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语

三石

无论是节日还是平常的日子里，对许多男士来说，人生三友烟酒茶无疑是最亲切的陪伴。说起这三位朋友，曾两次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提名的林语堂有一个观点，他认为，从人类幸福的世俗意义上讲，没有比烟酒茶更有价值、更有贡献、更直接的一种发明了。这个观点对于当下远离烟酒、养生自重、文明自律的人们来说，显然是不敢苟同的，但说起他们宠爱有加的那杯茶，那就另当别论了吧。 中国是茶的发源地，陆羽创造的茶道盛于唐代，衰于元朝，近代除了僧人贵人文人和一些雅士讲究茶道外，世俗茶道并不受人热捧。对于常人来说，茶只是一种排在“开门七件事”之末的生活所需品，一种可咸可甜的闲适之好罢了。没想到改革开放以后，随着一大批有钱有闲之人应运而生，在各类“有识之士”的推波助澜下，中国茶业竟刮起热带风暴，使之早年流传日本、流落台湾的茶道便乘势登陆，反哺国人，茶道文化由此走向光大，成为当下时尚。在茶风熏蒸下，一批茶道高人也因此破土而出，各领风骚。自己曾有幸结识过几位茶道高人，其中一位来自茶乡福建的文雅小哥，他自称品茶能品出茶叶的大概产地和大致价位来，这令不谙茶叶茶道的我着实感到匪夷所思。另一位本土仁兄更神奇，为了研究茶业茶道，竟然每周从工作中抽身3个半天泡在茶叶市场，半年后得道成仙，自诩宁波茶博士。可以想象，茶界之中不知潜伏着多少神人异士。 茶道文化博大精深，其主要载体是茶艺。20多年前，自己曾在厦门见识过茶艺表演，一位身着汉服的姑娘在曼妙音乐伴奏下，耗了大把时间展示完一整套繁文缛节的程序之后，将一小杯只能呡上二三口的茶水放在我们面前，然后还亮出兰花指，示范怎么托起茶杯品饮。这个时候，你会感觉托在手里的已经不是茶水，而是一杯充盈着神秘东方文化的神奇之水了。呡了二口，姑娘便问我们什么味道？此时的我，其实心思不在嘴里的味道，而是在回味刚才展示过程带给自己的那浓得化不开的设计感，脑子里闪烁的是一句经典老话：所谓文化，其实就是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看来茶道文化也是如此。很显然，这种文化不是一般人愿意玩的，就算时至今日，“茶艺”竟然也成为比喻虚伪做作女子的网络语。 有人说，喜欢上茶，或许是某个瞬间的事。虽然20多年前的那次经历让自己对茶道产生了一种敬而远之的感觉，但随着闲适时光伴身，最近的一次品茶经历，似乎让自己对品茶这种闲适之好多了一些兴趣。那是节前的某一日，自己和摄友一起造访甬上一家有名的茶馆。身着汉服，气质优雅的女主人亲自沏茶，还特意安排几位茶道高手与我们一起赏茶、闻茶、品茶。主人省却了繁复的茶艺展示，先沏了一盏20年的生普让我们“闻香识女人”，我扇动鼻翼使劲闻，但只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而高手们却“喜闻幽香”，异口同声说有股淡淡的枣香。我一怔：枣香是什么东东？我怎么闻不到？看来回去得好好闻闻红枣了。几泡过后，好客的主人“嘉叶酬宾”，又拿出一小包40年的生普让我们品，这一小包价值好几百元，是难得珍品。自己心想，这回要好好细品，争取品出与高手同样的味道来。“初品奇茗”刚几口，一位高手率先发话，说有股人参的甘味，其他几位马上附和并强调：是野山参的那种回甘味。主人问我俩感觉，我初品几口只感觉有股淡淡的苦味，待第二道上来再凝神细啜，还是那份“淡淡的忧伤”，怎么也品不出甘莹之味来，味觉库里也一时调不出野山参的那份回甘之味来，虽然有点emo，但我不敢明说，只是哑然一笑。而我那位朋友显然不识趣，竟然还大声说有股涩涩的味道，话音未落，果然马上招致高手们诧异的目光。尴尬之余，自己有点纳闷：人参之味不就是苦味吗？虽然自己知道好茶品到后面，能品出回甘之味来，但你们未待细啜，头几口竟然能领悟神韵，品出野山参回甘之味来，真是神了。原来自己只知茶有苦、涩、甘、鲜、醇等几种味道，现在看来茶之味不知有多少，要学品茶，得先储存各种食味，下次或许会品到枸杞、草莓、葡萄之类的味道来。 茶道作为一门讲究之道，不仅讲究品出茶的真味，而且还讲究通过品饮而悟道。有人说，所谓茶道，就是品赏茶的美感之道，以求味和心的最高享受。这次品茶经历让自己见识了品茶的学问，也领略了茶叶、茶水、火候、茶具和环境之美对于提升品茶美感的重要，但至于品出味和心的最高享受，那应该是另当别论了。“天命谓之性，率性谓之道”。在我看来，品茶其实是一种很自我的行为，虽然每个人品茶学问有深浅，但对味道都有自己的感觉，茶的味道终究是自己品出来的真切，不必太在乎他人的感觉。对于常人来说，品茶只是一种生活方式，主旨宜在情趣享受。一壶茶、二三好友、一通海阔天空、一段愉悦时光；或者一个人、一盏茶、一本书、一颗素心安放，这都是享受，玩过头了就会变成难受。至于说到“茶品可清心”，那更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林清玄说人生的滋味尽显于茶，品尝茶亦是对人生的体味感悟。体味什么？体味人生的苦涩、辛辣、甘鲜、醇香之味？那其实并不重要，因为这些味道烟酒之中也有，只有越喝越淡、清淡如水才是茶的特质，这份特质或许是一个人最应该感悟的人生之味吧。从这个角度看茶道，虽然茶道是一种讲究之道，但讲究之中如果能悟出“不必讲究”之道来，那或许就是心的最高享受了。 说了这么多贻笑大方的话，最后也不妨再说上二句：人生三友不能忘。在烟遭冷落、酒被节制的当下，茶就是我们最亲近的朋友了，且行且珍惜吧！ 注：部分图片由别人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