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四)</p><p class="ql-block"> 饭店虽然位置不错,但房子实在寒酸破败,室内更是惨不忍睹,几张残破的桌子和七零八落、一碰就嘎吱叫的椅子。门掉了下巴,无论如何都关不严,只能在框上楔一根大钉子,门把上系条麻绳,晚间权当了门栓。凌乱的厨房的里间还有一铺住人的小炕。看官须知,东北人的重点就在一铺炕上,大成也不例外,在那上面大成演绎了一场桃色故事。</p><p class="ql-block"> 房子动哪儿都需要钱,大成在屋里划着圈儿也没有好去处,只能等着春英了。</p><p class="ql-block"> 春英的右腿是僵硬的,小时候膝关节扭伤了,她妈觉得没有必要找大夫 便用七厘散糊上,将破布条子缠严实做罢。数日后腿肿得大萝卜一样,她疼得嗷嗷叫,打开一看傻眼了。虽然去了医院,但痊愈后腿已经不能回弯儿了。春英个子很高,但体型两头细中间粗,脸是蜡黄且有黑点,仿佛是大饼子挂着黑芝麻。她走路必须是右腿哨兵般的往前探着,然后左腿一发力,就成功的迈了一步。按搞艺术的大成的审美标准,春英是半点都不达标的,但想到自己这副模样,又觉得只能将就了。</p><p class="ql-block"> 春英僵着腿转了一圈,在娘家嫂子那儿借了一百,原来编织社的同事那借了二百,又在干哥哥老史那借了二百,都给了大成:“告诉你啊,还不上你就等着卖房子吧!”</p><p class="ql-block"> “我还想把你卖了呢!”大成眉开眼笑,踹了钱点着脚跑了。</p><p class="ql-block"> 收拾房子,雇人得不少钱, 二瞎子出主意找大伙帮工,不过就是吃点喝点。听说开饭店,大家都很兴奋,有的还不请自到。大成非常感动,真诚的说:“这回哥兄弟有吃饭的地方了!”</p><p class="ql-block"> 因为没借钱给她大成,二瞎子怕他心存芥蒂,便很卖力气,自告奋勇当总指挥,修桌椅板凳、窗户门。糊棚、清理垃圾,盘锅灶,干了五六天,墙用白灰刷了,买来兰花塑料布,桌子蒙上 ,地面又用红油漆刷了一遍,竟然有了模样。</p><p class="ql-block"> 由于准备设一个免费的伙食点,岳老疙瘩份外勤奋,知道大成囊中羞涩,动用自己的外交能量,帮大成赊来米面油还有鱼和各种菜类,每成功一次,他都不忘了说怎么样我这面子?大成也忙不迭的点头称是。</p><p class="ql-block"> 万事俱备,只缺一个厨师了,就在大成四处踅摸时,恰好蹬倒骑驴的邱半截路过,看见这帮人在里外忙活,便骂骂吵吵的进来了。听说此事,便毛遂自荐。邱半截原来和大成、二瞎子都是一个厂子的,他是从月亮泡镇倒插门进了城,那女方家是老户,小地方难免沾亲带故,论起来都管他叫姐夫。厂子黄了,邱半截就登了倒骑驴。蹬倒骑驴属于食物链最低端,谁都可以欺负。一次他拉了一个醉鬼,问去哪也不说,就叫往前走。登了几里路,醉鬼问到新疆多少钱?他说这不扯呢吗?一万里地得蹬好几年。醉鬼说你去不了我就下车了,他说你得给两块钱,对方登时骂了起来:操你妈的作死啊?去不了给你什么钱?邱半截火气大发,瞅准一个阴沟,把那醉鬼倒进去,骑车就跑。</p><p class="ql-block"> “干够了,干够了!”提起倒骑驴的经历,他就用这三个字总结。那天他毛遂自荐,大成惊异的问他怎么会厨艺,他胸脯子拍得啪啪响:“你是不知道啊,原来月亮泡渔场食堂我是一把大厨,老姐夫我伺候过多少大官啊?县里的、省里的不说,中央大干部来过几拨,那鱼吃的爆叫了!”</p><p class="ql-block"> 邱半截的外号是象形的,个子极矮,没有脖子,仿佛是一块塔头直接坐落在肩上,加之短胳膊短腿,很似一段截了枝干的木头。但他的四方脸和虬扎的胡须,显得忠勇厚成。蹬倒骑驴,时常也能捡些破烂送大成那里换几个钱儿。他没读过书,但不影响他原始的文艺细胞,对大成还是赞赏有加的,经常赞叹说:“你别看就凭这个小瘸子,神点,有才!”</p><p class="ql-block"> 他自然而然的成了大家的官姐夫。大赉城的风俗是姐夫小舅子可以尽情的谩骂打斗,不许急眼的,这样邱半截就成了大伙儿的耍弄的对象,他的功夫都在语言上,骂人很艺术,常常上午骂了你,到晚上才能品出来,这样就短不了被按倒搓磨一顿。邱半截被大伙祸害,他并不反抗,反而很受用。王二瞎子心机比较强,收拾邱半截从来不自己动手,巧妙的提示别人上,因此邱半截最恨他,经常拿二瞎子媳妇的风流韵事开玩笑,有点像现在的郭德纲和于谦,真真假假谁也弄不明白。</p><p class="ql-block"> (五)</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大成的内心是澎湃的,白手起家,一个人有了两个买卖,感觉自己和大老板的距离只是时间问题,所以充满了自信,他坚持把原来的牌子换下,重新命名。原来的一个幌增加两个。那年月挂幌是有说道的,挂一个幌,就是小吃部,两个幌,就得有炒菜之类,四个幌到顶,煎炒烹炸样样都齐全,客人点菜要不穷的。</p><p class="ql-block"> 工商是要收管理税的,税务也要上税,收多少的依据就是看幌,幌越多税就涨。二瞎子提议还是挂一个幌,大成豪迈的说:“两个,做买卖不怕税,税越多证明买卖大!”</p><p class="ql-block"> 接着就是大家讨论饭店的经营范围,这很重要,宛若在商议姑娘嫁给谁家那么关键。</p><p class="ql-block"> “就是鱼,”邱半截提议:“咱们大赉街,要说吃的就是鱼,我走遍全中国,没有超过咱这儿的,当年皇帝点名要月亮泡鱼进贡 。”</p><p class="ql-block"> “哎哎!我看中,”二瞎子慢悠悠的说:“就叫嫩江鱼馆。”大成也琢磨一下,感到不错,既有地方特色还突出了主题,但又自己不加点什么,好像失去了主权,便一锤定音:“嫩江春鱼馆,就这么定了!”</p><p class="ql-block"> “滚犊子吧,”邱半截说,“你就春天营业啊?那三个季度呆着?”</p><p class="ql-block"> “别说,加个春好,春生万物,一个字整活了!”二瞎子唱反调。</p><p class="ql-block"> “得了吧你懂个六?”邱半截急了,“你看卖春、叫春,切,赶上窑子了!”</p><p class="ql-block"> “呀,那春英呢?”二瞎子呵呵一笑,撇了一眼大成,“你这是骂老板娘啊!”</p><p class="ql-block"> “哎呀我操揍他!”大成一呼,岳老疙瘩带头,一帮小子坐地把他按倒收拾一顿。挣扎起来,他指着二瞎子骂道:“你个王八头,最损!这辈子王八,辈辈王八!”</p><p class="ql-block"> 最为艰难的是外墙,原来的劣质水泥已经是斑驳陆离,疮疤般的参差不齐。要想整治,只能戕掉重新抹灰。水泥沙子、人工都需要钱。二瞎子嘿嘿一笑道:咱厂子仓库几十袋子水泥扔着呢,院里沙子一大堆,我出头去要。果然昔日的采买员面子犹存,看守的人二话没说,就让他随便整。邱半截的倒骑驴派上了大用场,来回倒了几趟,只多不少。邱半截还是个万能工,当属半拉瓦匠,一伙人一天到头,把墙处理了一遍。第二天买了白灰,粉刷一新。</p><p class="ql-block"> 下午老史骑车子来了,他建议弄幅对联,提现鱼馆的文化底蕴。大家一致叫好,老史就掏出钢笔和一个小笔记本,趴在桌子上,认真的思考良久,反复修改,才撰成一联:万里共举草原酒,千杯同醉嫩江春。大家因此一阵赞叹。</p><p class="ql-block"> 关于牌匾的格局,大家都认为不要在那上面省钱,至于那原来七裂八瓣的牌子有多远撇多远。岳老疙瘩说他木工厂胶合板车间有哥们儿,去要两张什么都解决了,木工厂大墙就对着大成家,扔过来就是了。果然下午从墙头飘过两张板子。把原来的牌子面拆下,框架还能用,这样就解决了。大红的底漆刷上,写黄字,由大成亲自执笔。二牤子原意是他来写美术字并主张从专业的角度上说字应该偏上一点,还应该加上英文字母。大成绝不放过秀自己书法的机会,执意必须写楷书,传统而古朴。邱半截则提议应该画个大闺女抱条大鱼。最后还是大成的意见占了上峰。嫩江春鱼馆下面还落了大成的雅号,很醒目很正规,大成为此得意了好一阵子,远远近近的端详半天。</p><p class="ql-block"> 鱼馆开业头些日子人还挺旺,邱半截掌勺,还弄了一副白套袖和厨师帽,煞有其事的当了大厨。关了废品店,春英就成了服务员。</p><p class="ql-block"> 不尽人意的是,春英的确不是当服务员的材料,她的不但走路很吃力,模样也是很煞风景。大成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春英严重的损害了嫩江春的形象,必须换一个青春靓丽的!春英不服:“他是吃饭来了还是吃我大腿?”</p><p class="ql-block"> “淘汰,必须淘汰!”大成不止一次这样说。他果真写了一张招服务员的红纸贴在窗户上。</p><p class="ql-block"> 果真天随人愿,没几天就来了</p><p class="ql-block">个小袁。</p><p class="ql-block"> (六)</p><p class="ql-block"> 小袁姑娘十九岁,生得粉白高挑,洋溢着一股青春气息。她家是农村的,初中毕业就出来打工,住在她姨家。原来当服务员的饭店也是黄了,在大街上找地方,可巧看到嫩江春招人,就自己找来了。</p><p class="ql-block"> 想睡觉就来个枕头,何况是一个看上去令人心旌荡漾的小美人儿?</p><p class="ql-block"> 大成喜不自禁,毫不犹豫的把她留下了。</p><p class="ql-block"> 春英又被撵回弄她的破烂了,走时候心情很不爽:“买菜都没钱,还雇服务员呢!也不知道人家是来吃饭的还是来逛窑子的?”</p><p class="ql-block"> 大成使出浑身解数,运用着丰富的语言功能,幽默中掺杂着打科插诨,谈笑风生 ,里里外外快乐的忙活,有模有样的招呼客人。小袁也是春风满面、莺歌燕舞的伺候每一桌客人。</p><p class="ql-block"> 然而,渐渐的人就稀了许多,剩下几伙都是奔着小袁来的,这些人都是吃了饭喝了酒就打白条子。大成一开始坚决不允,后来也松口了,原因是如果这几伙人不来,饭店基本上也黄了。究其原因,很多都在邱半截那里。他原来确实在月亮泡渔场食堂干过,不过就是个打杂的,中央大领导也来过,他不过就是负责抱柴火烧火之类。二瞎子揭他的短:“你他妈的做溜肉段像疙瘩汤一样,还伺候过中央大领导呢!”</p><p class="ql-block"> “咋的吧,”他对这个颓废的大采买愈发不屑一顾,面红耳赤的反驳:“咋的?就是和我握过手,国家级的,咋的吧!”</p><p class="ql-block"> “好像你给人家倒泔水时,趴门缝看了一眼吧?”二瞎子毫不留情。</p><p class="ql-block"> “你媳妇……”邱半截有些气急败坏了。</p><p class="ql-block"> 他炖鱼不是咸就是淡,有时候鱼肚子里血还是红的,客人便要求重做。大成愤愤地说:“这能行吗,这不砸牌子吗?”</p><p class="ql-block"> “众口难调啊!”邱半截回应的就是这句话。</p><p class="ql-block"> 尽管有小袁的微笑服务,还是无济于事,有时候一天也没有一桌。大成便把所有的原因都赖上邱半截,扬言要解雇他。邱半截理直气壮的说:“能怨我吗?你买的鱼都有味儿了,图便宜,不咸点儿能压下那股臭味吗?”大成栽歪个身子,撇着大嘴骂他:“你最不是人揍,不是人揍!”</p><p class="ql-block"> “这一天到晚,净翻着马逼嘴骂人,谁愿意伺候你咋的……”邱半截不愿意恋战,边说边躲了。后来只得承认自己不行,也主张花大价钱雇个大厨,自己给打下手也是心甘情愿的。</p><p class="ql-block"> “哥,还是厨师的问题,找个高手吧,钱不白花。”小袁看得清楚,再这么下去就离关门不远了。大成点点头:“老妹子,你等着吧!”</p><p class="ql-block"> (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