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 碎 的 记 忆(怀念母亲)

若水(才苏)

<p class="ql-block">  题记:农历正月十六是母亲的诞辰,今年适逢上90。母亲在有限的生命里,吃过许多苦,受过不少罪,以至未享高寿。而我在年轻力壮的岁月里,却因工作原因不能陪侍在母亲身旁,对母亲一生的记忆是断续而散碎的;母亲逝世后又多年抱着伤心和遗憾,未曾下笔记录母亲一生的辛劳和厚爱,如今我亦步入退休,记忆快模糊、依稀了,才有了这“破碎的记忆”。谨向母亲致以最崇高的敬礼!!!</p> <p class="ql-block">  故慈母肖氏,名讳子英,生于公元1933年农历正月十六日,逝于1997年10月4日(农历九月初四),享年65岁。母亲的一生是勤劳的一生,是不屈不挠、刻苦奋斗的一生,是与人为善、深得人们敬重的一生,但却是不幸福、甚至是有些苦难的一生。</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苦难的生活终至身体难康健。</b>生于民国22年,正是国家多灾多难的岁月,幼年时,家庭数次搬迁,居无定所,7岁丧母,13岁被我的祖辈收为童养媳。可见,少年多难,既缺母爱,又少得父佑;倒是哥哥明义对她爱护有加,侍为依靠,手牵背驮,含水化饭,使母亲能够在冰冷的苦难中享受到些许温暖,直至去世前所念念不忘的是哥哥明义的大恩大德,期望儿孙们永远铭记在心。进入生育年龄阶段,恰逢新中国社会主义建设刚刚起步,大家快马加鞭,日夜奋斗,开展大跃进,母亲拖着不到3岁的大女儿,背上刚刚3个月大的大儿子,加入到浩浩荡荡的大修水利、公路的行列,虽身为女性,却与男性劳动力一样,事事尽力,样样争先;1962年,全国正在过苦日子的时候,迎来小儿子的出生,农历七月正是粮食荒月,公婆撸下半成熟的稻穗勉强凑合着月子里所需要的基本热量和营养,度过这月子里的荒月;尔后数年,又生产了3个女儿,记得68年深秋二妹出生时,父亲将一条养了七年的家狗宰杀以资营养,主粮不够,每餐一半大米饭一半南瓜苦荞粑;小妹于1972年农历12月下旬出生,当时正值我县开展大造林运动,母亲天天挺着个大肚子上山翻地、炼山,返家时还要挑担百来斤重的柴火回家,晚上要生产了下午还挑担土杂肥到对门界上旱地里给小麦施肥。由于少年缺失关爱和温暖,年轻时过分劳作,60岁不到就被病痛折磨,虽经县级医院多次治疗,就始终无力好转康复。天不假年,在儿女们事业即将有所成就的黎明时刻撒手人寰,未能过上一天幸福的好日子,给儿女们留下的是深深的无限的心痛。</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吃苦耐劳是左邻右舍的榜样。</b>每天起的最早,睡得却是最晚,起床后,首先将儿女们叫醒,然后分派家务和生产队的工夫,或督促上学,自己则按照生产队的安排开展劳动,晚饭后剁猪菜、煮猪食、给儿女们缝补浆洗,一直忙到深夜才能休息。在集体制记工分年代里,她在生产队女性中是一级劳动力,干的活最重也最多,每年挣的工分总是排在第一;上世纪70年代开始种植双季稻,每年的双抢季节生产队进行劳动力编组时,母亲几乎是按照男性劳动力的标准给安排编组的。不但集体的功夫要做好,一家8口人的衣食住行也让他操碎了心,经常是照顾了大的没小的,关心了小的没有中间的,让她好不为难,记得大约我上初中的时候,家里送了一头统购猪,得了17元多人民币,还了生产队的一些借款后还剩下几元,母亲给姐姐和妹妹们扯了几尺碎花布,我则想买双胶鞋,可能是因为钱不够,母亲没有答应我,我便委屈的嚎啕大哭,并与母亲闹了起来,母亲一边陪着我流泪,一边给我解释,几天后卖掉几颗鸭蛋,凑够钱数后满足了我的愿望。</p> <p class="ql-block">妹妹清秀、利秀、时秀</p> <p class="ql-block"><b>  对儿女的关心爱护深入骨髓。</b>我上小学、初中的时候,主要是分担家里烧饭用的柴火,每当星期天、寒暑假,上山砍柴就是一天,出门前,母亲总会弄些中途填肚子的东西,红薯呀,芋头呀,用手帕包上几根,并反复叮咛:小心些,小心些。若是太阳快要落山了未能见到我的归来,就一路喊着到中途迎接柴担,有时会轻轻的嗔怪上一句:担不动就少剁些,免得天黑了还到不了屋。1972年8月,双抢尾声时,我淋了场暴雨后病倒了,数日高烧未退,母亲用了所有的土办法也未能见效,在我接近昏迷时母亲哭着背上我到了公社卫生院,“急性黄疸性肝炎”,医生诊断后告诉母亲,“幸亏送的及时,不然麻烦就大了”,医生委婉地说。听到医生对病情的介绍和治疗意见,母亲苍白的脸才渐渐有了些血色。1975年冬天,公社组织在大界头片区植树造林,在和尚岭靠王家山一侧炼山时天寒地冻,加上雨夹雪的天气,我穿的一双平底胶鞋透湿,一双脚冻得麻木生痛,母亲知道后,找人生起了火堆,然后就着火堆将我的一双脚抱在怀里,用她的体温暖热我的双脚(其实他自己的一双脚又何偿不是冻的麻木生痛的呢)。1976年到1977年,我在家乡务农期间担任小队会计,干起体力活来却未完全得力,双抢季节带一个生产小组,踩打谷机是最耗体力的劳动项目之一,经常是汗如雨下,眼冒金星,若无其他人接我的脚,母亲一定会挺身而上,让我歇一阵子去干一会其他的农活。</p><p class="ql-block"> 1978年我应征入伍后,弟弟才浩正在西岩二中上高中,学校离家差不多15公里,每逢周一弟弟返校时(步行),天不亮母亲起来做好饭菜,让弟弟吃饱以后送出近3公里外,待天大亮了才转身往回走。82年秋,大妹妹清秀考上了城步一中(全班唯一女生),母亲高兴之余,却为其学费犯了愁,无奈之下,只得向广大邻里乡亲伸出求援之手,凭着母亲平日里积攒的人脉,东邻借两毛,西家凑五角,两个小时候后满头大汗地将12元钱交给清秀时居然全是毛票;而后,为保障学费供给,母亲选择了一条更为艰辛的赚钱之路:买豆腐。与父亲一起,每天3时起床磨豆浆,烧火做豆腐,天麻麻亮,母亲即挑着豆腐担子走村串巷地叫卖“豆腐哟”,8时左右回家早餐后又去干农活。也因此,大妹与豆腐结下了深缘,时至今日,只要听到“豆腐哟”的叫卖声,一定会买上一坨。</p> <p class="ql-block"><b>  善良的品性、柔弱的心。</b>我的爷爷于1963年初春辞世,奶奶由于过度悲伤,加上患有眼疾,此后双目失明生活十余年,母亲视家婆如亲娘,恭敬孝顺,关心入骨。每当奶奶到我家生活时,母亲尽力给予周到的关心和照顾,吃饭时首先给奶奶盛上,夹菜放在碗里的一边,然后将饭碗递到奶奶手中,并告诉奶奶哪里是菜哪里是饭,待奶奶慢慢吃饱了才收拾碗筷;奶奶的小脚是典型的三寸金莲,加上双目失明,行动十分不便,母亲经常叮嘱我:奶奶需要去哪里,包括上厕所,你就牵着他,陪着她,不许对奶奶不敬;到了冬季,就安排我或姐姐给奶奶伴床暖脚,让我从小就懂得如何去尊敬盲人、孝敬老人。</p><p class="ql-block"> 周边邻居谁有个头痛脑热的,大多会来找母亲处理,母亲接到人后,燃烧起一把稻草,打上一盆凉水,就着篝火该刮痧的刮痧,该拔罐的拔罐,严重些的煮个鸡蛋或炒上一把粗盐,和些草灰在背脊上、胸膛上滚上几滚、搓上几搓,直到来人轻松舒服为止。村里有个远房堂弟是个聋哑人,日常里最喜欢来的就是我家,当他笑眯眯的看着我的母亲时,母亲就会给他一块热粑粑,或者给他一碗米饭,满足他急切的需要。每逢东家长西家短的闹起来时,母亲总会出面做和事佬,劝了左邻劝右里,和了婆婆和儿媳。</p><p class="ql-block"> 母亲常说,我们这个小村子本来就不大,前屋连着后屋的,进出是一条道,喝的是一眼井的水,朝不相见晚相见,抬头不见低头见,大多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家族兄弟、叔侄,柜里碗盏还相碰,牙齿也有与舌头打架的时候,谁也没有必要往死里磕,更没有必要结成仇家;做人要不计过往,都想来日,做一线留一线,留得日后好相见。话虽然很土,道理却很明白、实在,直到母亲不在世多年后,当碰到解不开的邻里矛盾、家庭纠纷时,还会有同辈的人怀念她,说道:这件事如果三嫂在就好办了。</p> <p class="ql-block">大孙子修齐</p> <p class="ql-block"><b>  带甥育孙,手背手心都是肉。</b>我兄弟姐妹六人,婚姻依长幼顺序,而我因为在部队工作,儿子直到89年初才出生。因而,1980年代前期,母亲先是照顾姐姐带外孙(79、81年,生一女一男),而后,照顾弟媳带孙子(85、86年生两孙子)。外孙女刘秋桂(幼年时被母亲称为公主)、外甥刘涵亮在母亲的呵护关爱下健康成长,品德优秀,在爱心、孝心方面受母亲言传身教,成为同辈楷模。听大妹清秀回忆,她的儿子戴圣略于89年下半年出生后,母亲也是倾注了心血,时刻挂在心上,关注着外孙的健康和成长,一次孩子生病多日,多次问医寻药,但不见效果,俩口子正在一筹莫展之时,是母亲冒雨背驮着外孙步行数公里,翻山越岭赶到坪上郭医生处,经对症治疗才转危为安。</p><p class="ql-block"> 听邻居们羡慕地介绍,当弟弟才浩两个儿子修齐、修国在间隔一年多一点的时间里先后出生时,两位老人那是笑在眉头,喜在心头,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小心翼翼,精心照护,倾其所有满足两个孙子的需求,小时候就养的白白胖胖,青年后成为一等帅哥,省去了父辈为其找媳妇的烦恼,都是自由恋爱成家。</p><p class="ql-block"> 1989年3月,母亲随我夫妇到部队,帮带我的儿子修政,历时八个月,那也是关心爱护有加,心细如发,因母奶不足,经济不宽裕,每月仅一罐“力多精”奶粉,为补充孙子的维生素和营养需要,每天中午煮饭时,将苹果放在饭里煮熟了再喂;利用空闲时间带着我们养鸡、开荒种菜,补贴生活所需。92年与父亲一起再次到部队生活了一年,是母亲的精心细致,首先观察到修政的视力有问题,然后到惠州市第一人民医院检查,果然为散光眼,经及时治疗和矫正,高中前就丢弃了眼镜。修政也长的帅,媳妇也是自己谈的,母亲真的是神佑孙辈。</p> <p class="ql-block"><b>  不孝的是儿女。</b>1993年初,母亲在部队生活时,到团卫生队检查发现了高血压症状,后回到老家,经城步县人民医院进一步诊断,患有冠心病,苦于经济条件限制,未能到更好的医院诊治,更没有如母亲所要求的到广东部队医院治疗。</p><p class="ql-block"> 1997年,部队安排我到院校参加中级指挥培训,下学期刚开学一周,接到了母亲病危的电报,我即从河北宣化、妻子从广东东莞返回老家,在家陪伴了母亲两个星期,看上去母亲有些好转后返回学校。我自20岁离开家乡到广州军区部队服役,未曾伺候过母亲半分,1980年起虽每年有探亲假,那也都是来去匆匆,照顾关心我的反而都是父亲和母亲,好在有这半个月对母亲的陪伴,偶尔递送过半盏茶水或半碗汤药,盛过半盆洗脚水,让母亲心里有了些许欣慰,也让我这游子飘荡的心存了一份安宁。不曾想刚返校一周,过了国庆节,母亲即与世长辞,我与妻子及弟弟、弟媳都未能尽到最后的人伦和孝道。</p><p class="ql-block"> 母亲的丧事办理,一切依父亲的要求而行,古典隆重,安装地八面山为西岩镇沙基头陈姓老祖山,距家约六公里,数百人冒雨步行三个多小时送行,沿途公路两侧住户燃放了大量鞭炮,场面壮观。我则以最虔诚之心,着中校军服将盛载母亲的棺木扶送到八面山观音形之地,让母亲长眠安息于该处。莲花佛座,光耀千秋,慈航普度,永佑后人!</p><p class="ql-block"> 永远怀念我最亲爱的母亲!</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记于2021年4月清明,成稿于2022年2月16日〈正月十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