夏国之扰，晏殊分析宋军失利的原因，力推三点主张，平定了西夏进犯。他还兴学选贤，唯才是举，推举栽培了范仲淹、孔道辅、王安石、欧阳修、韩琦等一批朝廷重臣中流砥柱。

他待人以诚，知分寸懂变通，在官场说话能为他人着想，善用“共情技巧”。有次他回乡省亲，众官员拜访，惟学生黎简未到。有人责怪，他却护着学生：黎简不来，是为老师着想，以避开我拉帮结派之嫌。这种官场的圆融处世智慧，善待了他人也保护了自己。



电视剧《清平乐》中，他与宋仁宗手拉着手，那种亦师亦友的情感，让人不由得对这位才高八斗又极具亲和力的宰相刮目相看。

大是大非面前，他也有自己的原则，彰显着内心深处的士大夫精神。针对刘太后要提拔没有什么能力的亲信张耆出任枢密使，晏殊明知如果反对就是违了太后旨意，仍然上书反对，果然被贬。他的学生欧阳修称赞老师“为人刚简”。

由此来看他的圆融，实则是一种周全一种宽厚一种通融；而且圆中有方，是正直的方，是做人原则的方和人格气节的方。

这种圆融的处世智慧，在他的《解厄鉴》一书中有总结，告诫人们要谦逊、慎言、向善，要学会取舍，“内敛藏锋者，永处于上风”。

一个圆融，把他的睿智人生诠释得淋漓尽致，也为他的文学创作平添了理性色彩。他的词不仅清丽婉约，更是情中有思，是古代文学史上少有的理性词人。



《论晏殊在词的发展史上承前启后的地位》这样评说：词在宋初，风气未开，词坛还很寂寞。自晏殊崛起，喜作小词，流风所及，影响甚大……他的词上继南唐、“花间”遗绪，下开北宋婉约词风，在词的发展史上，有继往开来之功，被称为北宋初期词家的开山祖。

评价甚高，实至名归。他的词作情感细腻，唯美典雅，常常在或喜或悲的悠远意蕴中又把你拽回到现实中来。那首《浣溪沙. 一向年光有限身》，在感慨“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之后，用“不如怜取眼前人”给了一个正能量的收尾：既然一切都抓不住，那么就珍惜眼前的美好吧。

这和当代诗人舒婷那首《神女峰》：“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在他的诗集《珠玉词》中，类似理性的情感表达比比皆是。那首最为著名的《浣溪沙 . 一曲新词酒一杯》：

一曲新词酒一杯，

去年天气旧亭台。

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

似曾相识燕归来。

小园香径独徘徊。

他通过大自然的变幻来感悟人生，花开花凋不免让人失落，燕子归来又让人充满欢欣。对仗工整，充满辨证。



他的词，表达含蓄内敛，即使写愁也是一种闲愁，点到为止，没有毫无节制地宣泄。这便是圆融，圆融如玉，一如他的做事为人。

也有人说他的词作虽然很有成就，但内容不过是些闲淡雅趣，歌儿侍女，流连光景，不受评论家待见。或许这正是晏殊不如李白、杜甫、苏轼等人知名度高的一个原因？

见仁见智，我们只能说“存在决定意识”，每个文学名家都有自己特定的生活轨迹，他们的作品只能是他们那个特定时代特定人生的精神产物。从这个意义上说，晏殊的圆融人生是独一无二的，是熠熠生辉的，后人亦可从中得到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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