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37年的守护</p><p class="ql-block">李海云,罗素梅,一对朴素的不能再朴素的乡村夫妻。以农一生,以勤养家,以劳为本,以德秉承,他(她)们的善良,就像是湖面中静静开放的水莲花,清香纯洁,澄净甘美。</p><p class="ql-block">在现如今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他们少语寡言,不辩不争,平淡而坚韧的过着自然中的每一天。</p><p class="ql-block">李海云同我是嫡堂表兄弟,他的爷爷是我外公的亲大哥,白马湖刚被解放时,因这个大外公做的错事叠加太多,方方面面引起不满,于是做为典型代表,时势所需,而被新生人民政府罗列罪名,放大所作所为,最后枪毙在伏个庄后大圩。</p><p class="ql-block">据说,当时大外奶奶在一声枪响后,迈着三寸金莲小脚滑下圩堤,流泪满面去收尸,而这时,我这个大外公双目不闭,双腿左伸右弯,头顶着芦草根,反绑的双手深深插入泥土里,正当壮年的他,似有无比的心中悔恨,嘴张舌吐的挣扎,场景凄惨悲壮,入眼触目惊心!</p><p class="ql-block">土改时期,我的大外奶奶被没收了所有家产,孤儿寡母的她,仅凭一股坚韧之心,艰难把我堂舅舅(李长乡)扶养长大,跟着又为成人后的堂舅,卖掉仅有的私藏细软,为他盖房造屋,取妻生子,直到80多岁才带着飘零的三寸小脚离开人世,结束从大家闺秀、到失夫清贫、再到艰难空守日月的一生。</p><p class="ql-block">1959年腊月初八,20岁的堂舅迎娶了舅妈包玉兰,在那个三年自然灾害、计划经济、任何物品凭票供应的时期,他们夫妻硬是一口气生下了四个儿子(李海云 李海高 李海松 李海强)。</p><p class="ql-block">四兄弟名子全部都是大外奶奶给起,当时大孙子刚出世(李海云)大外奶奶就琢磨,李家门族大又是五兄弟之首,宗谱上大外公这辈在如字辈,底下是长,再往下是海,三代分别是,如,长,海… </p><p class="ql-block">当时有点文化的大外奶奶心里可能在想:既然”如长海”波涛汹涌,波澜壮阔,波浪翻滚,还不如蓝天白云,云卷云舒,云飘万里,来的悠然自得。</p><p class="ql-block">于是,她为大孙子冠云作名,就叫李海云,紧跟着二孙子叫李海高,三孙子李海松,四孙子叫李海强,顾名思义大外奶奶寄期望他们,能云飘万里路,德高善相传,松柏喻长青,强身保家业,世代永平安。</p><p class="ql-block">表弟李海云,出生在1963年的一个麦收季节,大外奶奶看着肉嘟嘟的长孙,开心的整天藏不住笑容,她移动三寸金莲小脚,对着探望的亲戚邻居们说:“我个大孙子有福呢,来到人间就有白面馒头吃!”……</p><p class="ql-block">跟着表弟李海高,李海松,李海强,相继出世,乐的我大外奶奶迈着小脚,走路似乎都带一阵风。</p><p class="ql-block">时光匆匆,四表弟像四只小老虎,渐渐长大,而大外奶奶望着“四小虎”一样的孙子,整天“张牙舞爪”,东穿西跑,爬树下河,操心儿孙们的同时,她自己也在慢慢老去……</p><p class="ql-block">有时她揽着懂事的大孙子,告诉他爷爷年轻时的叱咤风云,和着其他几个外公的生平趣事,讲的孙子李海云一脸憧憬,拉着奶奶的手,瞪着两个眼睛,硬要追问个其中一二三四五。</p><p class="ql-block">一九七三年冬天,刚进三九第二天,83岁的大外奶奶去世了,临走前几天她拉着堂舅的手,声音微颤的说:“长乡啊?妈妈要走了,以后你一个人要养活几张嘴,妈妈舍不得你……”</p><p class="ql-block">大外奶奶走了,属无疾而终,走的时候虽然安详,但细心的亲戚发现,大外奶奶的眼角是湿润的,已至于稻壳枕头上,都带着几处潮斑。</p><p class="ql-block">那天雪花纷飞,那天寒风呼啸……</p><p class="ql-block">腊月的傍晚;</p><p class="ql-block">大外奶奶她带着一腔不舍……</p><p class="ql-block">带着对李家人的些许歉疚……</p><p class="ql-block">带着自己戏剧一样的人生……</p><p class="ql-block">带着两双三寸金莲绣花鞋……</p><p class="ql-block">走了,去了另外一个世界……</p><p class="ql-block">也许大外公在天的那一头正等着她,短暂的凝视,无尽的悔恨交加,未语先泪流的场景……</p><p class="ql-block">这一幕情景,似乎肯定会出现!!!</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文章前铺后垫,素语重点只想叙述大表弟李海云……</p><p class="ql-block">表弟李海云,结婚于一九八四年秋初,牵牛花盛开的季节,娶老罗圩罗氏罗素梅为妻,第二年春末夏初,他们便有了自己的儿子,起名李绿奎。</p><p class="ql-block">刚出生的儿子,起初并没觉有异样,只是几个月过后发现有所不对劲,歪头斜眼的幼儿似乎少了本有的灵性,好像对事物反应迟钝,给人一种无动于衷的表现。他除了知道饥饿,其余皆无该有的呀呀呜呜,举首投足已经缺乏应该有的交流互动,眼神充满弱智表情。</p><p class="ql-block">一年两年又三年,到第四年还不会走路,也不能言语,看了多少医生都说是先天不良,以后无法正常生活。</p><p class="ql-block">一脸郁闷的母亲罗素梅,看在眼里愁在心上,常言到儿女身上肉,破屋偏逢漏,对于这样的结局,对于柔弱善良的孩子妈妈,其实真的是不亚于晴天霹雳,已致吃无饭香、觉不安眠。而做为父亲的李海云更是难受加惆怅,这种打击如断指折腕,心里的疼痛似乎伴随一日三餐。</p><p class="ql-block">渐渐,小绿奎慢慢长大,五岁时终于学会了走路,母亲素梅看着歪歪扭扭的儿子,亦步亦趋的挪步,一开始还略微开心闪现,但跟着,小绿奎日常中所表现出的状态,又让她的企盼堵在了心上。小孩不能言语,两眼空洞无神,咧嘴流涎,哈喇子像细雨流水,面部始终僵硬。而手臂下弯,拖腿歪步,已经说明他以后将不能自主自理一切。</p><p class="ql-block">十岁时,小绿奎已经定型为智商愚钝、身体走样、四肢无能、除吃饭喝水知道自己往嘴里送,而生理其它都不能自理。大小便失禁是最让父母头疼的事情,只要有吃喝,免不了生糟糠渣汁,于是,每日的清理擦洗,揩屁股提裤子,便成了母亲罗素梅的重中之重!有时罗素梅暗含泪水望着儿子,心中滴血的说:“儿子,妈妈对不起你!是妈妈生错了你,让你来到人世受罪了!……”</p><p class="ql-block">十五岁那年,也就是2000年的一个早春午后,罗素梅正在秧池田整理旱沟,为即将到来的春耕生产,做好前期准备。夫妻二人锹挖锹铲,忙的汗淋脸颊,这时的表弟李海云突然停下了手中事情,仿佛有灵感的对妻子罗素梅讲:</p><p class="ql-block">“素梅,我怎么耳根发烫,心神不宁,是不是小陆奎在家中有什么事情发生?”</p><p class="ql-block">“不会吧?饭后上工,临走时看他睡觉睡的香呢,这扣儿应该不会醒!”</p><p class="ql-block">素梅挥着汗,回着丈夫的话。</p><p class="ql-block">“不行!你还是回去一趟,我心里头突突的,你还是回去,看一看匣子!”</p><p class="ql-block">李海云话语坚决,似乎摧促妻子快点。</p><p class="ql-block">素梅赶紧起身,丢下手中铁锹,抓起草埂上脱下的外衣,临走对丈夫说:</p><p class="ql-block">“不要忘记喝水,累了就歇歇!”</p><p class="ql-block">罗素梅三步并着两步赶到了家,刚拐墙角就轻轻喊话:</p><p class="ql-block">“小奎,小奎,奎奎?”</p><p class="ql-block">放在以往,一听到声音,儿子早已歪扭扭到门口,咧个嘴流着口水朝妈妈哼哼……</p><p class="ql-block">素梅仿佛有一种不祥预感,她冲进堂屋拐进房门;</p><p class="ql-block">“咦!人呢?我个乖乖小奎呢?”</p><p class="ql-block">“奎啊?奎奎!”</p><p class="ql-block">找遍三间正房两边厨房,没见儿子身影,素梅赶紧挨村庄寻找,门口的老人都说没看见,村头的婶婶也说小奎没来,此时,素梅慌了,因为十几年了,小奎从没走失过。</p><p class="ql-block">她赶紧奔向田中叫丈夫……</p><p class="ql-block">闻听儿子失踪,李海云像头飞奔的耕牛冲向庄才……</p><p class="ql-block">他让妻子素梅沿着河埂向南寻找,自己沿着唯一的水泥路,一路向北匆匆,遇人便急急打听,见河沟便仔细瞪大眼眶。约过了半个钟头,他来到老村部桥头,一位小店女子听说他找儿子,便说:</p><p class="ql-block">“约三点左右,看见一个晃悠晃悠的男匣子,嘴里呀呀唔唔的往北去了,好像屁股后面还潮湿了一大滩。”</p><p class="ql-block">李海云听后,谢谢才说半边,便着急慌忙的跑向后边果园,他跑的气喘吁吁,汗流了一眉头,张着嘴不停歇的叫着;</p><p class="ql-block">“奎奎,奎奎,奎奎呀!……”</p><p class="ql-block">只见小绿奎,一个人躬着腰,蹲在水泥路左拐道的涵洞旁边,他手里抓个不知那儿捡到的矿泉水瓶子,裤子湿透散发阵阵尿味,左手扒着红肿颈部,都快把皮抠破了,穿的褂子领口全是唾液唾沫,嘴唇干燥,脸上似乎还有泪痕,眼皮耷拉着,哼哼呼呼的像是在喊妈妈……</p><p class="ql-block">看到这一幕,李海云心碎了,他跳下旱沟抱起儿子,一个劲摸着小绿奎头部,嘴里轻轻叫着乖乖,就差贴着腮帮,而不知道是汗珠、还是泪珠,滚了满满一脸膛。</p><p class="ql-block">自从这次走失,表弟李海云再没让妻子素梅离开儿子半步。</p><p class="ql-block">一晃又二十多年过去了,如今小绿奎已经37岁,他还是那样天生无知,还是那样懵懵懂懂,还是那样只知饥饿不知蓝天白云,还是只知在父母亲面前哼哼唧唧……</p><p class="ql-block">他是苍天的弃儿,却是父母的宝贝!</p><p class="ql-block">有句话说的好,人生是一场修行,你善待的就是最好的!</p><p class="ql-block">表弟妹37年如一日,不因残缺生嫌弃,不因累赘有厌倦,一万三千五百零五天,端屎把尿,擦身洗屁股,还有无时不在的提防,生怕脱离视线,不见儿子踪影。</p><p class="ql-block">有次我问表弟妹;</p><p class="ql-block">“你们真不容易,日月艰辛从无怨心,我为你们感动而钦佩!”</p><p class="ql-block">她并没立刻回言,而是沉默良许,最后叹了一下气,轻轻咬着嘴唇,说了一句:</p><p class="ql-block">“我生的,只有接受,供奉他一生我别无选择!”……</p><p class="ql-block">听她讲完这句话,我感到自已鼻尖酸了一下,她的坚定与善良,仿佛刺中了我的良知与泪腺……</p><p class="ql-block">无须用华丽词藻赞美表妹夫妻,那样我觉太浮夸。</p><p class="ql-block">无须用言语代替同情,我觉得这样有些做作与无诚。</p><p class="ql-block">因为,我并没有为他们做过什么,说再多靓丽,缺少实际意义。</p><p class="ql-block">而心愿一直藏在内心;</p><p class="ql-block">我愿小绿奎天真人间,天使固然美丽,但你的美却是另一种色彩!</p><p class="ql-block">我愿表弟妹健康平安,富贵固然重要,但你们的善良,足以与财富平起平坐,你们并不伟大,但表哥一直看见你们,走在伟大的路上。</p><p class="ql-block">致敬:表弟!</p><p class="ql-block">致敬:表妹!</p><p class="ql-block">谢谢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