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康南山之战

康巴雪山

　　　　我和初战的日子

一九七九年二月，我营受命向敌黄连山省东北孟康县城后方穿插，攻占一二二八、十三（1053）、十四（858）、十七（699）、一O六九高地一线，断敌东南退路、阻敌向县城方向增援。

全营十六日集结于我方大塘上寨一侧，下午五时以六连为开路先锋，四连、营指、炮连、五连的顺序越过国境线向东偏北方向出发。全营六百余人静无声息向目标穿插前进。

之前首长与侦察分队对路线、敌情进行了侦察与了解，沿线前段当天已放出临时警戒及隐敝巡逻哨。

临近午夜四处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沙沙脚步和溪流潺潺，伴着不时猫头鹰的凄吲，时近村庄水碓吭叽，队伍气氛肃谨人人紧随默然。

到达指定位置前短波电台关闭，超短波静音，所有外部联系中断，以逐个传递口令方式传递简短信息。

午夜过后时有战士摔到或掉队。炮连、重机枪战士负重大，体力消耗较多。

凌晨三时左右传四连掉离六连。营长急于察看地图，我们撑开雨衣，以手电照明，又攀至半山坡四周照射提供营长观察判定位置、方位，确定行进路线。

有人说：“四连左边过去了”，营长判断右边是对的。于叉路口我们右行赶路而去。

黎明时分翻过一山脊行于东侧山梁下，此时应六时三十分左右。

身处晨雾之中，绝壁下万丈深沟，对面是高耸的群山，一条公路横埂其中。

忽然枪声响起，从北向约两千米对岸山头突出部（748高地）射出，紧接着我方对岸打来两个点射，枪声响起。

从对面公路弯处出一坦克南行扫射，不知坦克敌友。我拔出枪来推弹上堂，大家迅速猫下扫视前方。

背负过重我取下雨衣置于地上，回头不见教导员、两瓦台几人，即迅速起身回赶，约十几步见教导员等弯过山丫已赶过来。

到刚才营长几人位置，已不见人。

枪声越打越急，北边对岸七四八高地火力对我方行阻击之势。对岸公路北头转弯又过来一辆坦克，火力怒吼。刚入战场大家见势确实紧张。

我们急于下山过沟向指定地域靠近。按作战方案，穿插分队应于凌晨七时正面主攻打响前就位，眼下我们还在河沟对面，离指定位置不远却隔着几个山头。

受威胁于火力之下，挣扎于藤蔓绝壁之中，大家连滚带滑进到沟底。又速往上爬抢时间近快赶往目标位置。

过沟几十米外随教导员我们几人扑伏一大石头后躲蔽子弹、观察敌情。

一煞时，我侧头左右不见了人，起身上望半山腰一横倒大树旁，教导员正手挥帽子向我招呼。“我打盹掉队了”！立马速起快步上爬赶往首长身边。再晚点醒，若不变鬼便成俘虏。

太困了，在边境那边就几天没睡好觉了。初入战场枪声间隙竞睡着了！其实穿插途中我几次走着打盹差点掉队，好在后面有清醒者推着走。

到公路边已不是上午，山头上枪声稀疏，坦克不见了，越过公路小心往山头摸去。我认为此山只放有游动哨，六连上来以后对方也是一面逃一面打，我们则是一面搜索一面追击一面靠近目标。

五连过河沟后向左前侧超越我们，奔十四（858）、十七（699）号高地方向而去，均有敌哨遭遇，传来零星枪声。

凌晨七时以前，四连于营指北边约两公里以内到达七四八高地西侧与一营一连相混。受七四八高地火力拦阻与压制，过沟困难，又遭炮火袭击多数战士压在沟里动弹不得。

七时零几分遭敌迫击炮袭击指导员李学泽弹片击中胸部牺牲，几乎同时枪响时刻一连连长万朝忠被七四八高地火力击中头部牺牲。

一营三连配属坦克，全营其余为孟康县城侧翼助攻分队，七四八高地位一连目标范围之内，由于四连穿插路线偏离，为接近目标必从七四八高地南侧通过。

四连组织八二无后座力炮火力摧毁其左侧火力点（有一连战友称二连从花鱼洞方向八二无后座力炮向七四八高地打来炮弹摧毁该火力点明显不符常理，战场实际从距离、任务看均不可能也不合事实），连队加速通过封锁区，爬过山坡向一二二八高地东侧运动。

一二二八高地为孟康地区最高峰，位于县城正南约五公里群山环抱之中，东西两条公路从左右山沿通过。早在战斗出发前的二月十五日上午团长来到四连驻地向侧后主攻的四连授旗，要把胜利的旗帜插上一二二八高地主峰。

面对七四八高地与一连没有协作的战斗，在相互均伤元气的氛围下，四连撞开东南通道向一二二八高地东侧进击，实属不易。

我们越过公路进至一一八七高地东侧突出部天已黄昏，稀零的枪声渐渐停歇，教导员让大家警戒休息。

当晚估计五连位于一一五五高地顶峰及西北一线位置，四连于一二O四西南一线，六连于一二二八高地西南一线，炮连位一O六九高地西坡附近。

营长一行应在一二零四高地靠四连附近。

孟康县城西北出城公路及沿线要点一营及配属坦克正与敌激战之中。

十八日晨天空晴朗，山间浮飘着白云，钻出树藤伸伸腰，我下半山取水，见一泉眼，擦了一把脸，取下小镐左右活动一下身子，取水返回，让王朝能再去。

七时左右我们沿东北坡下山绕行一二O四西坡，随四连一部与炮连一部穿过一二二八高地东侧，约十一时左右来到十三（1053）号高地东侧山丫口，随后营长一行赶到。

十三（1053）号高地山体南北走向，东坡向北延伸为县城东南口，向南为出河内方向初级公路，北偏东控制十四（858）号高地，并北连十七（799）号高地扼制公路咽喉。

十三（1053）号高地西向前沿前为西高东低斜坡，前沿有梯级稻田数块成东高西低田坎。

六连大部已推进至前沿田坎一线，受火力压制难以抬头。

丫囗距十三（1053）号高地前沿约四百米，宽三至五米，中央有高一米五左右盆口大小树桩，南侧为高坡徒立，北侧一园型小山包，应五十平米不到。约六连两个班、四连一部分，有喷火兵在内一个排左右兵力被阻山头西坡。

机枪封锁着丫口一战士倒在树桩左前不停喊叫，一战士猛然冲出企图救出战友，未至树桩既被击倒牺牲。我从坡西南探出头来，见前沿田坎后我方战士举枪与敌对战，一战士一闪倒下。

六连大部四连一部向十三（1053）号高地发起首轮攻击，六连副指导员马美能胸部中弹重伤。

不一会儿接报六连指导员杨子华负伤。

感觉好像上级有令，穿插部队未经许可不得使用火炮。见万分火急，营长与教导员商量要启用炮火将火力点消灭。

营长一面吩咐向团指请示、一面让呼叫炮连。

此时炮连副连长索翠华带两门八二无后座力炮赶来，营长命架炮射击指索翠华亲自操炮。架炮不稳、位置窄徒又在敌火力目标之内。一战士肩扛火炮首发射出，目击弹头直指目标。弹着点处火光一闪机枪哑了，连追两发指向左侧及纵深。战士们迅疾冲出丫口扑向前沿。

营指冲至前沿前，又遭机枪火力扫射，跃入开阔地中一炮坑内。为观察敌情我爬向前方坑口，立马一梭子弹打来散土溅满脸上，我立即下滚王国才将我右腿顺势一拉滚入坑内，接着一个点射打到刚才位置，约一百米前方十三号高地争夺仍在激战之中。

二时左右六连大部、四连一部攻入山头占领表面阵地。

敌依托石头、石洞、大树负偶玩抗，不到四时营指来到十三号高地西坡山腰，见五具敌尸横竖躺于坡上，位置集中且近，其中一具胸部距腹部以下有一米左右，肠肚于外，应为八二无后座力炮击中所至。可仅见摧毁轻机枪一挺，我很奇怪：“刚才火力集中且点射规律，现死敌位置也集中，有一个班，人数不少。怎么会不是重机枪？”

有人报告一洞内残敌不断向外谢击，营长命用喷火器将其消灭。

有人说：“不知是谁，转过大石头与鬼子碰头相撞，滚打于地，将敌砸死”。

几乎同时营长命王齐中向十四（858）、十七（699）号高地方向吹响冲锋号，四点左右接报占领阵地。副营长陈世彩拿过杜春权的机枪向山下窜逃与窝入小屋约一个排敌军接替扫射尽数消灭。

在最后战斗中，因抓俘虏五连一排长柯玉华不幸中弹牺牲。

五时左右五连报告有似敌情从南边过来向这边运动请查是否友军，查告为四连一部，差点自己就干起来。

四连分兵出击一零六九高地。

。

一O六九与十三（1053）、十四（858）号高地成三角之势，山体高大其东南突出部有火力点几处对十三（1053）号高地东北，十四（858）号高地东南成火力支援，营长令我与田正国带图前出观测，报火力点予炮连火力支援。

前年跟炮连电台刘济闲聊触及此事，他记得战场日记坐标记录尚在，事后微信发给于我。分别为：10760/16620、11110/16910、11260/16910。

当时仅打三发我觉奇怪？“怎么不多打几发，感觉应该炮声隆隆才对”！回望炸点准确无误，似乎火力点已被消灭。

战斗结束，四连护送伤员并将烈士遗体抬送748高地东公路集中回送国内。

黄昏前五连排长郭朝左代连长来营指汇报连队战况，我俩说几句话似乎他听不见，耳朵聋了只听他说。

晚上营指呆十三（1053）号高地西坡大石头附近打盹。

报十八日上午三营攻入孟康县城，由于坦克损失严重并部分撤离、协同脱节，导至火力支援不上午后被敌反扑撤出。十九日晨在炮火支援下战至午后尽扫残敌占领全城。

十九日晨，五连及四连一部向十七（699）号高地及一O六九高地肃清残敌。

营指随四连后来到一O六九高地顶峰。“中国制造”大米彻成三方墙城，一挺双管高射机枪翘首朝天于米墙围城中央，到处扔有纸袋塑料袋拉圾，尤以荷兰炼乳罐头显眼。

北坡光秃，不知为耕地还为炮弹所炸，视野开阔，孟康县城及其周围尽收眼底。东南山坡被毁火力点土石覆盖大样尚见。西北及南侧森林茂密，我们原路下山，绕行经一O一五、东楼、拉边之间左向进孟康县城。

天已黑了，宿营在城边一所学校。已吃三天干粮，今晚有饭。

刚歇下，有人报告：“外边连接堑壕有一坑道向外射击”。营长说：“叫喷火器”消灭。

耿东华、肖其林随首长从城里回来，东华带回一瓶酒，我说“不能让王副营长喝怕有毒”。他说“没开封的”我说：“也不能喝怕再封的”。

旁边其林俏俏跟我玩笑说“哪边关了十几个女兵，有个蛮漂亮的，去不去看？”我说：“不去”。

一下，王朝能擦枪一拉枪机打出一个点射来，走火了！

营长说：“会不会用枪啊！”

午夜后，一汽车喇叭忽然长呜，“什么事？又没枪声！”早上才知，司机趴方向盘上睡着了。想：“这睡意堪与我一比高低！”

接命令，明天早上八点出发，出城西南沿公路向南偏西纵深推进。

一早用过早餐，管理员杜世荣跟我说：“长云，带你去个地方看看”，我俩来一仓库，其实就一间房，他打开门，我跟进去一看，堆满了各种枪枝、弹药，有美式、法式、苏式的各类单兵武器。

老杜说：“要什么不？”

我很喜欢那支漂亮的左轮手枪。但确只要了一付望远镜，捡了二十来发五·四手枪子弹。说：“就这些吧”。

两人返回准备出发地。

回颀分析：

1.按预定作战方案我营应早上七时到达孟康南山一二二八、十三、十四号高地地域并立即发起攻击迅速占领十三、十四号高地一线控制孟黄公路各要点阻敌南逃、破敌北援。

由于山高林密地形复杂，全营进至孟康南山东河沟时已过七时，主攻四连错失方向，于稍晚并行于我营侧后跟进的一、二连位置偏北约三公里左右遭对面七四八高地火力压制难以抬头。

凌晨五点左右六连报告到达指定位置，四连没有跟上，营指决定六连转为主攻，向一二二八、一O六九、十三号高地方向攻击前进。

处置果断，变更及时，为盈得十三、十四、一O六九高地进攻战斗的胜利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2.不知什么原因不准使用火炮，也可能是考虑穿插分队弹药携带量有限所制。十三号高地攻坚战中若早使用八二无后座力炮支援步兵，摧毁敌火力点我营会减少伤亡并提前攻取高地，对南逃之敌形成更大威胁。好在营长、教导员在遭敌封锁进攻受阻的情况下灵活处置，使部队得以较小的牺牲迅速攻占十三、十四号高地控制孟黄公路西各要点。

3.对各高地地形敌情分析

敌十三（1053）号高地地域防御应约一个加强连兵力为孟康县青年冲峰队、公安屯等队伍组成，战斗没打响前估计十三号高地西侧无兵防守，应是以一O六九高地为支点，在十四（858）、十七（699）、十三（1053）东侧布有兵力主要为卡守公路阻我向纵深发展。屯兵在一O六九高地可前后，左右机动，攻防增援均可。

发现我营自西向东而来，并西线公路被我坦克控制，城西北各要点遭我攻击，此作战意图已明显为抢占控制东线公路要点而来。方才急忙由一O六九向十三（1053）高地西侧增兵。所以高地西侧无任何工事。既无堑壕又无掩体，凭石头、大树与地形掩护抵抗。

由于十三（1053）号高地可北控十四（858）号高地，凭十三（1053）、十四（858）、十七（699）号高地东坡可形成孟康县城东南向公路纵深约两千米左右的控制线。

十三（1053）号高地西坡前沿开阔，易守难攻，为此我方付出较大代价。

战斗中毙敌四十余名，我方死伤二十余人。完成阻敌南逃，堵敌增援战斗任务。

林长云

二O二O年三月二日

我营十三、十四号高地进攻战斗示意图

穿插路线地形及十七日晨七时许营连位置示意图

孟康战斗地形坦克作战区域及十七日午时至十九日午时营连作战位置及围攻态势示意图

2017年10月我排部分战友在云南文山

战场英勇通信兵

副营长陈世彩

营司号班长王齐中

营884电台班长田正国

我营四连连长周国清

右一云南玉溪分区司令员此战时三营长杨树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