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看到大海，就看到了奶奶。”这是我的奶奶在一九九三年一月二十二日除夕家宴前，与我谈及她的后事时说的一句话。奶奶说话的状态和语调至始至终平和淡然。</p><p class="ql-block"> 奶奶说：“志冲啊，今天过年了，奶奶有件事要和你说说。人哪，总是会死的，奶奶也是一样。如果奶奶死了……”</p><p class="ql-block"> “奶奶，您好好的，没病没灾，怎么说死干啥呀。大过年的，咱不说这个。”我着急了，打断了奶奶的话。</p><p class="ql-block"> 奶奶笑了：“我知道，过年了要多说好话。奶奶说的是好话，你要好好听着。</p><p class="ql-block"> 志冲，奶奶死后，你呀和家里大人孩子不要哭也不要嚎。奶奶这一辈子，走到今天知足了。你爸爸妈妈，还有你们这些孩子都孝顺，在单位都是好样的，街坊邻居没有不夸的。这是奶奶最高兴的事。</p><p class="ql-block"> 志冲，奶奶死了，没有啥放心不下的，只有一件事，奶奶自己办不了，交给你。你给奶奶办好了，奶奶这辈子就没啥遗憾了。”</p> <p class="ql-block">“奶奶告诉你，我死以后，你找一块干净的大海，把我的骨灰撒到大海里。为啥要这样做呢？奶奶从小家穷，没念过书，解放后，进了扫盲班，认了字，学习东西多了，知道了人应该为啥活着，人死了应当怎样对待。奶奶想啊，你说周总理那是多大的国家干部，死后骨灰都撒到了祖国的江河湖泊，咱一个老百姓，还留骨灰干啥呢？再说了，奶奶知道，奶奶死后，你会想奶奶的（奶奶哭了，我哭了），你从小到大一直喜欢大海，奶奶骨灰在大海里，你想奶奶了，就去看看大海，看到大海，就看到了奶奶。……”</p> <p class="ql-block">也许是奶奶的修行到达了境界，她老人家在外人看来身体健康之时，就预知了自己的生命大限。七个月之后，奶奶心衰送医院医治无效，一九九三年八月二十八日与世长辞，享年八十四岁。</p><p class="ql-block"> 我不能违背奶奶的嘱托，又实在不忍心不舍得将奶奶遗体火化后把骨灰撒到大海。我与父母沟通决定，将奶奶的骨灰在殡仪馆保存一年之后，于一九九四年八月二十八日星期日，在大连付家庄如意島前海域，我带家亲友人乘渔船将奶奶的骨灰伴着鲜花撒入了大海。</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奶奶的一生是平凡而伟大的一生。她用自己的一生带领全家人践行她立下的“人活着不能光为了自己”的做人规矩。</p><p class="ql-block"> 奶奶在五十年代初期，担任只尽义务没有报酬的居民组长，做街道与居民间的纽带和桥梁，上情下达，下情上达，协助居民办事，调解邻里关系等等，受到上级的表彰和辖区内商户店铺经营者和百余户居民由衷的称赞。妈妈小学四年文化，在街道义务担任扫盲教师。抗美援朝期间，奶奶和妈妈响应党和国家号召，起早贪黑，全力一赴为前线志愿军赶制棉服。双双被上级评为【抗美援朝支前模范】……</p><p class="ql-block"> 一九五五年肃反运动， 我爸在旅大建筑设计院担任工程预算负责人，因错案被区法院判反革命罪刑入獄劳改十年（一九八四年本法院依法为我爸平反）。全家失去我爸每月一百多元的工资唯一收入，生活陷入困境。奶奶谢绝了街道给我家办理的救济粮，带领我妈和孩子们从糊纸袋开始艰难奋斗，克服了重重困难，把日子过得自给自足，还善心善举帮助过许多人。</p><p class="ql-block"> 我忘不了，在奶奶辞世的第二天一早，闻讯到我家祭典奶奶的是曾经帮助过我家对我家有恩的两位老邻居七十岁的王大娘，她俩跪叩在奶奶的遗像前，放声大哭。她们边哭边说：“大娘，……我们永远不会忘记您老的大恩大德，您做事总是为我们着想，不让我们吃亏。”……</p><p class="ql-block"> 而奶奶把身后事的安排——骨灰入海，更是彰显了奶奶终生无私的高尚情怀。奶奶离开我们二十八年来，每当在清明节或祭祀日去付家庄海边祭典奶奶的时候，我的家人和友人无一不感受到奶奶的伟大——奶奶带走了悲伤，为后人留下了不尽的欢乐……因为，看到大海，就看到了奶奶，每一个人的心情不再有到墓地的那种冷冷地压抑。而是与海融为一体心情顿时亮堂起来，欢快起来……海浪拍岸带来奶奶对我们的问候又请海浪捎去我们对奶奶的思念。我们把鲜花洒到海里，用祭祀的供品喂食海鸥，海鸥在我们的头上兴奋地鸣叫着，或守在我们的身边与我们互动着。海鸥是奶奶的护兵，每一次去海边都要给它们带去它们喜欢的食物，感谢它们对奶奶的陪伴……</p> <p class="ql-block"> 在纪念奶奶诞辰一百周年（1909～2009）的时候，爸爸和妈妈做出一个重要的决定——“我俩死后，骨灰洒在这片大海里，与你奶奶在一起。”二零一三年，爸爸八十六岁辞世，二零一八年妈妈九十三岁仙逝。我们家人遵嘱，先后完成了爸爸妈妈的遗愿……</p> <p class="ql-block">这些年来，无论是春夏还是秋冬，只要想奶奶了，想妈妈爸爸了，我们就去付家庄海边。大海的清澈，大海的澎湃，大海的美丽，大海的壮阔……把我们的思绪带到与奶奶爸爸妈妈一起生活的岁月里，重温至亲至爱的幸福时光，重温苦难辉煌的奋斗历程，心灵一次次得到净化与洗礼……</p> <p class="ql-block">一生光明磊落善良照人的奶奶孟仁荣。</p> <p class="ql-block">摄影撰稿及制作：贺志冲 胡月嫒</p><p class="ql-block"> 二零二二年二月十七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