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偶像是父亲

悠然

我的偶像是父亲 文/王翠玉 父亲在我的心里是一颗闪亮的星，我时常会很自豪地对丈夫说“我阿爸是我的偶像。”他频频点头道“是，你父亲如果多读几年书，那会是个了不起的人。”他是赞叹父亲的才情，而我对阿爸的崇拜是多层次的，全方位的，那是我从小到大从心灵深处真情的流淌。 我的父亲并不魁梧，他瘦小的身躯，清秀的面容、灵动的眼睛、走路带风，作事干练。最令人刮目相看的是出生于农村的父亲，小时候曾在私塾先生那里读了三年多的书，加上悟性又好，常能自学成才，在村里小有名气和威望。 是的，父亲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他是我们家的主心骨，顶梁柱，更为儿女们树立了勤俭持家的榜样。60年代物质匮乏，生活极为困难，当时社员们集体劳动，每天出工记工分。社员们往住辛辛苦苦劳作一年，抵掉口粮分配后所剩无几，有的家庭甚至还不够抵口粮。我们一家7口人，孩子小，单靠父母出工、大姐辍学放牛记工分，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一年到头尽吃稀粥。即便家中来了远方的亲朋好友，也只能捞出米饭招待客人，自家仍吃稀饭。那时对我们来说，能吃上一顿干饭是件奢侈的事。 怎样才能一个月让儿女们吃顿干饭呢？父亲动起了心思，他嘱咐做饭的母亲、大姐每次从煮稀饭的米中抓回一小把米放入专用瓷盘内，这样抓出的小米累计到月底就能煮一顿干饭了。小弟对这顿干饭天天数着日子过，常喃喃自语“照算、照算，一个月吃顿干饭。”待到月底吃干饭的这一天，小弟那高兴劲儿别提了。记得有一次吃完饭后，小弟挺个圆鼓鼓的肚子躺在床上，双手来回地搓着肚子哼哼唧唧，母亲见了焦急的问道“乖仔，怎么了，是肚子痛吗？”小弟吱吱唔唔地说“吃—撑—了，肚—子—难—受。”母亲松了一口气，一边爱抚着小儿子的肚子，一边温柔劝道“下次可不敢吃那么多了！”几个姐姐围过来笑话小弟。 父亲后来知道这件事陷入了沉思，怎样改善全家的生活呢？父亲动起了脑筋，买了本裁缝书勤学苦练，功夫不负苦心人，父亲掌握了裁缝做衣服这门手艺。他白天在大队部当会计兼广播员，晚上给村里人做衣服按件与村民换工分。临近春节家家要给小孩做新衣过年，父母常常要熬夜赶工，缝纫机吱呀吱呀的声音常常陪伴我们进入梦乡。 父母的辛苦劳作使我们的生活有了起色。本来就活跃的父亲积极参加大队宣传队活动，学会了吹口琴，拉二胡，回家后迫不及待在妻儿面前卖弄起来，家里歌声、琴声、二胡声在宁静的夜晚此起彼伏，邻里乡亲也寻声前来看热闹呢。更为可乐的是当时大队正在开展文化扫盲活动，父亲参演了宣传队编排的一个节目《老大妈学文化》，他穿上了奶奶的服装，在舞台上扭腰扮相表演时，活脱脱的一个老妈妈形象，台下的观众笑翻了天！至今我还记得一句歌词“今年老大妈六十三啊，六十三啊！” 勤劳善良的母亲每天出工回来操持家务，我们都很爱吃母亲做的咸粿、年糕、肉粽、五香等食物，那是忘不了的味道。有聪明能干的父亲，勤劳善良的母亲，虽然生活仍不宽裕，但一家人其乐融融。可世事难料，这幸福的家园在世间停留的时间太短暂了，让我们来不及过多地享受！ 晴天一声霹雳！一场意外夺走了母亲的生命，那时她还未满三十岁啊！任凭儿女们哭天喊地，父亲捶胸顿足，也无法唤回母亲年轻的生命。在那段凄风苦雨悲痛的日子，父亲整个人都垮了，但当他抬眼看到一群未成年的儿女哭成一团时，深知自己要承担起父母的双重责任。父亲声音哽咽地说：“你们阿姆走了，我和你们一样心里很苦，但我们只有把日子过好了，才是对你们阿姆最好的怀念。我会再自学水电工维修知识，学成后再兼做一份水电工多赚一份工分，不会让家庭生活水平下降的。” 勤奋好学的父亲学成了水电工维修技术，整天像陀螺似的忙得团团转，白天做水电工的事，会计的活就晚上加班加点地干。我和弟弟常常到大队部去催父亲回家吃饭。每次我们到大队办公室时，专注做事的父亲浑然不知，柔和的灯光下映照着父亲孤单忙碌的身影，噼里啪啦算盘拨打声在宁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脆，这一副画面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脑海里！ 聪明能干的父亲，更有独到的眼光。70年代末父亲做了一个让人震撼的事。他连续一周收工后每晚风雨无阻地骑车到十几公里外漳州市拜师学艺，第二天早晨天蒙蒙亮再骑车赶回生产队出工。手艺学成后在家里弄了个小修理间，利用中午、晚上时间修理闹钟、手表、收音机等，那时在我们大队绝对是仅此一家。父亲的手艺越来越好了，甚至有人拿电视机来维修。父亲没拜师学电视机维修技术，好胜心强的他，小心地拆开电视机零部件，细细查看线路、构造，经过潜心探究、摸索，竞无师自通学会修电视机了。他触类旁通的学习能力令人叹服！ 父亲的一手好手艺，使我们家小日子过得滋润多了。他有闲情给村民讲故事了。印象最深的有《水浒传》、《三国演义》，还有他手抄的《一双绣花鞋》、《第二次握手》等。父亲讲故事时两眼发光，声音随着故事情节跌宕起伏，往往在高潮处突然来个急刹车，欲知后事如何？明晚请听下回分解！吊足了听众的胃口。我也是听众之一，有时我会痴痴地看着父亲出神，心里充满了钦佩。 村民有事爱找父亲商量拿主意，他们认定父亲是个有能耐的人。临近春节家里客厅摆放着一张大桌子，父亲挥毫泼墨给亲朋好友写春联。也常帮村里不识字的村民写书信，有时甚至帮打官司的人代写起诉书。有个律师看了父亲写的起诉书大为赞赏，不相信这是一个只读三年多书的农民写的，后来还跟父亲成了好朋友。 当然父亲不是个完美的人，他也有缺憾的性格。做事风风火火的他，性子也很急，母亲在世时，父亲曾经因家事跟母亲发生争执，情急下甚至揪过母亲的头发，在母亲去世后父亲对此事追悔莫及。有一天父亲无意间听说同村叶家来了个会画像的亲戚，他打定主意要向那个画像师学习画像，学成后再亲手为我的母亲画一张像。他兴冲冲的跑到叶家向那个画像师说明了来意，接着又真诚地说，你吃住在我家，你是画像师可以教我画像，我是裁缝师可以教你做衣服。 那位画像师被我父亲的真性情感动了，很高兴的接受了父亲的建议。通过一个月的专心学习，父亲倾注心血把我母亲的神韵都画出来了，画像中慈爱温和的母亲正脉脉地望着我们，让儿女们感受到母亲的温暖。这幅画像凝结着父亲对我母亲忏悔的心和痛切心扉的思念！ 有妈的孩子是个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这话说的对，也说的不对。母亲在世时孩子是个宝，母亲不在了，父亲把双倍的爱给了儿女们，孩子仍然是个宝。父亲不曾把爱挂在嘴边，而是用他的行动来诠释一个大大的“爱”字！在我身上更是感受到父亲沉甸甸的爱。 我小时经历过一次意外事件。那是我在三岁时爬椅子摔伤了腿，刚开始请邻村土医生看，误诊为关节脱位进行推拿复位，可半个月后腿红肿得越来越厉害，阿爸才感到问题很严重，火急火燎骑自行车载着抱着我的阿姆赶往漳州市医院。骨科医生看后诊断：右股骨粉碎性骨折。并责怪爸妈骨折这么严重，怎么到现在才送来看，再晚一步这右脚就要报废了！经过近三个月的治疗，我的右脚才慢慢地能下地走路。爸妈担忧我的腿以后不能干农活，为这事很愧疚和后悔！痛下决心无论家庭多苦多穷多难，也一定让我读书。 父亲没有忘记和母亲共同的约定，把双倍的疼爱给了这个特别的女儿。读高中时我寄宿在学校周未才回家，父亲每周给我1.0—1.5元钱，用于买学习用品及在食堂每餐买份青菜。我自带大米、并将炒好的萝卜干，酸菜装入大玻璃罐中，这是一周要吃的菜。有时父亲会嘱咐大姐特意做些炒面让我带回学校当夜宵。我晚自习后将红糖加入炒面冲开水搅拌着吃，又香又甜，好吃极了，至今仍回味无穷。 两个因家穷未上学的姐姐也对我非常的照顾，对父亲让我读书毫无怨言。大姐就像妈妈一样疼爱我！记忆犹新的是我在高一放暑假期间，参加生产队收割稻子劳动，锋利的稻子叶片割伤了我的双手，十个手指头伤痕累累、鲜血淋淋，大姐捧着我的手心疼地说“老天爷啊！一定要保佑我妹妹考上大学！”一家人浓浓的爱意我铭记于心，感恩一路有你们爱的相伴。1980年我参加高考顺利考上了原福州军区军医学校，全家人欣喜万分，高高兴兴地摆上一桌好菜好酒举杯庆祝！父亲更是兴奋地把这大大的喜事告慰于在天之灵的母亲！ 农村女孩当兵少，我考上军校，父亲觉得脸上有光很是自豪！记得我休寒暑假时，父亲就让我穿上军装，然后骑车载我四处炫耀去。他车骑得飞快，有一次下漳州琥珀岭徒坡时我飞落在地，他也未察觉仍一路狂奔，直到问话无回音再急调转车头回路寻找。当见到摔得鼻青脸肿的女儿时，泪眼婆娑，心痛无比！想来当时的伤痛，如今却是趣事难忘！遂吟诗一首。 忆父亲炫耀有女当兵趣事 有女当兵一路歌，飞车电掣落娇娥。 人丢忽觉慌回觅，痛彻伤身毁泪窝。 父爱如天！父亲对女儿的爱几天几夜也说不完。一个酷暑天的中午，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正在午睡的我惊醒，我慌忙起床开门。当我打开门时，顿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父亲的脸被太阳晒得通红通红的，汗滴直往下淌，他一手扶着自行车的车把，一手拎着袋子，见到开门的女儿微笑地说“家里杀了一只土鸡，还做了你爱吃的咸粿，你上班不能回去我就送来了。”听了父亲的话，我生气地嚷道“阿爸，这些东西这里都可以买到，以后不要送来了，这么热的天骑车十几公里来这里会中暑的。”我心疼父亲，心急把话说重了，发觉后赶忙转柔和语气说“赶快把自行车放好，进来歇歇脚、喝口水。”我顺手接过父亲手上的食物。父亲急切解释道“自家养的土鸡好吃，刚才在路上口渴买一瓶水喝了，我就不进去了，你下午还上班，赶快去休息。”话音未落，推着自行车右脚飞跨上车急驶而去，我追着叫也叫不回，望着父亲骑车远去的背影，我的泪水忍不住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父亲的爱撞击着我的心扉，我为父亲做过什么呢？细细想来少之又少。我在部队医院工作繁忙，医疗、教学、科研、战备、应急保障等工作都不能松懈。2003年4月30日我义无反顾“赴京抗击非典”，历经50多天出色地完成了抗击“非典”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我想唯有在部队出色地完成各项任务，才是对父亲最好的回报。 我现在回娘家，村里和父亲同辈的老人会拉着我的手说“你最像你老爸了，他能干，又肯吃苦，也很热心帮人，脑袋瓜好用，是个有能耐的人。”听到这样的话，我心里暖暖的，美滋滋的，我自豪的是父亲在村民中的好口碑！ 父亲离开我们已15个年头了。对父亲身患重症倍受病痛煎熬的那段日子，我宁愿患“选择性失忆”，父亲离世后我在精神上“大病了一场”。我对父亲的思念绵绵无绝期，有时在梦境中与父亲相拥而泣，梦醒后心茫茫然，唯见泪水沾湿了枕巾，留下了斑块，那是女儿对父亲肝肠寸断追忆留下的印记！ 阿爸，你是我心中的一盏明灯，一路指引我前行，我从军38年从未给你丢过脸。你的女儿以军队“正师”级别退休，阿爸听到这个消息定会含笑九泉吧！而女儿还想重温阿爸骑车载着我到处去炫耀的那一幕，哪怕再次摔得头破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