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晓渝的田园梦

侯石柱

2015年，我们在北京通州小海字村租了一个“蔬菜大棚”。

打算退休后种种地，养点鸡，安度晚年。

大概十多年前，北京实行一项政策：在北京农村建设一批“蔬菜大棚”，允许城里人以租赁的形式从事种植养殖活动，租期30年。政府还给每个大棚补贴5万元。

据了解，北京一共有2万个这样的大棚。

河北省等地也效仿。

2015年2月20日，大雪，一片白，去娜娜家的大棚，河北大厂，离北京不远。

河北学北京，也搞大棚。

据说还有一些省也搞。

天气有点冷，但大棚里的青菜还是绿的。

娜娜家的狗狗，一共两只，这是其中之一。据说两只狗狗都爱吃醋，你摸摸这只，那只不理你。

娜娜在城里还有个家。娜娜先生在城里武警消防队工作。她们有时住城里，多数住大棚。

4月25日，我们去小海字村考察大棚，这是其中之一，挺好的，有人已经租下。

虽是初春，但大棚里一片葱绿。

小海字的大棚。

小海字村，位于北京通州南于家务乡。全村约450户，1000多人口。计划出租很多150多个大棚。

出租大棚，是胡锦涛时期的政策，即农民以“非农业用地”出租给城里人种菜，养殖。

这里的大棚，每个250平方米左右，村子里盖成毛坯大棚，政府补贴5万元，租期20——30年。

小海字村的大棚区，共有150个，每个250平方米。

待出租的毛坯大棚。

2915年5月26日，签协议。

经过考察，最终决定在小海字村租一个大棚。

协议规定：D区22号，25号大棚，租期30年（2015—2045年）。

曹晓渝和大棚负责人（村长）宋长春手持“协议书”留影。

从此开始了曹晓渝的“田园梦”。

渠头农贸市场。

小海字村不远有个渠头村，每隔几天“赶集”，很热闹，农副产品，鸡鸭鱼肉，针头线脑，锅碗瓢盆样样齐全。

2015年7月11日，我们在租来的大棚地里，挖了个坑，全是沙子。据说“文革”前这里是沙地和盐碱地，不长庄稼。村子里“农业学大寨”改造成田地，也不是好田地。

我们家的大棚。

一半是大棚，一半是露天土地。

7月19日，小卢和小宝在渠头赶集。

他们也租了个大棚，离小海字村不远，约10里路，在永乐店乡，叫“小南地村”。

6月6日，又到娜娜家大棚。

娜娜的大棚，改造了一下：包括有一个卧室和客厅。娜娜的妈妈、爸爸和老公都住在大棚里，其乐融融。

8月10日，在小宝家的大棚。

做饭，大圣也去了。

小宝家大棚客厅外面还加了一个黑色的遮阳棚，透气透风。

9月4日，邻居家大棚正在装修。

“四合院”风格。

灰砖灰瓦，月亮门。

村子里有几个散落的石磨盘，还有石碾子。

我们准备装修的时候拿来做装饰。可以放在院子里当桌面，也可以陈设。

为了大棚施工方便，我们在村子里租了一个院子。

房东姓张，房东老伴也姓张，他们儿子和儿媳和孙女在通州工作。平常孙女和老两口住。

院子不小，方方正正，有一排北房，一排西房。有厨房，烧炕做饭。

图为曹晓渝在烧火做饭。

院子里有果树，有菜地。

我们还买了一辆电动三轮车，经常在周边转转。

电动车许充电，续航能力30公里，很好用。

吃饭自己做，也可以到附近的饭馆卖，十分方便，还便宜，比北京不差。

我们的卧室，比北京家里宽敞多了。

两排房子，一排北房，一排西房，一块菜地。

菜地是房东种的，让我们随便吃。

院子里有条小狗，房东养的，看家护院，来生人就叫。

村子里很多人家养狗。

住在房东家的院子里，一边享受农村生活，一边装修我们的大棚。

我们三头跑，一头是北京家里，一头是顺义牛栏山酒厂，一头是小海字村。

一周两次去牛栏山，其余时间跑北京和小海字村。

我们在牛栏山酒厂义工帮助做一个博物馆项目。

乐此不疲。

转眼到了2016年4月17日，春天到了，燕子来了，在我们小院筑起了燕窝。

我们租的院子缺少观赏植物，于是就到外面移植一批常黄杨树和栽了几盆花。

院子里有树，有菜地，有黄杨，有鲜花，渐渐美丽了起来。

曹晓渝坐在院子里吃炸酱面。

我们通常都在院子吃饭喝茶。

侯石柱在院子里晒太阳。

一排北房，阳光明媚。

5月17日，卢颖和胡萍丽来村子里玩。

都是好朋友，一起谈出版一套西藏丛书事宜。

胡萍丽是出版社的编辑，卢颖是老西藏，中央统战部工作。

曹晓渝和朋友们在菜园子里种菜，房东张姐也帮忙。

我们的菜园子由房东和我两家共同管理，共同吃。

韭菜比外面的好吃，尤其是春天，鸡蛋韭菜馅“盒子”现割，现做，现吃，无污染，纯绿色。

还有草莓，老式草莓，小得很，但草莓味极浓。

还在北房前面，搭起了一个凉棚，准备种一些南瓜，丝瓜。

天热的时候可遮阴，还可以吃瓜。

5月28日，侯八五和二华带着孙子到永乐店小南地，小宝的大棚做客。我们也去了。

5月28日，我们的大棚封顶。

5月29日，我们在租来的小院里搭了一个鸡笼子，准备养鸡。

5月31日，大棚的院墙基本完工。院墙花窗是侯石柱从外面买的花砖拼合的，镂空花瓣，有点另类。

我们的建筑小哥。

6月25日，我们租来小院的菜地，已经一片葱绿，随时可以采摘。

出租院的大铁门。

7月1日，晓渝的大姐和容容全家，还有晓燕和陈立明来玩。

容容一家包括小熊（容容先生）及女儿、儿子，一家移民澳大利亚。

容容的女儿小雨儿，在澳大利亚的墨尔本读中学。

7月17日，侯大圣来小海字村。大圣在意大利读书，现在是放假回国。

大圣和他妈妈，在出租院西墙。

大圣和狗狗。

院子里的南瓜和丝瓜熟了。

大圣骑着我们的“宝马”在村子外面兜风。

7月28日，晓渝和房东张姐，还有张姐的孙女在野外。那里有张姐开的小片荒。张姐特别勤快，在村子外开了好多片小荒地，种各种植物，豆子、玉米等。

我们买了十几只小鸡和两只火鸡。晓渝当起了“鸡司令”。

我们买的小鸡成活率不高，不到50%。房东说，现在都是养鸡场孵化的小鸡，没有以前的散养鸡体质好。

奇怪，活下来的母鸡多，公鸡少。

我们还买了两只火鸡，一公一母。

9月13日，刘祝云来村子里的玩。

晓渝的西藏外事办公室同事，当过成都西藏饭店的总经理，现退休了，住成都。

晓渝和刘祝云在小院的吃饭照片。

火鸡和小鸡。

我在鸡笼子里给火鸡搭了一个高高的横杆，火鸡晚上在横杆上睡觉。有一只小母鸡居然也经常飞到横杆上。其他小鸡飞不上去。

火鸡长得快，转眼间比小鸡大了许多。

又是一年。

2017年了，我们的大棚也基本装修完了。

住到大棚里，开始享受“田园生活”。

冬天回北京城里，此前我们还去了趟澳大利亚。

回到小海字村已是大变样了。

照片是2017年7月15日照的，我们的大棚，已经全部装修好了。一半是田园，一半是房子。

外面的柱廊，还安了芦苇帘子，遮阳又挡雨。

我们还在网上买了一个乒乓球台子，从杭州发货，直接运到大棚，方便极了。

我们在园子里搭了一个架子，种了各种瓜果。架子下面，放了一个充气大浴盆，小孩子来了，可以游泳、戏水。

7月18日。

我们的母鸡已经下蛋了，每天吃新鲜鸡蛋，吃也吃不完。

突然，我们意识到全是母鸡，必须尽快找个鸡爸爸，于是花了280元大价钱买了一只火红色的大公鸡。

这下好了，有了鸡爸爸，就等着孵小鸡啦。

说到这里，必须提一下：从去年开始，一共买了近20只小鸡，活下来的不足一半，且都是母鸡。为什么，一只公鸡都没活？“一夫多妻”做的祟，一只公鸡配一群母鸡，自然选择。

就是这个鸡“丈夫”，有一群“妻子”。280元买的，顶得上10只活鸡，基因不错。

火鸡妈妈。

原来买两只，一只公，一只母。

7月18日，火鸡妈妈和她的孩子们，一只母火鸡和四只小鸡。

我们的火鸡买来时是两只，死了一只。

说来奇怪，卖时两只，一公一母鸡，母的死了，剩下公的。经过一个冬天，公火鸡长大了，居然下起蛋来。是鸡贩子搞错了，还是公火鸡“变”了成母火鸡，不知道啊。

更奇怪的是，我们的这只火鸡还是个“代孕妈妈”，她下的蛋是没有“爸爸”的，于是就代别的母鸡孵小鸡，一共孵了好几只小鸡。孵出小鸡后，还特别上心，谁都碰不得，视为己出。

这只火鸡下的蛋不大，略比鸭蛋大些，有花斑点。我们没吃过，全送人了。

孵出来的小鸡。

自然孵出来的小鸡比买来的人工孵化的小鸡就是不一样，身体健康，活蹦乱跳，一只都没死。它们的妈妈们都是人工孵化的，死亡率50%以上。

花开了，南瓜花。

向日葵也开花了。

玉米开始抽穂了，长出小玉米了。

丝瓜长得长长的，可以吃了。

园子里，南瓜像个大篮球，还在长。

长条形南瓜。

长南瓜太重了，不得不包上网子。

看看一个架子上长了多少东西。

曹晓渝每天都高兴得不得了。

7月20日，突然，意外发生了，我们的火鸡死了，原因是：

早上，天没大亮，我们还没起床。

突然，“咚咚咚…”有人砸门。我急忙起床来到园子里，是邻居老王在砸门。

我还没来得及开门，只见院子里满地鸡毛，一只狗狗在疯狂追撵我们家的鸡，鸡飞狗跳。

我意识到不好了，于是抄起一只棍子，一面追打狗狗，一面开大棚园子里的大门。

我认得这是邻居大棚老王家的狗，老王进到园子，气急败坏，和我一起追打狗狗。狗狗看见主人，夹着尾巴跑出了园子。

老王面带难色，很不好意思，一面嘴里不住道歉，一面帮我清理现场。我们数了数，除了满地鸡毛，大鸡小鸡鸡一只不少，也没大伤，只是掉了好多鸡毛。

但，我们唯一的一只火鸡却躺在园子里，奄奄一息。

老王忙解释：

一大早，他带着他家的狗狗在外面遛弯，没栓狗绳。狗狗个头小，一条从门底下空隙处，钻进了我家大棚的门。

老王很后悔，告诉我，回去收拾狗狗。看架势，搞不好狗狗会被打死的。

见此情景，

我制止了。

老王更不好意思，说：“火鸡还有一口气，要不杀了，我替你杀，还能吃肉，死了肉就不好吃”。

我又制止了。

火鸡就像我们的孩子，绝对不能吃呀。

我们分析，火鸡是为了救别的小鸡而死的，一场搏斗，牺牲自己，救活他人。

什么精神？舍己救人的精神。

所有的鸡，安然无恙，唯独火鸡死了。

我把奄奄一息的火鸡放在一个纸箱子里，清理伤口，涂抹消毒液，经过一天一夜的抢救，还是死了。

我背着曹晓渝，把它埋在了小海字村的村西野地里。

7月22日，徐明、杜颜光两口子和钟学军来大棚。中间是曹晓渝，她左边是杜颜光，右边是钟学军。

他们都是老西藏。

徐明和我都在西藏文管会同事，1979年同在昌都考古，挖过“卡若遗址”，退休前是北京古建博物馆书记。

瓜架子下。

后面是充气水池。

柱廊下，准备吃饭。

夏天的园子，挺好看的，小道，柱廊和花。

从另一个角度看园子，对面是大铁门，铁门前是一个小庭院，然后就是菜地。

菜地里种的菜不算多，主要是花，几颗果树，有枣树、石榴树、香椿树、葡萄树等。枣树和香椿树是朋友元春从山西农科院选的树种。我们还种了一小片竹子，是从南方买的竹苗。

我们计划明年移栽几颗樱桃树，已经看好树了，优良品种，当年结果。

曹晓渝在村子附近。

村子东头有个“山西肉夹馍”饭馆。

“陕西肉夹馍”，没搞错吧。

小海字村公交车站。

802路公交车可到达。我们从北京出发，坐公交车道通州，再转车直达小海字村，全程须2个半小时。

北京公交车发达，“村村通”。

曹晓渝打算：

一切安排就绪，时而住北京，时而住大棚，种种地，养养鸡。大棚的租期是29年。

这就是曹晓渝的“田园梦”。

周边不远有个公园。

我们没事就四处逛逛，骑着“宝马”电动车，方圆10公里，舒服得很。

在公园，好舒服。

城里有的，这里也有，城里没有的，这里也有。

接地气。

大棚拆了。

曹晓渝的“田园梦”刚刚开始，一声雷，没了！

2017年9月28日，大棚外贴了一个通知：

“限期拆除违法建设的大棚”。

通知是于家务乡政府发的，决定拆除是北京市政府常务会议。

理由是在耕地和基本农田“建设违法建设和硬化路面的方式来增加居住功能的大棚”。

限期2017年10月9日前自行拆除。

9月29日，我们做拆除前的准备：1、租了一辆50立方米的大卡车，将大部分东西搬往成都温江，那里有我们几年前买的一处房子。2、剩下一部分东西留在小海字村，我们又重新租下房东老张家的院子，希望重新回来继续种地。

9月30日，装车运往成都。

9月4日，搬回刚租的院子里。

大棚的租户们希望保留大棚，哪怕保留部分大棚，拆去“违建部分”。经交涉无果。

又交涉，原定于10月9日，延期至19日。那几天正好国家有重大活动。

9月19日，一大早，于家务乡政府正式拆除大棚。

又过了没多久，小海字村大棚区，150个大棚，夷为平地。

9月28日，在大棚区张贴的拆除大棚的通知。

有人认为：政府拆除的是“违规违建部分”，即超面积建的房子。

还有人认：别作美梦了，全拆，一点不留，不要有幻想。

通州街道，已经整治“拆墙打洞”了。牛堡屯街道两旁的商铺不让临街的通通堵死了。

小海字村基本农田保护范围四至图。

我们大概区不属于“基本农田”，基本农田是不允许建大棚的。不属于保护范围。

9月29日，晓渝依然收获了几个鸡蛋。

不管拆还有不拆，鸡蛋还是要下蛋的。

曹晓渝的田园梦，最后再作一天吧。

我们的农家大棚确实不错，辛辛苦苦两年整。

要拆了，照张像留做纪念。

大铁门，铁艺门。

厨房外，有个小院。

厨房。

客厅，很宽敞，阳光明媚。

前面是卫生间。

卧室。

多功能厅，里面有一个乒乓球台。

9月29日下午，收拾完，锁好门，等待明天装车。

深情地回头望着。

9月30日，包装物品，准备装车。

搬家公司来了四个小伙子，包装了整整一天，书、家具、电器、澡盆、厨房用具等，拆了包，然后装车。

9月30日，我们租了一辆大卡车，直接运到成都。北京没有地方放。

另还有少量东西如电动三轮车、一个八仙桌、少量书等留在小海字村房东处。我们又租了原来的院子，等待有朝一日再回来。

至今也没回来。

装完车，已是黑夜，卡车当晚出发，两天后到成都。

搬家公司装车后还要锁车门，封门。

我们成都请四个朋友帮忙卸车。

谢谢成都的凤琼、钟学军，谢谢温江战友永成、春元。

还要感谢温江搬家公司的四个工人，搬了整整一天，搬家上六楼。

10月2日，大棚区一片狼藉，有社会上的人来收东西。

据说其他村的大棚，拆时，不少人趁火打劫。

10月4人，有人趁推销房子。大家都在找地方，有的人拆了没地方住呀。

我们提前在村子里租了房子。

还没有拆，晓渝和我四处走走，有的院子存侥幸心理，不拆。自己也不动，还是老样子。

有的大棚里建了养鱼池。投入不菲。

一个大棚里的葡萄架。

C栋28号门牌。

10月4日，张博生日。

寿星是房东家儿子。

张博生日要烧纸，吃素，据说是一个老中医的告诫。但其他人可吃肉。

三年来，房东一家对我们帮忙不少。

10月10日，还没有拆，大家有点“希望”，希望政府改了注意，也可能有人向上反应了，我们大棚不属于拆除范围。

大公鸡继续“打鸣”。

又一天过去了，平安，没拆，母鸡还在蛋。

2017年10月19日，终于开始了。

一点征兆没有，一片宁静。

一大早，有人把大棚区围了起来，只出不进。

开始啦，“大挠子”，一种拆房子的机械，一挠一个大棚没了，一挠一个房子没了。

三年建的大棚，分分钟没了。

秒拆！

只剩下瓦砾一片。

墙没倒，房没了。

有一个租户，把铁门“镂空”了，听说只要透明，大棚就不拆。

还是拆除。

10月19日拆大棚结束，瓦砾一片。

一年后，加盖了围墙。

又一年后，围墙里长满了杂草。

今年春天，有人提议：回去种菜。大棚拆了，土地还是我们的。我们租的，29年。

没人响应。

拉着手提箱，离开吧。

还没拆除完时照片。

留个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