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信弄雪楚秀园

平民

壬寅虎年正月初六，早春时节的第一场瑞雪，从凌晨开始，即以“飞雪带春风，徘徊乱绕空”的慢板节奏，不紧不忙十二个小时，在周遭的平地草丛、屋脊树顶留下“雪下过了”的印记。

这是一场看似雪花纷飞但大部分雪花落地无痕的“中到大雪”，阴沉云翳笼罩下飘逸的东风，裹挟的竟是潮湿中的暖意，没有多少寒冷的感觉，野外走动的人们，脸色也很少有冰雪天常有的殷红。走过城中旧巷，尽管眼前雪影绰绰，但手中雨伞上却响着淅淅沥沥的雨点滴落的碎音，感觉就如同行走在春风细雨之中一般。显然，这是一场带着春信而来温暖的雪。

手撑一枝雨伞的我，为寻得雪中湿润景致，走进了位于江苏淮安清江浦中心区的楚秀园。

雪中的楚秀园，果然不同寻常，绝然不见往日身处闹市少不了的浮躁喧腾，宁馨静谧中，自然隽美的气息愈加浓郁。

公园入口处为欢庆春节而搭建的花台彩廊，披着白雪，虽然少了一些晴日的绚烂妩媚，但它们此时因内敛而更显厚重的深情，如同瓦壶中热腾腾的酽茶，芬香四溢，同样让人感奋，欢欣不已。尤其是巨型花台上端展翅飞翔的白鸽和彩色地面上嬉戏欢悦的红色小虎，带给人们的何止是节日的欢乐，更多的还是对幸福平安未来的期待和展望。

楚秀园是一座人民的公园，相隔不远处还有一座清晏园，虽然它曾经有过“人民公园”的名号，但它在历史上却是如假包换的官衙园林。楚秀园则不同，从一开始它就是人民政府为市民群众创立修建的人民公园。从火红的1958年规划，改革开放以后建设，到1989年国庆节建成开放（2004年改建完善），再到现而今二十四小时免费开放。一座楚秀园，生动见证着半个多世纪以来我们这个城市发展和人民生活品质提升的历史进程。

占地四十八公顷的楚秀园，前身是老淮阴城郊外的一片湖塘湿地，与清同治年间修建的城墙仅一河之隔。1958年确定为城市公园用地之后，当时的政府就组织群众在这里整治环境，绿化植树，很快就变得水清绿秀，景象怡人。因此公园落成时，便取其自然景色的“秀”和区域文化“楚”的风韵，定名为“楚秀园”。

来到园中，一眼望去，雪影朦胧之间的碧水绿岸，宛然一幅淡墨轻染的写意画卷，明暗间散发着清新脱俗的神韵。

楚秀园之“秀”首先“秀”在水上。依水而建的公园，核心是由北而南串通的四个湖泊，雷湖、里湖、西湖和南湖，湖面有小有大，彼此虽有岸坝相隔，但又有拱桥相通。看似浑然一体的水面，仔细看去，却有着各不相同的气度特色。

最北边是雷湖，响亮而充满力度的名字，真实的场景竟是一片荷塘。虽然严冬季节荷香不再，水面上满是枯蓬瘦枝，但用不了几日，这里就会在春风拂过中再现“接天莲叶无穷碧”的繁盛，迎来夏荷飘香、秋莲满池的惊艳。然而，一个充溢阴柔之美的湖塘，却被冠以阳刚气息十足的“雷湖”名称，“阴差阳错”的悖逆，却来自它一段有意思的历史。明崇祯年间，驻节清江浦的巡按御史王燮，面对李自成义军南下遣使招抚，“斩使焚檄”，决意抵抗，“列兵守清江口”，并在当时的东湖（包括现在的雷湖）训练水师兵勇。人们为了表达对这一忠勇之举的尊崇，以王燮的字、雷臣中的“雷”字，改其名为“雷湖”。依我之理解，这里的“雷”，似乎以记述王燮训练水师，众志成城时擂鼓击杀、雷霆万钧的气势更为妥帖。

穿过玉带桥，南面便是里湖，楚秀园中面积最大也最通透的湖泊。较之北侧雷湖，里湖水面全无遮挡，清澈敞亮，公园的主要景点也主要集中在它周围。错落有致的景观，要论名之盛者，当然是以“跃龙”命名的湖池和石桥，因为在这里曾经发生过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件。明朝十六位皇帝中，曾经有两位因落水致病，英年早逝。第一位就是与“跃龙”有关的明武宗朱厚照。这是中国皇帝“群”中难得一见的奇葩君主，他的一生，可谓毁之极亦誉之极，离经背道、飘忽不定的他，留下了不少荒唐的故事。渔舟落水清江浦，就是其中的一桩糗事。正德十六年，朱氏宗室江西宁王朱宸濠起兵作乱，明武宗一时兴起，便乘“应州大捷”虎威，再度御驾亲征，平定叛乱。可其实际作为却是放开手脚，借机巡游南方。就在他兴师动众而行动迟缓的档口，南赣巡抚王阳明（就是那位人称明代第一“牛人”，大思想家王阳明），不待皇帝亲率大军来到，便抓住时机，一举平定叛乱，活捉宁王。时隔六个月，正德皇帝才姗姗而至，并在稀里糊涂中将平乱的功劳记在自封的“威武大将军”的头上。凯旋途中，经过清江浦，见此处湖景秀美，碧波之中，鱼儿嬉戏甚欢，本不谙水性的他，突发奇想，执意要亲驾小舟，一试渔夫之乐。任性之时，只顾玩耍的他，致使渔舟失衡倾覆，武宗落水，就此留下病根，回京半年，便一命归西。后来，人们便将他的落水地记为“跃龙”。实际上，这里的“跃”实则是“堕”，至少也是“困”，如实记以“堕龙”或“困龙”，多一层以史为鉴的“讥讽”味道，岂不更好。一百年后，史称“木匠皇帝”的明熹宗朱由校，再步武宗后尘，在京师泛舟西苑，同样落水致病，很快便撒手人寰。一而再的重复，当然不是宿命那么简单，但大明朝崇尚火徳，正德、天启二帝溺水的遭遇，冥冥之中倒是暗合水火不相容的轮回戒律，至少也算是一种霉运当头的“命中注定”。“跃龙”处，有桥有台，左右皆是湖，只不知武宗落水的是形势浩淼的里湖，还是略显局促的西湖。

就湖景而言，里湖似更占上风。规整大气的湖池，四周景致和石岸玉栏拱护中的水面，虽然面积有限，但依然给人烟波浩渺的视觉享受。尤其是雪花、细雨和着春风，洋洋纚纚飘舞在湖面的当下，波纹荡漾的水面，因雪花雨点碰击湖面留下是有非有的涟漪，让本就沉寂的湖，生生多了平日少有的空灵。此等氛围催人气定神闲，让我在岸边良思许久，不舍离去。

相比之下，里湖西侧的西湖，就要朴实多了，或许它的美不似杭州西湖，淡抹浓妆总相宜，而是在艳阳朗月下的蒹葭芙莲茂盛时。

越过五孔玉带桥，便是里湖，楚秀园中面积最大也最通透的湖泊。较之北侧的雷湖，里湖的水面全无遮挡，清澈敞亮，公园中的主要景点也主要集中在它周围。要论名气，当然是以“跃龙”命名的湖池的石桥。因为在这里曾经发生过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件。明朝十六位皇帝中，曾经有两位因落水致病，英年早逝。第一位就是与“跃龙”有关的明武宗朱厚照。这是中国皇帝“群”中有得一述的奇葩君主，他的一生，可谓毁之极亦誉之极，离经背道、飘忽不定的他，留下了不少荒唐的故事。落水清江浦，就是其中的一桩糗事。事情的起因是正德十六年，朱氏宗室江西宁王朱宸濠起兵作乱，明武宗一时兴起，便要乘“应州大捷”虎威，御驾亲征，平定叛乱。可其实际作为却是分开手脚，借机游山玩水。无奈之下，时任南赣巡抚的王阳明（就是那位人称明代第一“牛人”，大思想家王阳明），不待皇帝亲率大军来到，便抓住时机，一举平定叛乱，活捉宁王。此后时隔六个月，正德皇帝才姗姗而至，并在稀里糊涂中将平乱的功劳记在自己头上，那个自封的“威武大将军”又得奇功一件。回京途中，经过清江浦，见此处湖景秀美，碧波之中，鱼儿嬉戏甚欢，本不谙水性的他，突发奇想，执意要亲驾小舟，一试渔夫之乐。任性之时，只顾玩耍的他，致使渔舟失衡倾覆，落入水中的武宗，就此留下病根，回京半年，便一命归西。后来的人们将他的落水地记为“跃龙”，此时的龙并非“跃”，而是“困”，“溺龙”之所名以“跃龙”，多少有点“讥讽”味道。一百年后，史称“木匠皇帝”的熹宗朱由校，再步武宗后尘，在京师泛舟西苑，落水致病，年仅二十二岁便撒手人寰。一而再的重复，当然不只是宿命那么简单。但大明朝崇尚火徳，正德、天启二帝因溺水而早逝，冥冥之中暗合水火不相容的轮回戒律，多少也算是一种“命中注定”。“跃龙”处，有桥有台，左右皆是湖，只不知武宗落水的是情势浩淼的里湖，还是略显局促的西湖。

就湖景而言，里湖似更占上风。规整大气的湖池，在四周景致和石岸玉栏拱护中的水面，虽然并不很辽阔，但依然给人烟波浩渺的视觉享受。尤其是当下，雪花、细雨和着东来的春风，洋洋纚纚飘舞在湖面，雪花雨点碰击波纹细密的湖面，留下是有非有的涟漪，让本就沉寂的湖多了平日少有的空灵，引得我心定神闲，在岸边的草亭中静坐良久，不舍离去。

相形之下，里湖以西的西湖，就要朴实多了。或许它的美不似杭州西湖，“淡妆浓抹总相宜”，而只在蒹葭芙莲茂盛时。

最南边便是南湖，最具江南园林风韵的湖。与其它湖相比，南湖要灵秀许多。

南湖的景致，以净水、绿荫、曲桥、亭台见长。“虽由人做”，却“宛若天开”的秀美，在春雪纷落的渲染下，愈加浓郁地给人以“隔断城西市语哗，幽栖绝似野人家”的诗一般感受。白雪覆盖着的各式园林景观，湿迹斑驳，平添不少穿越时空的沧桑感。通体湿润，散发水光的各种植物，在绿莹莹的湖水映衬中，比晴日时更显郁郁葱葱，生机勃发。仿佛被轻纱包裹、变得缥缈虚幻的南湖，吸引不少人缓步期间，赏景留影。

与秀美水色相比，我更喜欢下雪天愈加浓郁在园中弥漫的楚地风韵。

行走雪中，我发现但凡供游者使用的路，无论阔窄大小，落雪着地即了无踪影，化成路面上一层薄薄的水，而路边近在咫尺的草地植被、亭台楼榭屋脊，悬挂着的大红灯笼顶部，则被积雪或厚或薄地覆掩。开始时，我还以为是人工清扫所致，询问之后才知道这是自然生成的结果。由此，我忽然想到了现在使用甚广的一个词，“地气”，意即来自最基层民众的实际和愿望。看着雪落在不同地方而差别显异的呈现，忽然悟到，此时的雪，一旦落在众人走过的路上，飘落即丧失自我，只有落在平时人们不怎么去到的地方，“雪”才能凸显它的存在价值。这难道不正是我们面向人民、从实际出发、有所作为时，必须认真对待的“地气”真谛。真正的成功，一定是在既有成功之外的地带探索创新的结果，楚文化讲求“追新逐奇”，说的也应该是这个道理。营造“借意于物”，“独与天地精神往来”的环境，从来就是以楚地为代表的南方园林精萃所在，楚秀园亦深谙其道。

含有此类意蕴的景致，在院内几乎随时可见。

楚人爱竹，楚秀园多竹，而且竹之布局亦十分讲究，颇具文人风骨。许是品种优良和用心栽培的原因，园中的竹林竹丛无不雅致清秀，非同寻常。风雪之中的竹，明黄的竿，碧翠的叶，在雪的洁白映衬下，恍若流动的翡翠，尤其夺人眼球。至此方才领悟，大诗人苏轼何以对“疏疏帘外竹，浏浏竹间雨”情有独钟的缘由根蒂。雨中雪中看竹，岂一个雅字了得。

雪花翩翩时美到精致的，自然少不了傲霜凌雪盛开的腊梅。在楚秀园的花草树木大家庭中，梅花算不上种属繁多的大家族，但它却与苍松翠柏一起，成为寂冬天生命亮色的决对担当。雪色中的株株梅树上的点点梅影，照样能点燃人们在万紫千红时节的满怀激情。用心观察，你会发现，当雪花在松柏等高大常绿树木的枝干树冠留下雪痕的时候，飘落在梅花树上的雪花却立即融化，变成晶莹的冰，包裹起梅花绽放的柔弱枝条，斜出的枝条上还会出现水滴一样的冰珠，枝条交接处的结冰则是更加肥硕。盛开的梅花，也在雪水包裹中冻结，成为琥珀一样的存在，透明晶体凝固的嫩黄、粉彩、嫣红，让人陶醉，同时也会唤醒人们内心怜香惜玉的恻隐情愫，有一丝淡淡的痛感。其实这种压抑中的激情，不正是楚文化中常有的委婉中的刚直，哀怨中的不屈，悲愤中的浩然正气这样的情愫感表达方式。

当然，更直截了当的是园中的人物雕塑，除了那个牧童雨中骑牛吹笛的铜雕，因特定场景所限，看不清身姿实际状态，其他的造型则一概是夸张的细腰体形，和北方的风格大不相同。背后的原因，应该就是自古以来“楚人好细腰”的审美习俗。

转了一圈，最后来到脑海中留下记忆最多的游船出租码头。二十多年前，我们全家曾多次来楚秀园，每次都有划船游湖的计划项目，可真正实现的并不多，主要原因是小船数量有限，总是供不应求。睹物思情，当年和女儿、爱人在楚秀园度过的欢乐时光，大多历历在目，一经记起，仍然温馨如初。

但今天的楚秀园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模样，变得纯粹，在提供公益性精神享受服务与赚取商业利益的博弈中，他们选择了回归初心。体会的到，现在公园呈现的一切，都是在为广大市民游客共同享有社会公共资源提供服务，都是在为人们与大自然友好相处，提高生活品质努力奉献。春信弄雪中的楚秀园，虽然不是人流如织，但仍然有不少人来到园中，游园嬉戏，观赏雪景，跑步健身，其中自然少不了全家动员，朋友结伴，在林间雪地堆雪人，打雪仗，每个人的脸上都散发着快乐幸福的神采，这难道不正是人们期期以求的社会进步、文明繁荣、生活美好最好的注脚！

2022.2.12.于淮水之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