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乡下的老屋一一春节的思念

布道工

乡下的老屋，那盛满记忆的老屋，总让我倾听着岁月苍老的低语。我似乎听到了她的叹息，眼泪止不住沿着我的下颚流淌，就像雨滴挂滿了老屋的屋檐。

乡下的老屋，随着时光的变迁，被拆除重建了三次﹝一九六八年和一九九一年，最近一次是二0一四年﹞，但是老屋当初那个原生态的模样，却始终留在我的记忆中。那个最原始的老屋，像风烛残年的老人，随着生命纷飞殆尽后， 仍然承载着我太多的思念和期盼，给我留下无尽的回忆。

乡下的老屋，它虽然是乡下人眼中的再平凡不过的窝，但对于我却意义非凡。老屋虽然粗陋，却充满着一屋的温暖和幸福。

记得最早的我家老屋，在塆子的一条东西走向巷子的中部，老屋在巷子南边。当年有堂屋加一间正房，正房下首附带盖有一间厨屋。厨屋和正房都与南侧的之彦大叔家的厨屋和正房分别相邻。正房天棚嵌有厚厚的木板，上半部形成一个暗楼用以堆放杂物。正房用土坯砖一分为二，上房是大哥大嫂居室，下房为小弟兄们的窝。其实一个小间是无法让几个弟兄蜗下的，当年老祖母还健在时，我与祖母就在大门外对面一个柴草房内栖息。堂屋前有一个大天井，天井周围用老青条石砌边，天井旁放有一台老式织布机。母亲常年织布的机杼声，至今犹声声在耳。天井下首盖有一个敞间，用以堆放水车、犁耙等农具，兼作鸡、猪舍。天井北侧还有一间厢房，是父母常年的卧室，厢房西侧与二叔家堂屋紧邻。顺着厢房向北，建有一条长长的室内走廊，走廊与东面的皮匠师傅程老伯家毗邻，走廊尽头向北开着大门。我家大门左侧是二叔家大门，右侧是程老伯家厢房大门。我家堂屋很宽敞，堂屋坐西朝东。堂屋北面是二叔家主房及厨屋，二叔家厨屋还安装一扇房门通向我家堂屋，便于两家人互通。我家堂屋上首正中设有神龛，神龛旁立有一个与堂屋几乎等高的木仓，它储备着一家人的口粮。神龛上挂一幅百寿中堂，古色古香。小时候，我常常望着百寿中堂画面发呆，总觉得那上面的寿字，多得数也数不清。中堂下面放一张油漆斑驳的长条供桌，一生吃斋信佛慈祥的老祖母，常常在供桌前点香礼拜的样子，深深地刻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晚上，我常常趴在供桌前的方桌上写作业，母亲就在堂屋一隅纺线。往往是堂屋方桌中间一盏油灯，母亲纺着线陪着我，微弱的油灯光映照着母子两人幸福的脸庞。

位于大门对面的柴草房(当年称为空屋)门口，还有一株高大的老槐树，树干粗壮高大，浓荫如盖，记录着数十个春秋的风风雨雨。一到春天老槐树开满了一串串漂亮的槐花，映衬着天空。放学归来，我和大侄儿就在槐树浓荫下追逐嘻戏，我们天真无邪的笑声，徘徊在巷子里、回荡在槐树梢上……。后来，我和大侄儿先后都走出了老屋，离开了塆村，留下了那栋老屋仍在巷子中央守望。随着日月轮回，周边邻居家的老屋逐渐拆迁了，独剩我家老屋受尽风雨侵蚀，剥落的墙壁也爬满了岁月的伤痕。但是灰瓦屋顶，断椽残门仍然可以见证我儿时那些快乐、美好的时光！老屋那种古朴、安详又静谧的样子，仍然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经久不灭。

乡下的老屋，那个曾经远方的家，远离大都市，它没有都市的喧嚣和繁华。在岁月的云烟中，它孤寂在穷乡辟壤，早已习惯了静谧。老屋是我的先祖用心血铸造在岁月里的形象，它的一砖一瓦，以及老旧的椽子、梁木都写满了先祖们经年周折集积起来的艰辛；那土坯砖墙，更是先祖在沧桑岁月中竖起的一面石壁，它蕴含着我的先祖们憨厚和耿直。老屋是岁月的见证，更是我家先祖的形象。乡下老屋又是先祖留下的一首歌，它传唱着岁月的坚韧，犹如树立于风雨中的不倒翁，不管风吹雨袭，它依旧巍然不动。那不屈不挠的样子，也使我学会坚韧不拔。更让我养成处事为人光明磊落，昂立于天地，行沧桑正道的铮铮禀性。

乡下老屋更是灵魂的归宿，是记忆里的色彩，是家的标志，老屋有温暖有幸福。而今岁月渐行渐远，光阴匆如流水。乡下老屋留下的岁月印迹里，蕴含着生命坚强的意义，又诉说着年华苍老的倍感伤怀。

数十个春秋，每当我想起那个和记忆相连的老屋，心里温暖的涟漪就会泛起。而每一年临近春节，看着都市里人潮汹涌，车水马龙地向着城外奔去，我的心里便会有一种无尽的眷念油然而生。那个老屋，其实后来中道沒落，屋椽破损、墙体剝落，充满的是风，是雪，还有尘土飞扬，更有灾荒年食不裹腹的痛苦。当年的泥砖土瓦老屋几经重建后，又被我用红墙机瓦、近乎别墅洋房所替代。记忆中的老屋早已成为历史，那种原生态的老屋也随着时代变迁，尘封在岁月的烟雨中。但数十个春秋，我的梦里总还是有老屋淡淡的笑容。当年那个乡下老屋在我的眼里，始终是一道曾经最美的风景，它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记忆中。

乡下的老屋，是曾经温暖我心灵的场所；又是曾经安放我的疲惫、容纳和抚慰我的忧伤的地方。

几十年来，无论身在何地，我的心中都有一个老屋的惦记；无论走的多远，我的心里都有一个温馨思念老屋的梦。人世的梦有千类万种，可最美的梦却是乡下老屋的梦。

我在年少时，常年与老屋相陪，却心有旁骛，总向往着远方的风景。期盼着能有一天离开老屋，成为大都市的一员，仿佛天天盼望着有个出头之日。后来终有一天离开了老屋，离开了家乡父老，进入都市打拼，却又开始思念老屋。特别是走过一段沧桑岁月之后，对老屋的温暖与温情的思念如日俱增。我知道无论我走到哪里，那个贮存了我童年少年中点点滴滴快乐时光的老屋，永远会留在我的心间，我的梦中再也不会走出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不会走出那座土砖土瓦的农家小屋和屋里屋外的故事。

乡下老屋，那里的一切都成为我独有的记忆与惦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