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年年馑(五十大话)

杨勇军

一九四二年，中华民国三十一年。“三十一年年馑”指的就是这一时期，即一九四二年的大旱、一九四三年的蝗灾和期间政府军队为阻挡日军进攻，人为扒开了黄河花园口大堤导致的水患，被老辈儿的河南人统称为“三十一年年馑”。

从天而来的黄河水没能挡住日军南侵的铁蹄，自然和人为的灾害却打通了日军前进的障碍。据史料记载，当年日军用以进攻河南的兵力为六万人，而布防在河南战区的国军却有三十万之众。然而，短短三个星期日军就占领了他们的全部目标，通往南方的铁路也落入了日军之手，三十万中国军队被歼灭了。

日本为什么用六万军队，就可以一举歼灭三十万的中国军队呢？

这一切都与“三十一年年馑”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关系。

一九四二年夏到一九四三年春，河南发生了大旱灾，景象令人触目惊心，全省夏秋两季大部绝收。大旱之后，又遭蝗灾。灾民五百万，占全省人口的百分之二十。“水旱蝗汤”袭击全省一百一十个县。灾民吃草根树皮，饿殍遍野。寥寥中原，赤地千里，饿死三百万人之多。那时的河南人，十之八九困于饥饿之中。

当时的人为什么没有死绝呢？是民国政府采取了什么措施吗？不是。是蝗虫自己飞走了吗？不是。那是什么？是日本人来了。

一九四三年，日军开进了河南灾区。虽然政府军队之前曾扒开黄河大堤，企图水淹日军。黄河水不但没能阻挡日军，反而让饱受旱灾之苦的河南人雪上加霜，苦不堪言。在一九四三年冬至一九四四年春的河南灾区，这些杀人如麻的侵略者，给河南灾民发放了不少军粮，让他们吃了皇军的军粮，在生死边缘让他们的生命得以延续和维持。当然日本发军粮的动机绝不是好的，有战略意图和政治阴谋。

为了生存，有奶就是娘，吃了日本的粮，是卖国，是汉奸，这样的国又有什么不可以卖的呢？政府为了同日军作战，为了同共产党作战，为了同盟国，为了东南亚战争，对农民横征暴敛。河南战区司令官蒋鼎文最拿手的好戏，就是在他的辖区内恐吓行政官员。他曾责骂河南省主席，“老百姓死了，土地还是中国人的；如果当兵的饿死了，日本就会接管这个国家。”此话从逻辑上看似没什么毛病，但这个国家怎么就沦落到了这般不是你死就是国破的境地了呢？

于是问题就成了——是宁肯饿死当中国鬼呢？还是不能饿死当亡国奴呢？最终，我们的人民面对波澜壮阔的中华民族斗争史，羞愧地选择了后者。

当时的河南省主席迫于压力，在恐慌之中与蒋鼎文合作制定了一个计划，这个计划剥夺了农民手中最后一点粮食。军队还强行征用农民的耕牛补充运输工具，河南是小麦种植区，耕牛是农民最主要的生产资料，这是农民不堪忍受的。他们不再忍受了，他们用猎枪、大刀和铁耙武装自己，开始只是缴单个士兵的武器，后来发展到整连整连解除军队的武装。据统计，在河南战役的几个星期中，大约有五万名中国士兵被自己的同胞缴了械。他们吃了日本的军粮，回过头来就支持日军，支持侵略者侵略自己。他们和他们的乡亲、亲戚朋友，为日军带路，给皇军支前、抬担架，甚至还加入他们的队伍，帮助日军去解除中国军队的武装，这样的事情在当时数不胜数。五十年后，就是追查汉奸，汉奸那么多，遍地都是，我们都是汉奸的后代，怎么查？

之前听金一南教授的讲座，说庚子年八国联军攻打紫禁城找不到突破口，就给围观的老百姓钱，老百姓就把从哪里能打进去的路指给洋人。朝廷和洋人打仗关我什么事，何况还有人给钱买粮有活路。

如此看来，处在民国“三十一年年馑”的河南老乡，比起庚子年的北京爷们儿，还是要厚道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