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去看看河吧!”</p><p class="ql-block"> 每一次的回乡,无论春夏,秋冬,总要扶老携幼,去看看家乡的河。好像不去看看河,这趟回乡就不成为重归故里。</p><p class="ql-block"> 家乡的河,名字很响亮——黄河!一直以来,我以依傍黄河岸边所生,而居,长大,而自豪,小村也似乎因偎依黄河而不小村,大气十足。</p><p class="ql-block"> 去看看河,家乡的黄河啊,承载了我太多家乡的记忆,那些记忆,停留着而又生生不息地奔腾着……</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最深的记忆,除了那刻骨铭心地满村疯跑,披星戴月地狂玩,就是随着父母,或伴着儿时伙伴去河边庄稼地里,干农活,为羊马割草,为猪摘菜了。那时候,家乡的河离家好像很近,只要一个劲割着羊草,装满一个大农用袋子,不知不觉地穿过了密密层层地庄稼林,尽头处就豁然闪出一条浑黄的大河。河水很急,似赶集般地急着奔赴前方,湍急着还不忘淘走岸边一寸寸土地。</p><p class="ql-block"> 我是绝对不会太靠近黄河的。听父母说过,每一年黄河都要收人,收岸边居住的四海八荒的人,收跑河路来往的外地人。村里一个玩伴,就是下河淌水时被收走的,还有那个高高大大和善的男邻居,坐着船到对岸买秋储菜,返回的途中不慎落水,再也没回来。我是听着姥姥的故事长大的,姥姥说,家乡的大河里住着一个河神,整天游走在河里,饿得慌的时候会伸手把岸边的人和牲口拉进河里吞掉的。</p><p class="ql-block"> 所以, 每一次的看河,我都是离岸几十步远远站定,任河风爽爽地吹干满头满脸的汗水,然后安安静静地像诗人的样子,迷恋地看望着眼前的这条大河。看那满河槽的黄河水浑黄地翻滚着,一浪推走一浪;看那远远的对岸横着一条浓密的树林带,还有更远处阴山横亘而绵延;看那奔腾不息流淌向无边无际的远方,那里一定是大海吧!</p><p class="ql-block"> 看河,最大的快乐是会看到有一条小划子从远处悠悠荡荡的飘来。那时,我和小伙伴会坐下来,放下手里打水漂的土磕拉,紧紧地看着小划子从对岸画着大大的弧形游似地荡过来,用时很长,但我们看得很快乐!快乐那小划子自在地游荡,快乐那期待小划子到岸后载着什么而来的一看究竟。期间,是会有不知名的河鸟不时的低飞而过,河水会泛着阳光闪闪发亮,让人有一种梦幻的感觉。</p><p class="ql-block"> 很想坐着那样的小划子去对岸看看的。后来,我还是有三次坐船渡家乡黄河的经历。一次是母亲难得带我坐着小划子去对岸远嫁的大姨家小住,返航时在夕阳西沉间,坐在发出有节奏的划桨声的小船上,慢慢地看着落辉与宽宽地河面唯美相接,辉映,那是一次何等绝美而又神仙般飘然的渡河经历啊!一次是河水上涨,几乎漫上河坝,河水淹没了河边的西瓜地,我和几个大男孩坐着用几根木头捆绑的木筏子打捞漂在河水上的大西瓜,因为互相推挤,差点掉进河,后怕的这次经历让我此生难忘。当然,我还曾经有一次坐轮船的豪华渡河经历,据记忆的斑斑点点的留存,一只货轮途经小村,因受恩于爷爷奶奶一顿热情的招待,所以我沾了大光,被奶奶牵着小手,登上了这只大轮船,第一次听到了隆隆地开船声,第一次吃了一大把晶莹剔透地冰糖(又好像是酸甜可口的果丹皮),第一次被奶奶在众多孙子们里暖暖地疼爱了一把。</p><p class="ql-block"> 说句心里话,记忆中的夏日,我是有一种长久而又隐隐地惧怕的,我甚至觉得吾辈们住在黄河岸边是一种很冒险的事情。遇见逛风暴雨多的夏季,黄河涨势猛烈,河水会很轻松的决堤,洗荡小村,邻边几村是有现成被淹的经历。我们一家除哥哥和弟弟(他们常背着父母在炎热的中午去黄河漾出来的死水池里玩狗刨刨,他们用让我学骑马来交换我不去告密)都是旱鸭子,黄河一旦决堤,住在平坦如砥的平原上,我们是无路可逃的。</p><p class="ql-block"> 七八岁那年,真还有那么一段惊心动魄日子(就是我坐木筏子捞西瓜那年)。天公阴沉着黑脸,好多天不放晴,大雨小雨不断,大河就在这种情况下涨起来了,淹了河边的庄稼林,一路向村子奔来。北岸,东岸三层堤坝,都没有挡住河水的泛滥,河水在最后一道防线上和我的乡人们对峙好多天。那段担惊受怕的日子,村里所有的男人(包括哥哥这些大男孩)白明黑夜的守着堤坝。我们这些小女生,每个白天也没心思玩了,匆匆忙忙的割点羊草猪菜的,就会一群一伙的跑到大堤看河。我们是亲眼看到,河水已经是与岸齐眉,好像只要多加一瓢水,大河就决堤冲进村庄来。那个时候,我们的父母已经把粮食、必需品严严实实地打点在马车上,做好随时套上家里那匹白马,举家“亡命天涯”。我是小孩们的头,把平时一起玩的朋友聚集起来,开大大小小的会,商量着怎么逃命,什么上房,爬树,往通往学校那个制高点上奔……都一一提了出来。有那么一天晚上,一个看坝的村人不小心睡过了头,河水偏就那会从那段堤坝决口了,全村人一下呼天喊地,火把通明,照亮了可怕的夜!村里的老少也有跑去抗灾的,母亲也去了,我给弟弟妹妹穿好了衣服,等着父母的消息。后来,还是乡亲们的合力,足足奋战了大半个晚上,才堵住了决口,当父亲和母亲天明疲惫而归,已是湿漉漉的泥人。</p><p class="ql-block"> 总算有惊无险。河水在天放晴的几日后退去了,河头地被河水冲刷得狼狈不堪,满地的庄稼东倒西歪,灰头土脸,惨不忍睹。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姥爷成了一名专职的看河人,好像有了这么一个看河的人,河水就不敢再上涨了似的。夏天,姥爷常住在河边搭起的小屋里,看着河,帮着船工渡人。他三五天回家一趟,姥爷的回家对于我们是一件很快乐的事。因为他那件常年披着的大蓝褂子口袋里,常常会兜回几条大小不一的小鱼,这些小鱼就成了我童年最美味的佳肴,也缠绕在了我美好童年的记忆里。这因祸得福的事,让我对家乡的大河生出了一份温暖情怀,不仅如此,我借给姥爷送饭的机会,结几个小伙伴到河边捡拾上游冲过来的小东西,村里人叫捞河财。其实也不会捞到什么财的,冲过来的大件东西都会随着河流飘走的,偶有冲到岸的,也就是些小玩意,我们也看不上眼,远不如我们在河边拣芦草角角好。我们会拉扯岸边长势正旺的芦根,一条一条的揪,就会摘到芦根上的芦草角角儿,然后一群伙伴坐在地上玩这些尖尖角角的东西。大人们就不一样了,忙里偷闲也会到河边转转的。有那么一回,父母居然兴奋的从河水湾里捉回一箩筐的鱼儿来,母亲炖了一大锅子鱼,一大家子人就像过年一样的围坐着吃鱼,兴奋不已。</p><p class="ql-block"> 当然,我还是最盼望着冬天的到来。小时候的冬虽然出奇的冷,但冬天的来临会让我的心彻底放下,我不仅不用担心河水危险小村,家乡的大河成了我冬日游玩的大乐园。</p><p class="ql-block"> 家乡的河会在某一个冬日骤然停下奔腾的脚步,任寒风怎么吹刮,叫嚣,大河终于冰封了自己一路的奔波、忙碌,从北,到东,至南,伸开宽大的臂膀,彻底驻足,凝望着拥抱了我家乡的小村。等到河水的冰再冻得结实些,大河就变成了偌大的滑冰场,父亲会忙着为我们兄妹四人做小冰车,妹妹蹲坐在冰车上,我在前面牵着绳拉着妹妹四处跑。哥哥和弟弟要比我们厉害多,他们坐在冰车上,双手用两根细铁棍做助力,冰车就能在冰面上滑翔,滑得像花一样的快乐。</p><p class="ql-block"> 黄河结了冰,我和哥,小姨就能畅通无阻的过河了,到对岸的村子里游荡,还能跑到几十里外的大姨家住好多天。在大姨家,哥哥结识了一帮好朋友,这些朋友很友好,常常留哥哥到家吃饭,走东串西的,我成了哥哥的跟屁虫,乐不思家。哥哥常带他的朋友到我家玩,回家的路必经结冰的大河,我们会绕开叫“亮”的地方(河水没有结冰处),迂回而行。我毕竟是小女生,走在大河上,总是小心翼翼放不开脚步,这时,就会有一个叫二娃的大男孩,他总是走在队伍的后面,等着我,我不敢走的地方,他会拉我的手。直到那年我已经长大上了师范学校,再过河的时候,他还是那样紧随着我,一年只能见上一两面的我们,一点不生疏。他总是那么热情的和我东西南北的扯着话,只是过河再拉我的手时,我们都会红着脸好一会儿都不再攀谈……是啊!我们不知不觉地在各自的黄河边长大了,而我在河西,他在河东!</p><p class="ql-block"> 长大了的我,忙着念书,忙着工作,也忙着远走他乡,去忙生活。家乡的河就成了我一次又一次的梦境,一段又一段的回忆,流淌在梦里,流淌在回忆里。</p><p class="ql-block"> 然而,每一次的回乡,我都会去看看河。即使是守家在地的父母,农人们,不是忙碌的时候,或过年的前前后后,也都会去看看黄河,还有这几年兴起的晨练,村人们行走的路线依然从家到家乡的河,好像只要走到黄河边,才算把身体锻炼了。</p><p class="ql-block"> 这个新年过罢,我陪母亲、女儿来看河,看着母亲的背影,我潸然泪下,往年每一次的看河,都会有我那可亲的父亲,而且每一次看河,父亲很兴奋!我知道,家乡的河对于父亲和母亲而言,回忆更多!如今,姥姥神秘的故事,奶奶温暖的手,姥爷的美味小鱼,父亲的小冰车,还有小姨那张漂亮的脸,都已尘封在我岁月的河流中,他们何尝不是已成为我生命流淌中最暖色的记忆,永不褪色,流淌不息?!站在家乡的黄河边呀,让我再看看那宽广的家乡河吧!工作的劳累,生活的不易,失去亲人的悲痛,都会舒解开来的。</p><p class="ql-block"> 风华是一指流沙,苍老是一段年华。于家乡的大河,我愿是守望家乡,守护亲人的一粒沙,在风华岁月间温润,溢彩。</p><p class="ql-block"> 写于2022年新春</p><p class="ql-block"> </p>