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过年

赵小舟

<p class="ql-block">  1.回家</p><p class="ql-block"> 小年那天,公公婆婆要回老家了。</p><p class="ql-block"> 几天前,孔先生就给他们订好了高铁票,两点四十发车,傍晚六点半左右就能到家。</p><p class="ql-block"> 这一天,我起得特别早,先是把两个孩子的早餐安顿好, 然后一个人开车去医院领取公公婆婆的核酸报告。</p><p class="ql-block"> 医院里似乎从来不缺人,只在外面排队停车就排了半个小时。虽说到了年底,但年味在医院里是没有的。这里的人表情除了痛苦,就是焦急,就连白衣天使都失去了传说中的微笑。医院大厅里摆满了各种自助机器,望着长长的队伍,我不知何去何从,于是满面笑容、谦卑地走向一名护士,向她咨询哪台机器可以自助打印核酸报告?护士不耐烦地看了我一眼,嫌弃地说道:你不识字吗?最左边那台机器,队伍最长的那里就是!</p><p class="ql-block"> 我忍着怒气道了声感谢,默默走开了。心想:你今天早饭吃的炮弹吧?见人就开火!</p><p class="ql-block"> 我站在了队伍最后,这些队伍里的人大概都是领了核酸报告回老家的吧?他们在排进这个队伍前是不是也像我一样问了护士同样的问题,这样想后,我心里便不再怨恨那名护士对我的炮轰。</p><p class="ql-block"> 队伍虽长,好在没有等太久,我便顺利取到了核酸报告。</p><p class="ql-block"> 回到家的时候,公公婆婆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坐在客厅里等我。</p><p class="ql-block"> 他们的儿子也就是我的老公,在电话里不停遥控我们出发的时间,担心路上堵车,一定要提前出发,路上要留足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走到车站还要留出取票进站的时间,不能亲自护送老爸老妈回家的孔先生,电话一个接一个打来,生怕我错过了公婆回家的良辰吉时。</p><p class="ql-block"> 不耐烦的我对他喊到:你直接说几点出发吧?</p><p class="ql-block"> 他说最好提前三个小时!</p><p class="ql-block"> 电话这边的我掐指算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两点四十提前三个小时不就是传说中的“午时三刻”吗?所有人被我笑得摸不着头脑,最后我们还是决定12点准时出发。</p><p class="ql-block"> 给公婆说好出发时间后,让他们先回到自己家再检查一下行李证件之类的,我去到邻居家把孩子接过来,就直接开车接他们去火车站。当我接上孩子来到公婆楼下的时候,发现他们正站在门口焦急地望着我来的方向,在他们焦急的眼神里,我看到了一对老人归家的热切盼望。</p><p class="ql-block"> 我停好车,径直走进了公婆的小屋,两个硕大的行李箱赫然横卧在客厅中央,旁边还有一个手提袋,里面装满了各种吃的喝的。公公先扛起最大的行李箱下楼了,在我等待婆婆把那个行李箱扛出去的时候,她却提起最小的零食袋,踩着粗粗的高跟鞋出去了,留下一脸懵逼的我,呆呆看着婆婆“嘎嘎嘎”下楼了。</p><p class="ql-block"> “好,老娘来扛!你们就等着我报复你儿子吧,反正都是你们老孔家的人”我心里发狠到。</p><p class="ql-block"> 也不知他们俩在行李箱里装了些什么,我把行李箱扛起来的刹那,我感觉他们把西湖打包回去了。</p><p class="ql-block"> 出发!从我家到高铁站大概40分钟的车程,高铁站的停车平台上很多人,很多车,车辆的轰鸣声伴着行李箱的“轱辘声”,让我看到些许的过年的味道。甚至突然有那么一刻,想就这样开车载着老孔家的老老少少回家过年得了。车刚停稳,就有保安大叔过来催促:“快停快走,此处不能久留。”</p><p class="ql-block">  听到保安的催促,公婆立马跳下车,快速把行李搬下来,就催促着我快点开车走人,别耽误人家的事,别给人家管事儿的添麻烦!</p><p class="ql-block">  听着他们的催促,我的心里莫名有些心疼。在黄土地上操劳一生的他们,不管走到哪里,繁华也好,荒芜也罢,黄土地的质朴所带给他们的品性从未改变。</p><p class="ql-block">  我在后视镜里看着他们吃力地拖着行李箱往进站口走去,脚步蹒跚,或许是天上下着小雨的缘故吧,阴郁的天气,让人的心情也随之低落,他们的身影竟让我突然伤感起来,感觉自己这个做儿媳的太差劲了,应该把他们送上车才好,而不是把他们丢在进站口一个人绝尘而去。</p> <p class="ql-block">2.礼物</p><p class="ql-block"> 晚上7点,我们一家四口刚吃过晚饭,公公就打来电话说已经平安到家了,堂弟进站接的他们,现在堂弟家吃晚饭。</p><p class="ql-block"> 听着他们的笑声,我内心的歉疚感消减了许多。开始向孔先生抱怨起今天上午扛行李箱的事情,那么大一个行李箱,你妈也不说帮我抬一下,就自己一个人背着个小包像太后一样消失了。</p><p class="ql-block"> 孔先生笑而不语。</p><p class="ql-block"> “你妈就这么被你和你爸宠坏了!”我白了孔先生一眼,接着说到:</p><p class="ql-block">“ 我今天扛行李累坏了,因此我决定了,你休假这几天我啥也不干,我只负责吃饭睡觉玩手机!”</p><p class="ql-block"> “ 好,我就当养猪了!”</p><p class="ql-block"> 大概半夜十二点的时候,婆婆从遥远的老家打来了“午夜凶铃”,惊醒了沉睡的我。我说:“这大半夜的,你在路上折腾了一天你不累啊,不好好睡觉休息,这个点打电话会吓死人的!”</p><p class="ql-block"> “吓什么人啊!我跟你爸在收拾家里的东西!家里这么久没住人,又脏又乱的,没法睡觉。我问你,你楼上那个古筝还要不要,不要的话我明天就送给你大舅的小孙女去!”</p><p class="ql-block"> “我要啊,不要送人,我还得学呢!”</p><p class="ql-block"> “学什么学啊,买来十年了,就见你只会弹一首曲子!”</p><p class="ql-block"> “我还没学完呢,等我退休了接着去学!”</p><p class="ql-block"> “等你退休,这古筝就烂成灰了。就这么定了,我明天拿你大舅家去,等你退休再说吧!”</p><p class="ql-block"> “……”我还能说啥!</p><p class="ql-block"> “好了,没事了,挂了吧!”婆婆强势挂掉了电话!</p><p class="ql-block"> 难道婆婆跟我生活这几年,也学会了断舍离,但好像又不是。</p><p class="ql-block"> 在一刹那,我还差点认为婆婆是在给老家人打造自己“衣锦还乡”的视觉冲击,就好像大多数在外的游子一样,回到故乡,总想把异乡所有的好东西都带给故乡的亲人,仿佛不带礼物,就不能平复家中老少对他们的期盼,就不能显示他们还乡的衣锦样!</p><p class="ql-block"> 公婆出发前,也特地给家里的老人孩子买了东西,我看过,那不过都是些不起眼的小零食小点心,除了这些,就是天南海北的军嫂们分享给我的一些腊味和年糕。他们说这就够了,花那么多钱乱买干啥呢?</p><p class="ql-block"> 我说也好,多带点钱,回去给他们包些红包!</p><p class="ql-block"> 如今我猜想,婆婆大抵是红包没舍得多包,然后用东西凑数去了。</p><p class="ql-block">  唉!怎么说她好呢!</p><p class="ql-block">  自从有了二宝,公婆便放下了老家的所有事务,过来帮我带娃,自此便没有了任何收入,能帮我们省一分则省一分,她大概是这么想的吧。</p> <p class="ql-block">3.炊烟 </p><p class="ql-block"> 我的老家在鲁西南的一个小城镇,北依泰山,东连泗水,西抵大汶河,素来被称为孔孟之乡,礼仪之邦。其实,单单一个“孔孟之乡”的大名,就已经让我骄傲了这三十几年的人生。</p><p class="ql-block"> 时光通过腊月这条河,一点点驶向年底。年意仿佛大地寒冬的雪意,一天天簇密和深浓。</p><p class="ql-block"> 在婆婆发来的视频里,我感受到老家的年味越来越浓。</p><p class="ql-block"> 婆婆从回到家的第一天起,不是在采购年货,就是在去采购年货的路上,每一次打电话,问她在哪,她不是在买年肉,就是在灌香肠,不是讨价还价,就是在杀年鱼……回到家的婆婆像换了个人似的,各种买买买。我说,过年也就两天五顿饭,你买那么多东西,你俩能吃得完吗?</p><p class="ql-block"> 婆婆说:“吃不完才好啊,这才叫年年有余啊!”</p><p class="ql-block"> “ 那你不心疼花钱了?”</p><p class="ql-block"> “不心疼,家里东西太便宜了,不比你们大杭州,一根葱都要十几块,家里十几块我都买两大捆了!”</p><p class="ql-block"> 对婆婆的言行,我有时候不得不服!</p><p class="ql-block"> 腊月二十八这一天,老家过年的味道掀起最后的热浪。在婆婆发来的视频里,巷子里每家每户都飘着炊烟,婆婆说,谁家在炸鱼,谁家在炖肉,谁家在炖鸡,谁家在蒸豆沙包,一闻味道便知了。</p><p class="ql-block"> 我印象最深的是腊月二十八那天一定要蒸馒头,记得儿时,妈妈和奶奶在这一天会起得特别早,焚香沐浴以后,就会把前一天发好的几大盆发面做成各式各样的面点,如馒头、包子、花卷,枣糕,而这些面点中尤属枣糕最为漂亮最为甜蜜,一层面饼加一圈红枣,一层一层摞上去,像一座小小的金字塔,非常漂亮,奶奶说这意味着来年的日子蒸蒸日上甜甜蜜蜜。</p><p class="ql-block"> 除了枣糕以外,奶奶每年还会蒸一条长长的面鱼,说是讨个年年有鱼的好彩头,这个习惯是从奶奶的奶奶那里传下来的,当时家里穷买不起鱼啊、肉啊之类的好东西,就仿着鱼的形状蒸条鱼。后来鱼和肉已经成了家常便饭,但是奶奶在世时依然保留了过年蒸面鱼的习惯。如今,我的妈妈也还在蒸面鱼,这大概也可以算是一种传承吧!</p><p class="ql-block"> 腊月二十八这一天,奶奶和妈妈总是会从早忙到晚,馒头包子不知道蒸了多少笼。她们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一般是不会允许我们小孩靠近的,更不会允许我们在这些“神圣”的美味面前乱讲话,比如说包子如果蒸开口了,不能说包子蒸破了,要说包子蒸笑了,否则就会影响来年的运气。</p><p class="ql-block"> 那些发面也是不允许小孩子碰的,我虽然一直没有问清楚为什么不让碰,大抵是奶奶担心我们浪费粮食吧。但调皮的弟弟总会在她们看不到的时候,偷偷揪几个面团下来,然后拿到我的房间,和我一起捏几个圆圆的、浅浅的小碗,然后被我们“啪啪啪”几下摔到地板上,像一连串的鞭炮响过几声后,小碗就会被摔出个小洞,几个小小的面团就让我们开心地玩上一天。</p><p class="ql-block">  春节的习俗在大年三十这一天可谓是体现得淋漓尽致。在这一天人们是要穿新衣服的。老家有“开门炮仗”一说,从早上起,家家户户开门的第一件事便是放鞭炮,以噼噼啪啪的鞭炮声除旧迎新。鞭炮声后,碎红满地,灿若云锦,则被称为“满堂红”。然后要将家中的鞋子都鞋底朝上倒放着,这其中有避灾的寓意。接着就是吃早饭,中饭是不吃的,吃完早饭后就开始准备年夜饭。这年夜饭也是颇有讲究,首先所有的菜品数加在一起必须是双数,且不可以带有“四”这个数字;必须要有鱼,肉丸和饺子,寓意着年年有余和团团圆圆。</p><p class="ql-block">  过年吃饺子,是山东人的必备科目。饺子馅中也有一番大学问,比如韭菜馅有长长久久之意;芹菜馅有勤奋上进之意。我们还会在饺子馅中包进蜜枣,硬币等,吃到的人新的一年都会有好运。</p><p class="ql-block">  婆婆年轻时也是过过穷日子的,她说,现在的年夜饭花样也多了,我们那时候能吃上饺子就不错了,哪有现在这么多馅料;还有那些鱼啊、肉丸啊,想都不要想,连做梦都梦不到!</p><p class="ql-block"> 祖祖辈辈不管今年的希望明年是否落空,不管老天爷的许诺是否兑现,他们照样活得这样认真、虔诚、执著与热情。唯有希望才使生活充满魅力…… </p><p class="ql-block"> 突然想到,我已经12年没有回老家过年了,不是因为远在千里车票难买,就是因为孩子太小终不得成行。每一年大年三十的夜晚,我都会在心里暗自发恨,明年过年一定要回家,往往持续一年的梦想,总是在年前的几天被各种事务生生斩断。</p><p class="ql-block"> 这些年从广州到惠州辗转十几年,不知不觉在杭州又已生活了整整四年,但圈子大多只在生活和工作的地方,不喜欢逛,也不爱热闹,所以,对杭州依然很不熟悉。刚来时,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个城市,夏天很热,冬天很冷,举目无亲,一无所有,到现在三两知己,“贵人”几棵,生活知足而安定;竟也慢慢习惯了这里,依然谈不上有多喜欢,但已经感觉到这个城市的温暖。</p><p class="ql-block"> 人间烟火,最抚人心。我常常怀念这样的场景:奶奶在烧火,妈妈在大锅里炸着各种各样的年货,我们几个小孩围在旁边,把新炸出来的年货,盛进几个盘子里,分别端去供奉祖先、天神和灶王爷,等他们品尝过后,我们才能开吃。一天下来,所有的炸年货都被我们吃了个遍,不用吃正餐也混个肚圆!</p><p class="ql-block"> 其实,不管多大,不能回老家的春节,还是会想家!怀念小时候所生活的故乡和故乡的烟火气!</p><p class="ql-block"> 有首歌这样唱道: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如今时代的变化,过年的意义早已不同于儿时,盼望着美食,盼望着红包。我们所有的忙碌、焦急与奔波,不过都是为了久别重逢后的喜悦与团圆,亲朋好友团聚后的温暖与满足。经历过一年年的风霜雨雪,你依然安好,我亦无恙,大概就是过年团圆的最大意义。</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