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 ,笑问客从何处来 。"<span style="font-size: 18px;">少年不识愁滋味,</span>小时候读唐代诗人贺知章的《回乡偶书》,怎能体会"<span style="font-size: 18px;">少小离家老大回"的游子心境?</span></p> <p class="ql-block"> 上世纪九十年代,我十多岁时,旅居美国的爱国华侨,我的堂爷爷段绍汉老先生在耄耋之年不辞辛苦,不远万里回到了阔别<span style="font-size: 18px;">几十年的故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在各级领导和族亲们的簇拥下,绍汉爷爷慢慢地行走在故乡的田间地头,走走停停,目光灼灼地环顾着四周。有时久久凝视一处,说些"我记得以前这里是XX。""以前这有XX。"之类的话。遇到本族上了岁数的老人便停下脚步风马牛不相及地聊几句,絮絮叨叨的。年少的我对这位陌生的白发爷爷充满好奇,看天外来客似的围观着!后来父亲告诉我,绍汉爷爷很厉害,是老清华大学生,由于历史原因他一直在美国工作、生活,几十年没回过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绍汉爷爷匆匆回来又匆匆离去。他回到美国不久就捐巨资重建段屋初中和小学,还募款捐资设立于都县"段氏教育基金",奖励优秀教师,资助贫困学生。对他的做法,有很多族人并不理解。老人家多次写信给我的父亲商讨相关事宜,反复询问我的父亲:"你懂我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span>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span style="font-size: 18px;">那年少离家,白头归乡的游子复杂的心情,我从未离开过故土的父亲能否真正体会,我不知道,反正年少的我是无法体会的。</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转眼几十年过去,绍汉爷爷已作古多年,当年轰动乡里的爱国华侨早已淡出了人们的记忆,而懵懂的我正奔走在不惑之年的路上。</p><p class="ql-block"> 近10年,父母先后离世,尤其是去年母亲去世后,原本因父母搬离老家而鲜少回乡的我,开始频繁地徘徊在故乡的路上。</p> <p class="ql-block"> 故乡啊,多年不曾回来,生疏到以为可以不再为你动情,可是再次踏上你坚实的土地,远远望见静卧屋后那卧牛似的熟悉的摇金山,热泪便情不自禁地涌出来。这就是父亲生活了60年,母亲生活了38年的地方!这里的山山水水都烙下过父母的印记,承载了我们一家共度的美好时光,珍藏了我的童年记忆。离开故乡的二十年,故乡的变化大得让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昔日晴天灰扑面,雨天满腿泥的窄小土路,变成了四通八达平坦干净<span style="font-size: 18px;">的</span>柏油路;熟悉的老房子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橦橦拔地而起的漂亮洋房;记忆中的老人们像老房子一样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昔日的伙伴各奔东西<span style="font-size: 18px;">已</span>难碰面。偶尔遇到一两个孩子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你,似乎在问:"客从何处来?"</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怀着惆怅与伤感,行走在故乡的田间地头、乡间小路上,回忆着陈年往事,追思与父母兄弟姐妹共度的岁月,我心潮澎湃!我们住过的老屋没有了,门前的老树也不见了⋯⋯父母耕种过的田地倒是还在,但是不见了父母弯腰劳作的身影。溪边的道路已淹没在了荒草丛中,那荒草下是否还留有母亲牵着我的手走过的足迹?溪水哗哗地歌唱声中,是否还有父亲驱牛犁田时吆喝的回响?悠悠白云在水中漫步,荒草探着身子想要拉住白云,终究是枉然!那丛翠竹下的水潭里再也看不到母亲洗衣的清影,有的是荒芜了岁月的寂寞!</span></p><p class="ql-block"> 行走在熟悉又陌生的家乡,我<span style="font-size: 18px;">开始慢慢读懂了贺知章的《回乡偶书》,渐渐体会到绍汉爷爷复杂的赤子情怀。</span></p> <p class="ql-block"> 年幼无知,生于故乡,长于故乡,故乡的山水不经意间融入血脉,却无乡土意识。年少轻狂,<span style="font-size: 18px;">嫌弃故乡的苟且,一心</span>向往着诗和远方,不停奔跑,把故乡远远地抛在身后<span style="font-size: 18px;">。成家立业后,忙碌充实,没有时间去思念故乡,偶尔梦回故里,梦醒时分,淡淡的乡愁很快烟消云散。步入老年后,原本渐渐模糊的故乡,以为与己无关,无足轻重的故乡却突然变得清晰,亲切,可爱起来,内心频频听见故乡的召唤。由是,怀一颗热忱的赤子之心,排除万难,恨不得插上翅膀,投入母亲的怀抱一样飞回故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万里回乡的路上,也许绍汉爷爷曾幻想着能在故乡找到父母的印记,稍稍慰藉思亲的孤独灵魂吧?也曾渴望找到童年的痕迹,遇到儿时的伙伴尽情地说说攒了一辈子的心里话,以解自己一生的思乡之苦吧?可惜再见时,故乡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故乡,在故乡后辈的眼里,那个像投入父母怀抱一样回乡的游子只是一个外来的客人。晚辈们对他只有好奇没有理解。这个世界除了父母还有谁能真正理解一个游子的心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当年他是否满怀热情地回家又满怀惆怅地离去呢?几十年后的今天,我好像听见绍汉爷爷自言自语道:"没有人能懂我的心,那我就做点什么来表表我的心意吧!"于是,他把他捐资新建的段屋初中的教学楼用父亲的名字命名为"裘莆楼",让每个口诵"裘莆楼"的人感受一颗思念父亲,感恩故乡的游子心。他捐资成立"段氏教育基金"助教助学,接力父亲(段屋中心小学创始人)的教育大业,施惠更多家乡人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曾经青葱追梦的少年再次回家已是白头,踏上故土却发现故乡已不是当初的故乡。没有了父母的故乡,自己只是匆匆的过客,但是回不去的故乡却有自己割不断的情。</span>落叶归根是华夏民族千年不变的情结,绍汉爷爷客居他乡,临终之际也许魂归故里,与父母兄弟姐妹<span style="font-size: 18px;">团聚了</span>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span></p> <p class="ql-block"> 行走在物是人非的故乡,跨越千年的时空,我看到了孑然伫立村口,"少小离家老大回"的白发苍苍的贺知章老先生,看到了他惆怅的面容。我握住他微颤的双手,告诉他:"我懂你的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