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大哥接新娘

遵化华龙酒窖

时间过得好快，转眼间大嫂已经过世三年了，年前大哥就通知我们今年给大嫂办三周年。想起三年前送走大嫂时的情景，那些被封尘了几十年的记忆又被打开。大嫂出嫁的那天，还是我用自行车从遥远的山村给我大哥接过来的呢。从那天起，她成了我们家庭的一员，成为我的大嫂。

七十年代农村的婚礼很简单，坐花轿接新娘的风俗已渐渐被马车所代替。一套马车经过一番包装后，那舒适和喜庆程度不比坐花轿差，那花花绿绿的马车走在大街上别说有多气派了。不过我大哥结婚接新娘没享受到那份美好的待遇，原因是新娘的家离我们家太远了又都是山路，不适合用马车接新娘。结婚的头天，我爸把我叫到屋里说：“你二哥三哥都在部队当兵，明天只有你骑自行车去接新娘了”，我刚刚学会骑自行车怕担不起如此重任，但终究还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我勉强接受了我爸交给我的任务。我一年到头儿就那身衣服，不管是上学还是拾糞都是穿着它，衣服破旧不说，还粘上了淡淡的牛粪味儿。我爸说不能让人家笑话咱家穷，就从邻居家借了身衣服让我穿上了，虽然不是很随身儿，但心里还是美滋儿滋儿的。

 第二天夜里崎岖的山路上，有两个微弱的自行车灯光在移动着，那是媒人五舅和我在接新娘的路上。七拐八拐的山路，越走越难走，山里的夜特黑，黑的不时就得下车确认一下是否走错了路，山里的夜是死静死静的，静的连林里鸟的沉睡呼噜声都能听到，森林深处不时传来猫头鹰的笑声和不知名动物的嚎叫声，还有路旁的荆树棵子里不时传出动物的走动声，我那紧绷的心几乎要跳了出来，身上的白毛汗已经湿透了衣服，我紧跟在五舅的身后，不时的央求他骑慢点等等我，我后悔不该接这任务。其实，那时我最怕的还是青面獠牙破衣烂衫的小鬼儿坐在路旁看着我们，那是大人们经常讲到的山鬼。山路越走越深，稀稀拉拉村庄的窗户里透过几点微弱的亮光和鸡叫声，都说鸡叫头遍鬼就不再现身了。这让我紧绷的心才稍缓下来。骑三个多小时的夜车，天大亮才到了新娘家。她家坐落在我们县最边远的山区杏儿峪村。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大山和真正的崎岖山路，山腰的一个窝窝里就是她的家，那矮矮的院墙和矮矮的小瓦房子，都是用板儿石垒成的，整个院落被高大的果树掩盖着，摇摇欲坠的柿子像一盏盏红灯笼挂在树上，迎风摇曳着，远处望去，家家小院都挂满了同样的红灯笼。红彤彤的一片接着一片。像是为大嫂出嫁特意妆扮的一样。树枝上一群群喜鹊不停的叫着，它们在那里似唱歌似欢呼地跳跃着。给那天的喜事儿增添了几分喜庆的色彩。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我大嫂，她是个很朴素的山里姑娘，中等个儿瘦瘦的，那天她穿着碎花儿裤子小红袄，脚上穿双红色绣花鞋。黝黑的脸蛋儿上挂着两条用红桃绳扎着的小辫子，显得特别青春靓丽。那天我感到她的那身打扮很着笑儿。我没见过我们村有人穿花儿裤子的，特别是那双绣花鞋怪瘆人的。

那时我不懂得接新娘礼数，刚到她家不久，看着他们在炕上放上桌子，摆上点心，两位老人招呼着说：“来吧上炕吃点心先垫吧垫吧”，一听说上炕俩字，我为难了，我那漏脚趾头的袜子要是让他们看见，可太丢人了，我舅哪知道我的心思，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快上炕啊，我迅速的脱鞋飞上炕去，又迅速的蹁腿坐下，把俩脚丫子紧紧的藏在屁股下。我估摸着他们没来的及看到我的脚丫子。五舅见状还给我遮羞的说，这孩子练过飞毛腿咋地。我见到那点心和热腾腾的茶水，没来得及回答五舅的问话，拿起点心大口的吃起来，吃到第三块儿的时候，五舅递过来眼色并低声说，少吃点，意思意思得了，还有饭菜呢。不一会儿，点心撤下，上来一桌饭菜，说是一桌饭菜，只有一盘炒白菜，一盘炒蘑菇，一壶白薯拐子酿的白酒和一盆儿小米豆干饭。吃饭间我寻思着怎儿下炕才能不被他们发现我的脚丫子，不一会机会来了，陪我们吃饭的老爷子外面有人找他说句话，他下炕后，我迅速下炕并告诉五舅说我吃好了。那顿饭吃的我好受罪，屁股底下的脚丫子早就麻了，就是不敢伸出来活动一下，我下炕后不得不坐在炕檐儿上歇了半天才回复过来。再说那桌上的菜我夹了一筷子后，就没在光顾过，太酸了，难以下咽，后来才知道他们山里人熬菜都要放些酸儿。

饭后就该接上新娘出发了，那时讲究新娘出娘家门儿两脚不能着地，那可苦了我了，她刚迈出门坎儿就坐在了自行车上，由于我的个子小，只能斜身用两只胳膊使劲儿支撑着两个车把往前走着，那石头瓦块儿的山路好像故意为难我一样，时不时的就会碰到石尖儿上，前车轱辘蹦起险些歪倒。走过艰难的50米的山路，就是两眼不见头儿的下坡路，那山坡是直上直下的，我五舅在后面大声的喊着，外甥小心点儿别栽了。重载总比轻载速度快，不一会儿我五舅的声音就被甩在后面，我听到的只有呼呼的风声，从坡上下来，我已是浑身白毛子汗了。没想到的是那新娘大嫂太实在，屁股就像粘在了后车架上，死活就是不下车。等骑到家把新娘交到我大哥手时，我已累的精疲力尽了。回到屋里倒头就睡，一直到晚上，我大哥的同伴们闹洞房才把我吵醒，至于新娘接到家以后那些程序我孑然不知。

今天回忆大哥结婚那段美好时刻，已不是那时候的美好心情，这一接一送就了却了我大嫂一段美好人生，想起我大嫂那时的音容笑貌，就好像昨天发生的事儿，人生就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总用会给人以措手不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人生总要面对生死离别，这是自然规律，愿我大嫂在那边生活的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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