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将至

唐豆⛽🍀

在一个安静的清晨，我读完了《大雪将至》一书，也读完了主人公艾格尔平凡、不幸而又漫长的一生。窗外的沈阳零下15度，春寒料峭，大雪将至，我却没有心中凄寒，而是觉得可以更加从容面对自然进程和生命的进程。读这本《大雪将至》仅用了两天，因为文字流畅且充满诗情画意，一开头就爱不释手。

读完《大雪将至》，觉得有些感觉似曾相识，因为它与余华的《活着》多有相似。都是以陈述的方式，并不太长的文字记录了一个平凡的男人坎坷的一生，从出生到死亡。在我看来，主人公艾格尔的一生比余华笔下的“福贵”更加普遍的存在于人群中，他没有什么特殊技能，经历过时代的苦难，不算幸运也不全是忧伤，他经历过数次生死时刻，却活到了古稀之年，他总是很认真的活着，最后感恩并满意于自己的一生。

《大雪将至》以大雪为死亡的意象。小说从一场暴风雪中艾格尔救他的朋友“羊角汉斯”开始，那一年他33岁。然后回忆了他童年的不幸，母亲早逝，在姨妈家长大却被姨夫经常打骂，以至于落下了腿的残疾。18岁离开家，正值奥地利早期开发山地，加入了危险的修建观光缆车的工作中。但他的朋友“羊角汉斯”使出最后的力气挣脱了他的救助，奔赴死亡，他目送朋友的背影却无能为力。之后，他努力工作，获得爱情，有了自己的家园，娶了挚爱的女人玛丽。但好景不长，一场突如其来的雪崩带走了玛丽，也催毁了他的一切。二战爆发后，纳粹征兵他在战场上九死一生，而后又成为战俘在俄罗斯战俘营生活了整整10年。返回故乡后，他拒绝了敲上门来的黄昏恋，随着时代的发展，成为当地观光旅游的一名向导。晚年他有些老年痴呆，临终前，那“羊角汉斯”的遗体被旅行者发现，他在时隔半个世纪后再次看见了这位朋友。他觉得两次看见“羊角汉斯”中间，几乎隔着他的一生。最后艾格尔在一个平常的早晨，安静地死在自家的餐桌旁，终年79岁。

小说并没有以艾格尔的死亡作为最后一章，而是在他死后又回忆了一段他死前不久的一次出行，他想走出大山，但走出去了又发觉没有什么意义，他又平静的回来继续生活。

当然，作者罗伯特泽塔勒说，假如我活了79岁，大概不愿意被写成区区85万字。对于人生来说，这个篇幅太短了。不过，假如是对一场死亡来说，却又显得太长了。主人公艾格尔走得慢，想的慢，说话也慢，但是他的每一个想法，每一句话，每一个脚印都留下了痕迹，并且都留在了应该属于它的地方。大雪与艾格尔如影随形，死神一直狰狞的窥视着他，母亲、妻子、工友、战友……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他眼前消失。而他自己更是多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然而，死并不可怕，重要的是死前如何活过。艾格尔在晚年明白了这个道理。年轻时，他像一株野草，只要可以就会向着太阳的方向生长。晚年的艾格尔忘却了生活中的烦恼，在他的记忆里，与妻子生活仅有的两年时光甚至比十年的战俘营生活更加漫长和丰富。他问心无愧的活过，因此可以从容的等待死亡的到来，那场将至的大雪。

如果说余华的《活着》让我们对比福贵的悲惨命运，没有理由再矫情，再怨天尤人，那么《大雪将至》中的艾格尔的一生则让我们看到每一个自己。似乎命运给我们相同的音符，各自谱出略有不同的乐章而已。这本书又让我重新思考了生命的意义。人们都喜欢抱怨命运多舛，但是悲喜交加带给我们丰富的体验和经历，让我们有更多值得记住和珍惜的人和事，也正是这些才构成了我们独一无二的人生，与任何人都不一样！不必去追求长生不老，能够问心无愧地，平静地老去、死去才是最完美的归宿。

这本书的文笔也有很多让我心动之处。79年的生命经历很多内容，作者详略得当的记录下来，其中不乏特别细致的描写，特别是站在艾格尔自己的角度，把他很多事件中最细致入微的体验和感受都写得像诗一般。比如他两次看电视机的经历，一次是从电视机里看见格蕾丝凯莉的心情，她的淡淡的笑意和浅浅悲伤，一次是看电视直播美国人阿姆斯特朗登上月球，令他觉得难以置信且忧伤于自己还苟活在地球上。

因此，这本书也在艾格尔的一生中为我们含蓄地展示了奥地利整个20世纪的经济社会发展状况。生活在其中的平凡小人物被动的感受和适应着，他们不懂战争是怎么回事，惊讶于科技的发展，感受着旅游发展的福利……

《西游记》里面，对犯了错的神仙最严重的惩罚就是贬入人间。《红楼梦》中，癞头和尚和跛脚道人在顽石投胎之前，也把人间说得充满痛苦忧伤。可见，“人间”就是最残酷的地方。我也走过了生命的一多半进程，至少现在应该庆幸这个世界我曾经来过，感谢那些在我生命里出现过的人，经历过的事，无论带给我的是悲伤还是幸运。有过春光烂漫，有过百花盛开，有过秋风萧瑟，又何惧大雪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