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约黄昏后

北京老许

今天是虎年的元宵佳节，平时不吃早餐的我也吃了几个元宵。

一些商家胡乱炒作，一年弄出来好几个情人节。有些懂点儿洋文的人喜欢西方的情人节，每逢2月14日便买鲜花、买巧克力四处寻找情人共度良宵，认真的人则会在这天向心爱的人表白、求婚。殊不知西方的情人节被称为Valentine‘s Day，是Valentine被处死的忌日，他因为没能和心爱的人完婚，他们只能算是情人。一些深谙民俗的人认定七夕才是中国情人节，牛郎、织女因未经父母之命而同居，被天帝强行分开，所以他俩也算不上夫妻，也只能算是情人。牛郎、织女只能在七夕这天踩着无数只喜鹊的头见上一面，虽说太空是失重的环境，但踩着那么小的喜鹊进行太空行走也难免提心吊胆，况且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意思过分亲密。可见这两个节日只是情人惨遭拆散的纪念日。其实最早的法定情人节是上巳节，即每年的三月初三。古代女性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周礼地官媒氏》曰：“仲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意思是周朝的政府要求男女必须在三月初三游春时相会、相亲，此日发生私奔是合法行为。至今一些遵守周礼的地区或民族仍在上巳节这天相亲、招婚、男女幽会。秦朝将正月十五定为火把节，鼓励女性在这一天出游，为孤男寡女相见提供了大好机会，于是在这一天便会产生很多浪漫的爱情故事，促成很多夫妻良缘。到了汉代，为了庆祝平息吕后娘家人的叛乱，汉文帝将正月十五定为平息“诸吕之乱”纪念日，敕令每年这天全国人民不分男女老幼均要上街闹元宵，男人在这一天才能见到很多女人，自然也成就了大量的风流韵事、浪漫婚姻，于是正月十五便成为新的法定情人节。著名古诗句“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等等，都是在描述元宵节的艳遇。七夕和洋人的情人节都表示爱情的结束，上巳节或元宵节则是爱情的开始。如今男女可以随时随地相见，自然情人节也可以任选，但一些比较土的华人都将上巳节或元宵节作为情人节。

如今实行一夫一妻，我等有妇之夫也不便与其他女性“人约黄昏后”，也就是和老婆将情人节权当过个节日而已。度过了六十多个元宵，今年的元宵弥足珍贵。倒不是因为今天是情人节，也不是有了艳遇。中国人“过年”求的是全家团聚，若有亲人在过年期间不能见面，便会产生无尽的思念，进而产生无尽的伤感。每年春运就是为了避免这种伤感而产生的，即使再穷的人，也要凑些盘缠回家过年。甚至有人冒着严寒，骑几天摩托车回家过年。三十年前我曾认识一个流浪汉，他每日在火车上乞讨、生活，全国所有的列车终点站都去过无数次，他告诉我，他每年春节一定回家看看自己的亲人。三十几年前我在五台山遇到一位南京佛学院研究生毕业的禅师，他给我讲了很深奥的佛法，最终承认每逢春节也要回家看看。有洋人以麦加朝圣、瞻礼弥撒、恒河沐浴来证明中国人没有信仰，他们岂知中国人的神就是祖先，亲人就是诸神转世，春运就是全球最大的朝圣活动。家里的几位亲人年前去了趟海外，因为疫情，回国后被隔离了20多天，随后又在家中自我隔离，谁也不见。到除夕时已经隔离了一个多月，尽管测了多次核酸，为保险起见，他们决定不与大家一起过年。元宵节是过年的最后一天，一大家子十余口人在苏畅园找了一间包房团圆，“人约黄昏后”，吃了一顿年夜饭。

苏畅园原本是江苏省驻京办事处内的餐厅，早年间要想在北京吃地道的淮扬菜，这里是最佳选择。淮扬菜是中国传统四大菜系之一，发源于扬州、淮安，始于春秋时代。隋炀帝开凿大运河后，从洛阳可直达扬州，他在沿河筑离宫四十余所，尤以扬州的离宫最为壮丽。隋炀帝曾三游扬州，差一点将扬州变成帝都。隋炀帝将长安、洛阳的中原美食带到了扬州。每次出行地方官史更是设宴献珍，厨师刻意斗妍厨艺。一时间是得淮扬菜成为“东南第一佳味，天下之至美”。明朝定都南京，清朝不敢重用北方官员，使得淮扬菜更加盛行。淮扬菜选料严谨、追求本味、清鲜平和、风格雅丽。我们所选的话梅仔排、五香熏鱼、金陵盐水鸭、淮扬烫干丝算得上是经典的四个凉菜。

自带的全兴大曲，满满的怀旧情怀。

“和、精、清、新”四个字是淮扬菜系长盛不衰的根本。“清”是指调味、调色清淡以突出食材的本味本色要求食材新鲜，即採即食，多以淮扬当地盛产的江湖河鲜为主料。“和”是以妙契众口为追求，雅俗共赏而不失其大雅。我们所选的四款河鲜可算是“和”的极佳体现。大烧马鞍桥因鳝鱼段与猪肉合烹、形似马鞍桥而得名，色泽酱红、汤汁稠浓、鳝段酥香、蒜香浓郁。鸡米河虾仁将应季的苏州芡实与鲜活河虾肉巧妙结合，芡实外弹内糯、口味清甜，虾仁鲜美有弹性。砂锅河蚌咸肉是绝佳的食材组合，咸肉肥而不腻，蚌肉肉质细腻、味道鲜美，汤汁咸鲜可口、没有丝毫腥气。银鱼炒鸡蛋选用太湖的银鱼炒新鲜的鸡蛋，特点就是香、鲜、嫩，诱人食欲。

传说隋炀帝游幸时，厨师以扬州万松山、金钱墩、象牙林、葵花岗四大名景为主题做了松鼠鳜鱼、金钱虾饼、象牙鸡条和葵花斩肉四道菜。苏畅园的松鼠鱼形神兼备、色香味美。

“菜无美恶，常食必厌”。淮扬菜的“新”在于不断从民间汲取营养，也就是百姓创造、万众推新。我们所选的淮扬全家福、兰花干炖全鹅、梅菜扣肉、油浸蚕豆这几款家常菜就是百姓创造的体现。

虾皮茶馓包、小笼汤包这几款点心也是百姓创造的典范。

淮扬菜的“精”以顶尖烹艺为支撑，其刀工的精湛独居各大菜系之首，文思豆腐羹的豆腐丝细如牛毛。扬州狮子头肯定是必选。这里的狮子头是按人份提供，每人一个小砂锅或曰盅，外观非常美观，吃起来香而不腻、软糯不柴、入口即化。淮扬菜的最佳伴侣是米饭。因为元宵节，餐厅还赠送给每人一碗汤圆。顺便为两位亲人过生日，餐厅又赠送了两碗长寿面。

酒足饭饱，大家合唱生日歌，为两位亲人祝贺生日。然后坦然地大吃美味的蛋糕，把减肥的事儿暂放在一边。

其实吃什么并不重要，过年全家团聚才是华人最大的幸福，也是华人最虔诚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