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的随笔

嗯呐

“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这个周末，棉絮般的雪花，满天飞舞，整个城市银装素裹。这似乎是我来北京近四十年遇到的最大一场雪。

我在东北长大，记忆中，雪稀松平常。打雪仗、堆雪人儿、滚雪球、拉雪犁，码雪印，几乎是冬天孩子们全部游戏。其中，特别有趣的是在雪地码手印和脚印，模仿动物和车的痕迹，用以欺骗小孩子。

那些年，东北格外冷，下雪的时候多且持续时间长，洋洋洒洒的雪花在寒风的挥舞中犹显凛冽，让人面如刀割。“穷冬烈风，大雪深数尺，足肤皲裂而不知”（宋濂《送东阳马生序》），雪堆积在地面，厚而实，白居易的“夜来城外一尺雪，晓驾炭车辗冰辙”说的就是这番场景。

冰天雪地，人们也得忙于生计，那时，放寒假，我常到农村亲戚家玩，术语叫“下屯”，我所在的县城距离要去的乡下四十多里，来回都是坐马车，要二三个小时的车程。去时还好，常于下午时分，虽天寒地冻，满路积雪，也常有暖阳，加之，玩心荡漾，一路兴致勃勃，不觉寒冷。回来时则不然，农民赶集，总是凌晨三点多出发，白雪覆盖的黎明并不黑暗，只是冷，可谓滴水成冰，哈气成霜，现在想来，该有零下四十度的样子。除三匹马，一车粮，还要带一捆柴木，同行常常三个人，车把式、掌包的和我这个捎脚的。东北农民都风趣幽默，一路总是讲段子、逗乐子，常拿我这个城里孩子开心，现在想，那是他们用这种方式分散注意力以缓解严寒。我总是裹着棉被蜷在粮堆之上，车辗在积雪路上吱吱作响，走一段就得停下来，燃起自带的柴木，烤火取暖，一路下来，要烤两到三次。这样的经历，让我至今刻骨铭心。现今的中国已走上富强之路，让世界不可小视。而一路走来，我们也曾冰天雪地，作为社会最底层的中国农民，他们以不屈和顽强，摸爬滚打、乐观向上，成为铺垫在雪地之上的坚定的基石，功不可没。

说“各人自扫门前雪”这个成语一定缘于东北，那时，居家、上学、上班，只要下雪，义务扫雪是常有的事儿，扫雪不是把积雪全部清理掉，而是清出一条小路，便于人车行走，不扫雪就会大雪封门。

东北人家没冰箱，也不需要冰箱，室外就是天然的冷库，每逢年关，一般人家都要杀猪，还要包豆包、包饺子，肉就用冰块镇在室外，其他食材用齐胸高的大缸装上，天然冷冻起来，这样，可供一家人吃一个正月。小时候，孩子们都盼着过年，除去可以吃上平日吃不到的美味，穿上平日没有的新衣服外，大红的灯笼映着银白的雪地，加之孩子们燃放鞭炮的硝烟，便构成一幅足味的年画，那画面一直印刻在我的脑海里，从未忘记。

雪和冰相伴而生，我小时候生活的小镇在松花江边，每到冬季，川流的江水便冰封了，那冰的表面，清晰可见往日波浪的形状，凝固在那里，仿如岁月的记忆。那冰很结实，厚度足有一两米，不仅人可自由行走，连载重的车马也穿行无忧。从冰面走到对岸，是最经济实惠的路线，爸爸常这样用单车载我去对岸串亲戚。

东北的孩子大多数都会滑冰，记得我小时候，每逢冬季，县城的运动场和学校的操场都会浇成冰场，供孩子们运动、玩耍。我就是那时候学会的滑冰，由于生活条件有限，学滑冰，很少有人能用得起冰鞋，用的都是冰刀，冰刀多半也是自制的，我的冰刀就是哥哥用钢板焊接的，哥哥是电焊工，做这么个玩意小菜一碟。可那冰刀并不好用，一个刀刃，一块铁板，带四个铁环，用麻绳捆在脚上，划不了几步就松掉了，得重新整理。上大学后我斥“巨资”，花三十九块钱在海淀体育用品店买得一双冰鞋，冬天常在未名湖冰上耍，我滑冰的爱好一直坚持到参加工作，最后一次滑，是九十年代初，在玉渊潭，由于是野冰场，不平整，在我倒着滑时被草棍拌到，一个倒仰，后脑勺着地，摔成脑震荡，晕了几天。从那以后只好挂鞋了。

现在，冰雪已成就多种体育项目，也成为一种艺术，不说北京冬奥会，就说哈尔滨冰雪大世界，一座座玲珑剔透的冰雕，无论构思还是工艺，惟妙惟肖的造型都让人叹为观止。吉林市的树挂，那天工巧成的壮美，给天寒地冻的北国增添了太多艺术的享受。还有牡丹江的雪乡旅游，让人如入童话世界。至于漠河的北极村在让人感受极寒天气的同时，更给人一种辽阔与纯净。这些家乡的冰雪美景我有幸都曾造访过，那种从感官到内心的震撼奇特无比。

在北京生活时间久了，很少再见老家的雪景，偶遇一场大雪未免有些兴奋。这两天与妻子多次雪中散步。

我在想，随全球气候变暖，现在东北的冬天也与从前大不相同，那千里冰封的视觉体验一定也淡了，那里的雪是不是也多半像北京随下随化了呢？

雪，承载着我童年的记忆，凝结着几代人的情感，覆盖了其中的幸福与辛酸。我想，它即使融化了，也会融入我的血液吧？！

——嗯呐2022.2.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