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那湖那座桥》

章五滨

　　在七十多年前那个极其寒冷的冬天，一场在人类战争史上空前惨烈的较量拉开序幕，志願军九兵团这支在济南战役、孟良崮、淮海战役攻城拔寨的劲旅，与美陆战一师这支在太平洋战争蛙跳夺岛力夺瓜岛、硫磺岛，冲绳岛的王牌军，进行一场以钢铁意志与钢铁装备的激烈碰撞。这场在盖马高原上的博杀，显然双方都预估不到位，在美国打个嗝世人都一激灵的年代，九兵团的优势兵力面对装备强悍的美军打了个大折扣，而骄横的美军也发现虽凭借绝对优势火力，却也难以抵挡志願军的拼死决心，只有寒冷对双方一视同等。显然长津湖战役志願军战术上失利，战损远超对手，没有达到聚歼之战役目的，但战略上将己临国境的敌人赶回了三八线。而美军则在战略上是失败无疑，没有兑现圣诞前结束韩战灭亡朝鲜，但在战术上从死地挣脱算是来了一场完美胜利逃亡，按美军总结的说法这是调整了进攻方向，即又杀回了***，用文字游戏力图挽回些自尊与顔面，有点那什么不是我们无能而是共军太狡猾的意味。

　　其实在长津湖战役开打前，东线美七师一支先头部队，即己到达了鸭绿江上游朝鲜惠山江边，风头正劲的美军似乎胜利在望，图中左起麦克阿瑟的爱将阿尔蒙德与美七师付师长豪斯师长巴尔及炮兵主任基弗，乘坐头一次在战争中使用的直升机，急不可耐地到江边打卡留念，尚不知余生再无法旧地重游。

　　这支人数不多的前锋美国兵似乎此时也相当放松，围坐在江边开始享用感恩节火鸡，然后湧向江边排队向江中放水，还不知有一场恶梦将会袭来。

　　战后中美双方的二十军总结和美十军特别报告，对水门桥之炸桥与修桥均有提及，我方报告中称发电所，美方谓之水门桥（Water gate brigde），双方只对此役做了全景检讨与描述，非故事性的展示与详解。其实对血腥的战斗画面即使有幸存者也多不愿详情回顾，这一点自己也是深有体会。在孩提时就接触过众多的老红军老八路老战士，最喜欢听他们讲那些战斗故事，但多是讲述如何艰苦、勇敢、顽强以至夺取胜利，至于血腥惨烈情节多会省略。比如自己父亲在红军时期浑身多处负伤，以至在三年南方游击战时与一百多号伤员留在了闽赣边，负伤的细节从未给后人讲述，只从其他老同志口中知其背着伤员突围而大口咯血。自己的母亲当年背着才几个月我的大姐在长白山打游击，艰难困苦多提，唯晚年偶然吐露曾被一颗子弹打飞帽子将身后一战士击中阵亡。曾是三十九军老兵的我的岳父，在云山战斗中被炸翻炮车身负重伤，生前也从不回忆这一段受伤细节，去世后在其遗物一个笔记本中，多少写及在攻打天津的国军碉堡时，因大炮上刺刀抵近射击，残肢砖石血雾腾飞就呈现眼前而难以释怀，常说不要再有战争后人不要再当兵，热血的青年晚年只剩慈悲。在部队常听董存瑞战友致顺义老英雄作报告，所听也是董存瑞如何英勇老英雄如何只身俘敌数十人 而已。董存瑞舍身炸堡只余一双鞋底焊在地上，攻锦州的英雄梁士英用爆破筒与地堡同归于尽，仅余一截腰带留存。长津湖小高地上的扬根思抱着炸药包与四十美军同归于尽，硝烟散后英雄没留下丁点痕迹，全连仅剩三名战士更不愿相信连长就这样没了，以至很久都幻想着连长会突然某一天归队。说了这么多皆因为水门桥的战斗并未留下详尽的回忆记述，电影编导在屏幕上展示惨烈的战斗画面也决不是凭空杜撰，因为所描述的战斗细节都可在长津湖战役中找到素材。也许会有人觉得血肉横飞刀光火石太血腥刺激感官，但更映衬出志愿军战士义无反顾的为国牺牲精神。那一代多是翻身农民组成的中国军人，没有人比他们对战争的厌恶及对和平的渴望有更深的体验，即便彭大将军也是带着大西北建设方案接任了志願军司令员，反战的同时更清醒的是以戈止武，和平往往是打出来的。

　　日本占领时的水门桥和现今水门桥形态依然，左南右北湖水流过机房从粗壮混凝土引水管泄下。一条公路由北至南盘山通往兴南港，是美军进退的唯一通道。其实这不是一座严格意义上横跨山谷的桥，它依山体用数座桥墩支撑预制成的混凝土形成路面，更象台湾东临太平洋的苏花公路一些路段，区别在一个临谷一个临海都无比险峻。。

　　长津湖战役的主要战斗发生在湖西柳潭里湖东新兴里及南部下碣隅里、（美军指挥部及机场所在地）古土里，里在朝语中相当于村。战争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人和九兵团上下决心坚定，地利山峦叠嶂美军重装难以展开，志愿军轻装灵活易隐，唯天时不予仓促迎战天寒地冻至后勤武器不济，非战斗减员甚巨，十万对三万的兵力优势顿失，在美军各据点钢铁环形阵地防守及空中优势下难以扩大战果，只能白天隐夜晚攻进入消耗战不能达成战前预期，所以以麦克阿瑟及阿尔蒙德下令决不后退，兴南港尚有七万美军增援部队及充足物质，长津湖补允物质撤走伤兵仍畅通无阻，局面变得凶险了。九兵团及时改变战术动用了二十六军预备队，集中兵力团灭冒进前突的美七师北极熊团，虽然美军仍有充足的物资和兵员，这时美军在志願军慷慨赴死的勇气面前，战斗意志才开始坍塌崩溃了，美军接受不了更多伤亡的这种死缠烂打，一边叫嚣要动用原子弹一边夹起尾巴开溜。

　　长津湖战役开打前，九兵团各部就迂迴穿插派出众多小分队，设伏在美军各集结地后方的各高地上，只因攻坚不顺日久，设伏部队也损失巨大，出现众多的“冰雕连”便是例证。

美军后撤也一样举步为艰，扬根思的连队虽几近打光，也给美军带来重大伤亡，层层阻击使本机械化的队伍成龟速般后撤。

美军最靠南的据点古土里距水门桥十八公里，这一段是二十军六十师180团穿插在这里，他们除了阻击撤退之敌，毁路炸桥也是任务之一。水门桥实则被勇士们实施了五次攻击，前三次是依次加码，后两次是在重兵防护下超出了极限无果，美军也算开了眼，从来没见识过这么犟这么轴的对手。我们现在难以真实描述这个团怎么打如何炸，但是美军收拢在一起仍是一支庞大的败军，这十八公里路段用了三十六个小时才到达水门桥，合每小时一华里。这个团也同样出现了“冰雕连”，团长赵鸿济牺牲付团长重伤，主导炸桥的参谋长也负重伤，穿插到水门桥以南一公里处1081高地担任阻击的一个连队百多号人无人生还，至此美军算是摆脱险境，倒吸一口凉气逃出生天。据美作家纪实文学巜绝望之地》通过参战某些美国老兵讲述，他们攻下志願军阻击阵地，看见浑身血污冻的乌黑的志愿军伤员，从眼神的企盼中给其补枪了结，在屡炸屡修的水门桥豁口沙袋原木己不足，开了脑洞用己冻硬的中国士兵遗体充填，当然所谓孤证不立，但我相信这种野蛮人会实施的“人道主义”。通过这些难道还觉得电影是否真实？180团仅幸存了二十余人，失魂落魄的美国士兵被问还需要些什么，答曰我只需要明天！这都不是什么吹拉弹唱的结果吧？

　　这些美国随军记者留下的影像，展示了水门桥毁坏及修复和美军过桥场景。除了水门桥这十八公里路段还有四座桥同时被爆破，路面也做了不同程度破坏，但陆一师和美七师各有成建制工兵营足以应对。第一炸水门桥相对轻松，因此时美军重点尚未落眼在此处，但只造成混凝土桥面断裂破损，美工兵只用几个小时便恢复。隔天第二炸整个桥面不存，美工兵用时一天以沙袋原木允填恢复。第三炸是在有美工兵及作战人员及坦克的护卫下进行，战斗激烈程度陡然增加，水门桥桥墩炸坏留下近九米长断裂带。为什么这么费劲只缘当时条件所至，因为破坏手段只有步兵用来破袭的炸药包。南斯拉夫电影《桥》中有情节，游击队员用并不多的炸药置放在主桥墩内部，整座大桥便彻底毁坏，而只能置放水门桥表面的炸药包，爆炸动能不能充分发挥作用，所以才成了一而再再而三。

　　此时的炸桥分队认为任务己经最终完成，陆一师师长史密斯心己变得拔凉拔凉的，工兵营己无能为力，史密斯一边向总部求救，一边想到了被歼被俘的命运，因为其所有部队己扎堆在这荒山土路上，士气低落到极点也无法展开，买嘎的！上帝啊！其实他及其部队应该是运气超好，主攻二十、二十七军己呈强弓之末，增援的预备队二十六生力军因地图之差并未全部及时到位，错失了歼敌良机，试想若我军有空中攻击能力或远程火力，这支己无战斗意志的逃亡部队即使不会被屠杀，也难逃投降被俘的结局，或许会在碧潼战俘营举行的奥运会上去争强好胜，但这不过是调侃而已，假设也没了意义。

　　胜利大逃亡的转机正是下面这些C一119运输机和M一2制式舟桥钢构件，所以水门桥电影中展示的直升机吊装是不实的，也许是拍攝手段不及吧。实际上是八架C一119共双伞投放八个钢桥件，除一件投到志愿军阵地一件摔烂，（注意这时水门桥附近仍有中国部队，所以架桥仍会有中国军人的攻击，只是力有不逮无果而已。）四件被工兵营拖上山路成功架在水门桥豁口充填物上，剩下两件哪去了，我哪知道，就算成了战利品，那年月中国就缺钢铁八成回炉了。就这样二小时后，美军这支残兵及一千五百辆汽车坦克算是逃过此刼，图中看出美军多在步行，有车不坐车看来车中载的不是物质就是尸体，尸体不能丢死人又不会走，伤员在下碣隅里临时机场全员己运走四千五，这一块才算可圈可点。

　　其实这也算不成美军的惊天力作，因为这在整个二战中己很寻常，只因我军与美军有着巨大代差，又穷又土的我们才感觉超出了想象。一九六九年冬我所在炮师由海城移防锦州，近十吨的牵引车及重炮正是一长溜从这种搭在浮箱上的钢梁渡过冰河，现在中国的民用或军事工程也常会让世界超出想象。

　　下图是美军航拍的丹东鸭绿江桥被轰炸摧毁的情景，以及清川江、大同江、百川桥等重架通车的情景。其实在整个朝鲜战争期间炸桥、修桥、护桥贯穿始终，从鸭绿江上一溜的大桥被美军炸断伊始，最后到金城战役中金刚川桥屡炸屡修，一直到签订停战协定才算消停。这众多大小桥梁在绞杀战中炸了修修了又炸，美军反复炸桥多达二千六百余座次，就是水门桥美军撤后一样炸掉，三八线以南汉江大桥也是美军自炸自修，美军才算是炸桥小能手。但志愿军的运输线在铁道兵和工程兵巨大牺牲下仍使其保持暢通无阻，明桥、暗桥、浮桥在有的江上竟多达四座配置，我认为奇迹属于处于劣势贫穷落后的中国志愿军，持有当时逆天工业能力和各种优势的美军战后只是选择遗忘并非炫耀，包括麦克阿瑟、克拉克、布莱德利等一众美高级将领灰心丧气的那些话己给出了认证。志愿军气贯长虹付出的巨大牺牲，在强敌面前立下此威，使我们至今享受着和平红利，忘恩负义是可耻的。

　　影片中穿插七连潜伏隐蔽集结，准备突袭水门桥。

　　七连潜伏地被美机发现扫射，步话员放下步话机，跑向光秃秃的山梁上，引开美机而陷入凝固汽油弹引爆的火海中。

　　面对护桥的美军坦克，战士们前仆后继，只能以肉身用炸药包滚入车底与坦克同归于尽

　　指导员梅生为掩护炸桥与美吉普和美军一同滚落山崖，远在上海的妻女己等不到他的平安归来。

　　连长五仟里安置好炸药沒及引爆便被敌击中，在坠下悬崖前举枪击中卡在桥面的巴祖卡火箭弹引信引爆毁桥。

　　美喷火兵气急败坏，寻到崖下将火焰喷向烈士遗体泄愤。

　　史密斯将军面对埋在朝鲜咸镜道的美军阵亡者黯然神伤，宋时轮将军面向长津湖鞠躬致意老泪纵横。战后中美这两位名将均未再带兵，皆进入军事理论研究和教学领域。

　　影片中有名有姓的主角悉数牺牲，只幸存小鬼伍万里，硝烟散尽的水门桥上留下了他的围巾，那一抺红耀眼夺目。

　　在战役结束各部归建中，伍万里大声向司令员报告：“报告司令员！七连应到一百五十七人，实到一人！”让观众感受到那铿锵之中的悲壮！

　　为什么战旗美如画，英雄的鲜血染红了他！如今后生军人仰望高高升起的红旗，从脸颊淌下的那晶莹泪珠说明了啥？还用猜吗！那正是心中对祖国清澈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